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年，原野里的草泛了青，樟村的人又开始了一年的忙碌。
景儿也开始上学了。
这天星期六，景儿将作业写完就带着淑淑到去找满满玩。刚刚立春不久，空气里还泛着丝丝的寒意，景儿裹着一件半旧不新灰的棉袄，上面还有妈妈补的补丁。淑淑则是穿着一件旧的大红棉衣，里面套着两件毛衣，显得有点大。
满满在家正带着妹妹一起玩跳绳。
见了景儿他们，也是开心。四个孩子凑到一起，干什么都是快乐的。
玩了一会，景儿提议说是到谢老爹家去听他讲故事。几个孩子都一齐赞成。
四个孩子跑到谢忠诚家。家里就谢老爹一个人，裹着一个绿色的军大衣，坐在一张椅子上，抽着旱烟。这种烟的烟杆就是用细长的竹子做的，烟杆的前端有个小洞，将晒干的黄叶揉成一团，塞进去，点一下火，吸一下。
“你们这些小鬼头来听我讲故事了”谢老爹将烟杆放到桌子上，笑呵呵的说道，脸上牵扯出一道道的皱纹。
“老爹，你今天给我们讲个好听的”满满笑道。
几个孩子分别拿着小木凳子，围着谢老爹。
“先让我想想”老爹看着这帮孩子，慢慢的说道。用粗糙的大手手挠了挠短短的头发，抓出了一层白白的细头屑。
“老爹，你快点说”淑淑的声音即娇嫩又急促。
“好好，有了有了”老爹一拍自己的脑袋。
“话说很久以前有个和尚，一个人在庙里，自己是既有饭吃，又有水喝。后来又来了个和尚……”
“不听，不听，这个讲过了，最后就是三个和尚没了水喝，这个你老早就讲过了，你从新再换一个”景儿打断了老爹的话。
“哦哦，我都忘了，我再给你们讲一个，我以前肯定没有讲过的故事”谢老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特别。
四个孩子聚精会神，眼睛瞪得大大朝着谢老爹看着。
“话说解放前那会有个娃，叫狗子”谢老爹拿过桌子上的旱烟，划了根火柴，吸了一口。
“老爹什么叫解放前”满满有些不明白。
“哎，不要打断谢老爹，就当是很久以前就是了”景儿打断满满。
“这狗子刚出生，爸爸就被抓壮丁给国民党的人抓去了。狗子的妈，带着婆婆跟狗子。有一年呀，这狗子的妈眼睛害了疮，那时候狗子的妈找郎中，郎中说要一块大洋就能给狗子的妈把眼睛治好。你说狗子的妈身上哪里有钱，钱都在婆婆身上藏着，狗子的妈问婆婆要，婆婆硬是不给，最后这狗子的妈眼睛害的疮化了脓，一双眼睛瞎了”谢老爹叹了一口气。
“这婆婆，也太坏了”景儿皱着眉头。
“狗子的妈妈眼睛瞎了，还要照护狗子，伺候婆婆，那时候不像现在，婆婆要是不满意还打人呢，狗子的妈没少被打。婆婆没过多久也死了，临死的时候，拉着狗子的妈的手说‘我对不住你’，就断了气”谢老爹眼里泛了点泪花。
“那会已经解放了，狗子的妈，为了养狗子，给人家插秧，打稻子，补衣，啥活没干过。人家都是眼睛好好的，狗子的妈可是个瞎子，你们想想，瞎子走路都难，狗子的妈还要给人干活，你们说难不难”老爹用手抹了一下眼睛。
景儿他们四个话也不说，就是愣愣的听着。今天谢老爹有点怪，说起话来有些不对劲，有点酸酸的感觉。可是，几个孩子懂什么呢？
“狗子十岁的时候，狗子的妈在山上打猪草的时候，不小心，滚到山脚下，头碰到石头上，嗑出个很大的口子，血流了一地，等村里人找到，人都死了半天了。”老爹眼睛红肿肿的。
“老爹，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哥，我们走吧，到别的地方转转”淑淑哭了。
“好好，不讲咯”谢老爹又笑了。
景儿见淑淑哭了，四个人就一起走了。
最小的满满的妹妹没有听明白。
一路上，景儿的心里有些低沉，其实他很想听听后面的故事。
“谢炎，我曾听我妈说，谢老爹的小名字叫狗子”满满一边走一边说。
“不是吧，老爹跟我讲的是故事，怎么会说自己呢？”景儿怀疑道。
“你说的也是，不过，说真的，狗子的妈也真惨，她婆婆也太坏了”满满说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第二天，景儿还在被子里的时候，就听见外面热热闹闹的。景儿穿上衣服，淑淑还在睡呢。
景儿一出门，就见爸爸穿着衣服准备出门。
“爸，你干什么去？外面怎么了，闹哄哄的”景儿打了个哈欠问道。
“哎，你谢老爹死了，我要去看看”说着石呆子就出门了。
景儿的心一沉，“谢老爹死了，昨天还在给我们讲故事”。
下午的时候，景儿和满满一起都到了谢老爹家。淑淑和满满的妹妹没有去，她们怕。
昨天的绿大衣还裹在谢老爹身上，像是睡着了一样，就是再也不能给景儿和满满讲故事了。谢老爹是昨晚上在梦里去世的，家里人不知道，早上起床的时候，小儿子觉得奇怪，以前谢老爹起的可早，年纪大了本来就睡不着。到房里一看，才知道谢老爹死了，身子都凉了。
谢老爹的几个儿女都来了，女儿们围着床，大哭，村子里的人都在议论着谢老爹。
“哎，一把年纪真是不容易，小的时候，妈走的早……”
景儿，一个人跟满满站在爸爸旁边，满满的妈妈也来了，满满的妈妈眼睛红红的，“多好的一个人，咋就走了”满满的妈妈呜咽道。
景儿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他觉得谢老爹是世上顶好的人，什么时候都能给他们讲许多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谢老爹死了，这不是真的，也许是谢老爹跟他们开玩笑，有时候谢老爹给他们讲故事也会突然装着老虎和妖怪吓唬他们。今天是不是也是故意的。可是怎么会呢？那么多人围着，谢老爹也不动。景儿的泪出来了，他抱着石呆子的腰，默默地，眼泪像是决了堤的大坝不停的往外涌。满满哭出了声来。
“这两个孩子，哎，谢老爹生前就爱给他们讲故事”
到了晚上的时候，人渐渐的散了。
夜里，“哥哥，你想谢老爹么？”淑淑问道。
“谢老爹，可能是到天上去了，去找他妈了，我听人说，好人死了是要到天上去的，以后我们在天上还能找到谢老爹”景儿眼睛红红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