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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叫我如何不归降!

历史的分合运作往往会造就这样一种奇怪的现象:有时候,明明是血脉连理的亲兄弟,最后却因各种原因分属两个或两个以上不同的政治、军事阵营,立场截然对立,根本无法握手言欢。——这是一种十分无奈的悲剧。

没办法,政治、战争等大因素,导致了小家的分裂和隔离;似残忍,却又一直都在发生。这种现象来就有其发生的合理性,即:即使是亲兄弟,不同的生长环境和处世际遇都会造就不同的价值观和理想观,这样,一旦面临信仰抉择,他们就有可能分道扬镳,各自选择自己心中所坚持的理念;而一旦分属不同甚至对立的两个阵营,悲剧也就形成了。

没错,诸葛亮兄弟就是这样。诸葛家族原先在琅琊阳都地方居住,后来因为战乱各自迁徙;结果,诸葛瑾后来被东吴孙权征聘去了,诸葛亮和诸葛均又都成了刘汉集团的臣属;这还没完,他们三兄弟还都有个族弟,就是诸葛诞,他因为一连串的际运巧合,最终却作了曹魏集团的员工,上了曹*的贼船。

正如史料所说,诸葛氏兄弟“并有盛名,各在一国。于时以为‘蜀(汉)得其龙,吴得其虎,魏得其狗’”;他们弟兄几个,恰恰被分隔到三个攻讦对立的阵营之间,互相成了仇雠。(按:“狗”指有功战将,无讽刺谩骂之意。)

现在的情况,汉军还未对东吴作大规模进攻,诸葛亮此刻要面对的兄弟对手是诸葛诞;因此,才有了上述诸葛亮关于设法招降诸葛诞的想法。

当下,马超便对诸葛瞻,将他老爹交代的,让他前往招降诸葛诞的想法说了出来。诸葛瞻一口答应:“好!既然我老爹吩咐了,而且又是国家大事,我马上换衣服前往。”

诸葛瞻答应得爽快,可马超却不能不顾及他的安全问题:“你先别急!这件事,我们先慢慢商量。不如这样,你先写封信,派个人送过去看看情况。成与不成都没啥要紧,这样也没啥危险性不是?”

对这一含糊提议,诸葛瞻马上否决:“不行,兹事体大,非我亲去不可!您那个办法好是好,可我的信终究不比我爹的信有效用;再者,万一走漏了消息,搞不好反而被人家将计就计捉弄了我们,岂不是因小失大!”

“因此,还不如我亲自去一趟,随机应变。到那边后,我会处理好一切的。何况,我老爹跟您也带着这么多人近在咫尺,就算不行,他们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吧?”

平心而论,对于敌我情形,诸葛瞻已经认识得够清晰了,他说的完全在理。可马超没办法,他还是不敢听任这位公子哥独自出去冒险:“哎,这件事实在太大了,万一出点问题,你让我如何面对陛下,面对丞相他老人家呢!”

可诸葛瞻还是信誓旦旦,一再坚持:“没事!您放心,我以人格担保,绝对不会有啥危险发生的!——话说回来,就算有啥危险,那也是老天注定,咱怕他个球!”

见这位初生牛犊逞强,其他将领们也跟着一块儿劝阻诸葛瞻。结果到最后,诸葛瞻再三解释、发誓、担保,马超还是苦苦不允。万般无奈,这位小爷干脆直接拔出宝剑:“您要是不准我去,我就死在你面前!”(以自杀相协,虽然有点无赖,但也表明他的确早已下定决心。)

到这个地步了,马超才不得不允:“好了好了,怕了你了!你实在要去,我也不挡你。那我们先一块儿商量商量总可以吧!”(无奈,苦笑……)

也正是这个时候,诸葛瞻这才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边缘收敛了过来,马上换上另一种语调:“好的。关于这件事——听说我诸葛诞老叔的士兵就驻扎在附近,可以给我从文鸯将军手底下挑俩人,跟我一起乔装打扮,然后趁夜色渡过洛河。这样,我们一定会被我老叔给逮住,而事情也便可以成功了!”

赞叹,佩服。马超见诸葛瞻显然已经计划周详,只好摆手同意。就这样,一切都如诸葛瞻计划行事了——到了晚上,文鸯挑选了两名自己的警卫员(亲身卫卒)拨给诸葛瞻去完成特殊任务,并跟马岱一起护送三人渡过洛河,远远看见他们上了岸才回去。好了,从现在起,惊险、刺激的招降活动便正式开始了!

话说这位诸葛瞻小兄弟,还真是浑身是胆;继他上次带人冒险攻打伊阙山之后,此刻,他又步履沉稳地带人再度冒险渡河,朝着诸葛诞的军营前走来。效果也是很在意料之中的:马上便有魏军的士兵蹿了出来,将他三人一齐捆绑,结结实实地押往诸葛诞的大营而来。

那么,话说回来,诸葛诞老兄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原来,他这会儿工夫,趁着军务闲暇,正跟儿子诸葛靓一块儿谈天说地呢!当下父子俩说起他们诸葛家族分居三国的情形,唯有诸葛亮兄弟、父子在刘汉集团名声水起;而最近听说诸葛亮的儿子诸葛瞻又少年英勇,陡然打下伊阙山,大败王凌,力战司马昭——看来这家伙算得上是个后起之秀啊!

正在父子俩惆怅不已的时候,外面有偏将上来报告:“我们刚才俘虏了汉兵三名奸细!”诸葛诞不敢马虎,赶紧吩咐将三人带上来审问。这样,正中诸葛瞻下怀,他也便顺利见到了诸葛诞!

当下,这位诸葛诞老兄在烛光下面,看见底下的三名“奸细”之中,竟然有位少年,长得是面白唇红,眉透英气,心里便有几分十分疑惑。因此,他一面重赏了几位士兵,让他们继续“小心提防”;一面却将这三位可疑人员带到后帐,对之进行细细审问。(看来,血浓于水,亲人之间还是有心灵感应的!)

诸葛诞不知道,更让他惊诧的事情还在后面:进了后帐以后,他还没开口,那位少年却向他问话了:“不知您可是扬州刺史诸葛诞先生?”

诸葛诞愕然未答。亏得诸葛靓在一边替老爹答话:“没错!”

这时,那少年直接向前跪道,口中连呼:“老叔您好,侄儿诸葛瞻向您见礼!”

猛然听到“诸葛瞻”三个字,不觉让这位魏国的高平侯、昭武将军、领扬州刺史诸葛诞的内心一下子躁动了起来,恨、爱、气三种情绪蓦地交织在一起,久久无法平静。——你要问这是为什么?

原来,亲情横亘,血脉相依;就算他诸葛诞是魏国的将军,眼前这位终究是他的侄子。看到那位让他刚才还赞叹不已的少年英雄一下子跪倒在他的眼前,让他一下怎能不涕泪纵横?

他恨诸葛瞻目空一切,竟然冒着这般危险深入重地(万一有点差池,怎对得起他年轻的生命);爱他果然少年英雄,敢作敢当,像他诸葛家族的种;但又气他好像明知自己决计不会杀了自己一般,特意前来冒险!

良久,诸葛诞还不能相信,他又一遍确认:“你当真是诸葛瞻?”

见老叔发问,诸葛瞻口齿清晰、声音洪亮地回答:“是的,我就是!侄儿奉皇丈、大汉皇帝陛下的圣旨,前往长安老爹军队里历练,后又拨归马超将军的属下。现在,我就是专门奉我老爹的意思,特地赶来见您的!”

一番话下去,诸葛诞的精神壁垒彻底坍塌了。到底亲情重要,他赶紧起身为诸葛瞻松绑,并赐这位侄儿坐下说话;一面又吩咐跟诸葛靓见兄弟礼。诸葛瞻又请老叔放了那两名士兵,然后叔侄父子三人一块儿对坐着谈心。

说到这里大家可能有个疑问: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件绝密大事,他诸葛诞是吃了豹子胆了,怎么就一点不避着人?难道他就不怕走漏风声吗?

原来,这就跟诸葛诞的平素作风有关了。话说这位诸葛亮的族弟在魏国,一向跟士兵比较亲近;他底下那些警卫士兵,全跟他如家人一般;其余六千部兵,也都跟诸葛诞本人的胳膊手臂一般靠拢团结,毫不见外。——对这点,诸葛瞻事先是打探明白了的,因此,他也不要求避退左右,诸葛诞也便更毋庸避讳了。

当下,诸葛瞻便按照老爹的吩咐,先将最近两军的对峙情况向老叔晓以事理:现在诸葛亮兵*新安,马超也在加紧进攻洛阳,还有关羽那边也正在进攻昆阳;到时候三路会师,诸葛诞身在敌军,恐怕根本不能保全!

随即,诸葛瞻又换上另一种语言:“我们家本就是世世代代的大汉臣属,并且老叔祖诸葛丰当年曾官至首都警卫总司令(司隶校尉)!这样说起来,咱可谓世受大汉国恩啊!”

“何况,现在的情形,天下总共十三四个州,大汉皇帝就已经占了五个大的!孰成孰败,一目了然。——所以,无论出于国家大义,还是手足亲情,该怎么做都是值得您好好考虑的。”

见诸葛诞尚在沉吟,诸葛瞻又不忘了加上一句:“坦白了说,我这次冒死前来,都是为了您着想。您要是觉得我是在扯淡,那么就请您直接将我押赴许都,来全您的忠义之情!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埋怨您的。”

我们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面对这位身在敌国的老叔,诸葛瞻先是草草点明最近的情势,让诸葛诞心里有个掂量;然后再从国家大义的角度去劝化他,不能跟着曹魏伪集团混,要弃暗投明;接着又回头从将来天下走向的高度去点醒他,让他知道汉室中兴是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最后,他还不忘将诸葛诞一军,充分打出亲情大义牌。

事到如此,我们也便能理解为何之前诸葛瞻那么强烈地要来执行这一劝降任务,甚至不惜以自杀相协了!原来,对这一切,他都已经默默计划好了;就连见到诸葛诞该怎么说,说什么有效果,他都已经熟谙于心了!——这能力加上这胆略,难怪他会这么不顾一切了。

这样的一番话出来,诸葛诞根本没办法不动心。因此,他也只能慨然长叹:“唉!你说的的确有道理呀!好吧,幸好我们父子俩都在军队里,扬州那边并没有家眷,也不怕他们事后清算;这样说来,你刚才所说的,让我弃暗投明的计划是可以实施的。——不过,要是让我再回过头来袭击我之前的战友们,那我是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好吧,只要能让诸葛诞答应投降,就已然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了,还哪里管他愿不愿意帮着打洛阳呢!因此,一听诸葛诞表态,诸葛瞻赶紧跪下再拜:“好!老叔您真是高义。我一定马上写信向马超将军报告!”

诸葛诞点头,“嗯,你赶紧写信让人送去,迟了恐怕就会另生变故!”诸葛瞻不敢怠慢,赶紧伏案写信。只见他洋洋几百字,文不加点,一挥而就;喜得诸葛诞当众拉着诸葛瞻的手感慨:“你真是我们诸葛家族的千里马呀!”

随即,诸葛诞马上吩咐警卫将跟着诸葛瞻前来的那两位送过洛河,带着诸葛瞻的亲笔信去报告马超;一面安排诸葛瞻、诸葛靓兄弟俩一起休息。(也难怪,亲情如斯,让他诸葛诞怎能不归顺!)

到这里,招降的大业已经快成了。诸葛瞻的随从渡过洛水,到宜阳之后,马上去见文鸯,并递上驸马爷的手书;文鸯看完大喜,又赶紧跑去见马超,向他报告这一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马超看完诸葛瞻的信,不觉手舞足蹈,他高兴地感叹:“这真是老天保佑我们汉室啊!现在驸马已经安全了,诸葛诞也已答应归降;我敢保证,我们的雄骑很快就会驰骋到洛阳城下!”——这是英雄梦想成真的喜悦。

随即,马超因势趋利,马上下令马岱带三千人,前往袭击蒋济的营盘;姜维带三千人,去攻打卫瓘的营寨;文鸯带三千人,去清扫钟毓的屯营;自己本人亲率一万大军,随时接应上述三位。此外,马超还不忘下令,让张翼带五千人屯扎在洛水渡口,搭建浮桥,接济军粮,跟关索、马成、马龙三方互相声援!

马超分派已定。到二更天时分,上述四路军队一齐渡过洛河(去到诸葛诞的地界);诸葛瞻跟诸葛诞一起出营迎接马超。义士来归,马超不禁握着诸葛诞的手长叹:“从今以后,您真可谓是一门忠义了!”另一面,诸葛诞看见马超英风四射,也一个劲叹服不已。

这个时候,马超却并不进营门,只草草招呼诸葛诞:“您可先按甲坐观,休息会儿。”诸葛诞答应不迭。随后,马超又分出五千士兵给诸葛瞻:“你就在这里专一抵御敌人从偃师开来的敌兵,我要亲自去抵挡洛阳的敌兵了!”

几乎没有任何拖延,诸葛瞻恭敬领命,马超也迅速带着士兵策马而去了;他*白马的马尾迎风飘摆,在空中刷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一旁观礼的诸葛诞不觉再度感慨:“人家老说西凉锦马超如何如何。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到这里,这件招降大事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智者险,义士归,英雄笑,意气扬;诸葛瞻的少年意气,不仅使得他们诸葛家族能够团圆一起,也促成了又一位曹魏猛将的阵前倒戈。不禁想说,亲情无敌,诸葛诞固是无法抉择;而诸葛瞻本人所具有的果敢、干练作风,也是颇值我们所称道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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