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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东走儒洞

这十多个外出搞副业的村民,就像一块块沉甸甸的石头似的,在桐地这一潭死水中激起一阵阵涟漪。

一些标到副业的家庭,如同重归原野的狼群,在初秋的大地上奔走不息;而一些没有标到副业甚至是在当时不屑去标副业的家庭,则如同一群木立的草鸡,眼中翻滚出来的尽是一片妒忌与酸楚。

“你看江声,他浑身是胆,只需十天半个月就搞得风生水起。我们胡家这些男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有这样的闯劲。虽说你这个生产队的大队长,在村中多少能为胡家赢得些许威望与荣光,平时你一个不高兴还可以对别人指手画脚,但是这些表面的东西一旦与实惠相比,就会显得自惭形秽。”

晚饭过后,天色变得格外多姿,习习的山风在渐渐远去的夕照中默默地潜行。在桐地村前的田野上,一些瓜果的长势喜人,已呈现出一片青翠欲滴的模样。胡山河的妻子杨梅坐在门前的大树下,望住江声从村道上走来走去的身影,不禁开口感叹起来。

“他再厉害,也是一个过去式。我告诉你,如若没有政策这一股东风的吹拂,他现在不也只能在我们桐地的坡头田间去犁田耙地?再说,下一批他能不能出去搞副业,其间的生杀大权还不是依旧掌握在我的手中?”

胡山河对杨梅的感叹,只是淡淡地付以一笑。

“我劝你不要高估自己。”

杨梅应道。

“那你是在指责我小瞧了江声?”

胡山河气呼呼地问一声。

“你看胡山彪,他这么多年来已让江声折磨成什么样。胡山彪向来不争气,确实该死,但是他的遭遇正是你们胡家的耻辱。”

杨梅的语气开始强硬起来,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我明天就去公社,把胡山彪要回来。”

胡山河抬脚踢翻一条长凳,然后拂袖而去。

胡山河有一个弟弟,名叫胡山海,他长得高大魁梧,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由于胡山河的自尊心已被杨梅的一番牢骚话语深深地扎伤,于是他特意安排胡山海也加入到这一支外出搞副业的队伍中去。

一天晚上,江声等人再度挑起木薯粉,在如水的月光中渐渐地离开桐地,一路朝村外的茫茫的山野慢慢地走去。胡山海有意跟在江声的后面,沉甸甸的担子随着他脚步每一次的移动,开始有节奏地摆动起来。

“江声,你跟我比起来,身板还是显得单薄。这一条如此漫长,我真怕你迟早都坚持不下去。看来,一个无依无靠的独子,日子确实不好过。”

“铁钉也不大,但它肯定能砸进你的棺材板里。”

“我们还未曾走出十里路,就要开始斗嘴?”

“斗什么嘴,大家都省一省力气!”

“这可不像你的性格。”

“我是说,要不我们来干一场?”

江声的语声刚落,四周顿时已变得鸦雀无声。在这一条漫长的路上,偶尔有三五只扑扑而飞的野鸟从人们的头顶上掠过,但野鸟的出没愈加把夜色推向深沉。

用江声的话来说,胡山海就是一条又粗又大的地瓜,只是中看却不中用。果不出其所料,胡山海仅仅走了两趟儒洞,他已无法再坚持走下去。而江声则依旧如同一头不知疲倦的水牛一样,扬起哒哒不息的脚步奔走在他理想的阳光道上。

“机会可遇不可求,我们一定要把握好它。我想在午后去一趟铁山村,说服万安跟我一起走儒洞。他一身的好力气,不能白白地荒废在金光闪闪的机会面前。”

一日晌午,江声刚刚喝罢几碗稀粥,他便若有所思地对万兰英说道。

“你赶了一夜的路,累了就先歇歇。晚上你还要出门赶路,这样长期以往,就是铁打的身板也扛不住!”

万兰英赶紧开口拦住他。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已没有多少机会留给他。之前我曾找过他,他总是担心会被阳江市那边的政府当投机倒把抓起来处理。如今我们这些人都走过许多趟,他应该都已看在眼里,我相信这一次过去肯定能说服他。”

时间刚刚过去一个时辰,江声已满脸笑容地回到家中。正坐在房门前哄逗江小满的万兰英马上站起来,“他怎么说?”

“你看我的脸色,你应该已知道结果。”

“我这一个哥哥,生性很执拗的。”

“别人不用看他,光是看你,都能多少知道一点他的性格。”

“你还不是一身的坏脾气!”

他们言来语去地聊起来,而江小满正是借助这一阵温情款款的声浪,开始渐渐地睡去。由于心事已了结,完全放松下来的江声忽然感到无比的疲倦,他忍不住爬到床上,伸手拉来一张薄薄的被单,然后蒙头呼呼地睡去。

其实江声每一次东走儒洞圩,都并不是一帆风顺。相反,他的每一次路途都是充满颇多的曲折与惊险。只是作为行伍出身且身经百战的江声,他并未将这一些所谓的惊险放在心上。同时,他不愿意将路途中的故事过度地渲染出去,也是为了不让万兰英担心。

儒洞位于阳江市阳西县的西南部,与电白县隔河相望,是阳西县的西大门。该地有一座天后宫,始建于清道光五年九月,在道光八年三月落成,历时四年。

天后宫坐北向南,为三进一天井的清代风格建筑。其中座为拜庭,与正殿相连,古宫的东西两侧为商铺。在1940年以前,海潮每次涨时都可至宫前,而在1958年进入人民公社化之后,古宫改为大饭堂。

而连通电白与儒洞两地的,是一座长长的石桥。在桥头的两端常年有民兵把守,他们对过往的人流都会进行盘查,目的在于防止投机倒把的人通过石桥流窜。

像江声这一类人,正是他们重点打击的对象。只要一抓到人,货物将会被全部没收,人还要由民兵带回去询问。待一切事实都已清晰明了之后,他们再通知被抓者户籍所在地的公社,由各自生产队的大队长前来认领。

这些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往往都会在民兵的面前,对着那些被抓者进行一番装模作样的喝斥,然后再板起一副严肃且冷若冰霜的脸孔,把他们如同赶牲口一样押送回家。

常言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对于两地的政府来说,他们彼此之间早已达成一些默契,并出台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这个规定就是,只要商贩有本事越过石桥中间的两地分界线,进入到对方的辖地之内,那么这时有权抓人也仅是对面的民兵。

江声经过长时间的摸索,他早已总结出一套成熟的经验。他们这些商贩若想安全地过境,必须要把握好时机。第一步便是要算准对面桥头的换防时间,第二步便是要快速地突破冲关桥头。这两个条件要求他们一定要像短跑选手在赛跑一样,一切的目标都要瞄准冲线。因而,纵然肩上的担子正在变得越来越沉,但是即将由临门一脚所产生出来的快感,还是让他们如同打满鸡血似的,浑身都充满力气。

“线一压,你都已是冠军,民兵还抓你干什么?他们没有立刻围过来拥抱你与向你祝贺,那都已算他们少了礼数。”

江声常常用这些话语,不断地勉励村中的其它同行。

斗转星移,年岁纷然如雨,转瞬三年时间已过去。由于江声每年都能标到副业,因而他已在这一条石桥闯荡了三年。一直崇拜江声的江德,从第二年开始也已加入到这一支日渐庞大起来的队伍中。

“江德,你冲关之时要讲究策略。你要谨记,冲关时要跑在人群的中间,利用桥头两端民兵在交接班的时间,然后卯足劲冲过去。”

“四哥,我每次都跟在你的身旁,对你说的这些细节,之前确实没留意过。”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跑在前面的作为试验品的成分多,牺牲机会大,而跑在后面的万一被前者的脚步声惊动民兵,又容易遭到堵截。”

“那你为什么不肯传授给其他村民?”

“如若告诉了他们,以后我这一招就作废了。”

江声哈哈地大笑起来。

不过百密有一漏,有一次的冲关还是充满惊险。由于一个村民在冲关时用力过猛,不争气的肚子突然闹起来,情急之下他开口大喊:“等等我。”

谁知喊声已惊动对面的民兵,他们迅速把桥头堵住,然后冲过来一路追捕。江声与江德一看情况不妙,他们没有跟随人群往回跑,而是赶紧挑着货物闪到一边的番薯地里卧倒。那浩浩荡荡的二十来号村民,在晨雾中往回跑,而民兵跟在他们的后面,一路抓人就跟抓猪似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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