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小说网 > 出茧 > 围城

5

陶婉婷去北京,莫方同她一路。

当然,莫方要去的不是北京,她这次,要去的终极地是合肥。

她是在MSN上偶然知道,昔日的上司阿成,现在是合肥一家建筑公司的业务经理。听他在MSN上侃大山吹嘘今年公司要开建的项目,莫方忽然动了心。

林阳公司的那些业务员,不就是到处找这样的建筑商联系业务么。那个午夜,她坐在暗沉沉的书房里,激动不已。

如果,如果她能搞定一单生意,提成得多少?回盐市一年了,她和何若求的工资,生活起来富富有余,可是,莫方还有更高的目标,她想给何若求买辆车。

不用太贵,八万块的小飞度就可以了。那样,出来进去,何若求再也不用骑着脚踏车在街道上拥挤了。

而以她们的薪水,即便节衣缩食,实现这个目标,也需要几年的时间。但是,现在,看到MSN上阿成的那些话,莫方蓦然觉得自己看到希望了。

当然,做事向来稳扎稳打的莫方,事先没有同任何人提及此事。她在公司告假的理由是,上海那边还有点后续的事情要做;而给何若求的借口是,公派出差,一周左右即可回来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瘦瘦巴巴的莫方正在做滔天大梦,除了陶婉婷。去北京的火车上,两个闺蜜说起年少时的旧事,说着说着,年少的意气沸腾上来,纷纷热血澎湃起来。陶婉婷激动的眼睛亮晶晶得好像熠熠发光的星子:“莫方,这次进修回来,我一定在单位做出一番事业来。眼看就要奔四了,一想到自己的年龄,我就有那种时不我待的迫切。”莫方也很激动,她憧憬着即将到来的合肥之行,眼前似乎就出现了那辆黄色的小飞度,压制了又压制,最终,还是憋不住同陶婉婷吐露了自己的秘密。

知道莫方的真正去向,陶婉婷的眼里闪烁出了崇拜的光:“莫方,你真行,上学的时候,总看你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内向样子,没想到,进了社会,你竟然这么快就蜕变成了一个女强人。何若求遇到你,真是幸运。”

莫方嘻嘻笑着红了脸。何若求遇到她,算幸运么?

恩,当初在上海时,他似乎真的蛮知足。因为那时他们的身边,到处都是拜金的物质女。上海女孩儿实际得很,无论品相如何,提到婚姻,没房没车几乎都要免谈的。而莫方呢,她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儿,关心的只是爱与不爱这个话题,至于房子、车子、票子,她蜷缩在何若求温暖的怀抱里:“我们有自己的手,慢慢打拼就是了。”

何若求是不折不扣的型男,年轻的时候,且被靓女们追逐过一段时间,可是,所有靓女,听他提到婚姻两个字,都花容失色落荒而逃了。只有莫方,同他挽着手走街串巷地找出租房,然后贤惠的小妇人一般,一点一滴、针头线脑地同他攒起一个简单的家。

即便后来,她怀孕,不得不做掉那个孩子时,搁一般女人那里,总要连哭带闹的埋怨个不停,莫方虽然也掉泪,但是,她任何怨气都没有。不但没有怨气,流产不久,何若求失业,莫方还无怨无悔地独自撑起了那个家。

她所做的一切,在爱里,绝对是仁至义尽。这也是为什么,何若求其实不愿意离开上海,但是,当莫方做了权衡反复游说后,终于不得不点了头。

这个繁华的城,他一无所有,只能给她最廉价的拥抱和誓言。而所有这些,在恋爱时或许还有杀伤力,可是,真的到了脚踏实地的围城中,不消说莫方信不信,何若求都鄙视自己。

为了爱,他选择了莫方的选择,逃离。

到了盐市,莫方一如既往地对何若求好,银行的清闲工作,本来可以她去的,但是,莫方怕何若求闲,也怕他再次陷入等待就业的焦虑中,于是将那个职位让给了他。

但是,一年了,何若求是不是比在上海更爱自己,莫方拿不准。她看得到的只是这个男人愈发的沉默。刚开始,他还有牢骚,腹诽银行里那些同事可笑的小市民行径,可是,当莫方委婉地提醒了他几次,他们要在这个小城生活一辈子,只有挑剔,会让自己更不入流。真正智慧的行径是,可以不同化,但必须学会接受。

何若求渐渐就沉默下来了,每天莫方下班回来,何若求早在厨房里煲汤炒菜地忙碌起来了。吃罢饭,莫方急着上网学习财会知识,何若求就安静地打扫房间、洗刷餐具,洗澡的时候,顺带将莫方换下的衣服洗出来。

偶尔,莫方从电脑上抬头看到他高大的背影在卫生间忙碌,内心会有一种踏实的温暖。她安慰自己,何若求还是以前的何若求,你看,他现在正在做的,不就是上海那个家中所做的一切么。

她觉得她们的生活只是换了一个轨道,其实内容是一样的。可是,何若求有时候会哂笑:“怎么会一样,现在你是家里的顶梁柱,而我,不过一个副手罢了。”

工薪的何若求,同在私企的莫方,薪水差了一大截。这个事实,同上海的生活正好颠倒了一个顺序。莫方极力扮低调,她知道何若求有大男人情结,但是,造化弄人,是她当初的善意和体谅,造成了今天的局面。而生活不是打牌,顺序错了,可以推倒重新再来。既然已经开始另一种方式,只能将错就错地走下去。而她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创造更多的财富,让何若求生活得幸福一点。

6

陶婉婷听罢莫方的心声,触动很大。到了她们这个年纪,关于爱情和婚姻,早参透了最朴实的本质。多浩荡的爱情里不是一枚琥珀啊,里面包裹的,是不是两个相濡以沫的人,这才是重点。在这一点上来说,姐妹四个的爱情生活,莫方应该是最幸福的。

温玫和林阳,表面上看花团锦簇的热闹,可是,看看林阳同温玫说话的语气,分明一副领导的派头。当然,温玫脾气好,不计较这些,偶尔甚至自己解嘲:“他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在家里就是大爷。现在人家真的混成大爷了,咱能不迁就他么。”所谓性格决定命运,陶婉婷无数次私下里想过,要是龙应辉也像林阳那么牛气冲天的,十个结婚证也撕了。

龙应辉不牛气冲天,可是,她就幸福么?

陶婉婷想起自己离家的前天晚上,龙应辉耷拉着脸子不晴天的样子,还有过来探望孙子的婆婆,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孙子啊,你妈长能耐了,老母鸡飞高枝儿,要当金凤凰了。”

陶婉婷气得手都哆嗦了,可是,她压住了火气。

从进龙家第一天起,她就给自己打出了贤惠的招牌,要说呢,也得承认,公公婆婆都还算识大体,对她没有过分苛责。而且,没有他们,她和龙应辉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房子车子都有了。

只是,她觉得自己同公婆真的有代沟。他们两个老人,张口闭口就是儿子孙子,本来不过小城的富裕户,可是,却眼睛顶到头顶上,出来进去一副盐市首富的派头。有一次,温玫开着帕萨特过来找她,被婆婆看了满眼,老太太不懂车,可是,三十几万的帕萨特和十来万的伊兰特总是有区别的。

当时婆婆没说什么,等温玫走了之后,左一个暴发户右一个暴发户地讥讽了一顿。陶婉婷好笑得很,人家温玫多谦恭有礼啊,婆婆这是搭错了哪根神经?过后她仔细一想,恍然顿悟,是温玫的气派挑战了婆婆的尊严。

她哭笑不得,她老人家的尊严也太脆弱了,这个世界,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们这个家庭,在盐市算什么啊,老太太就是井底之蛙,自己达到温饱了,就认为别人还都是灾民呢。

陶婉婷理解老人的愚钝,让她庆幸的是,龙应辉不随他妈这么敏感。可是,他好像也太不敏感了,无论别人有怎样的辉煌和牛气,人家都能闷声缩在自我的小世界中,自娱自乐、自我满足。

龙应辉是个小学教师,工作清闲,业余时间,天天钻到网上,不是种菜收菜就是下棋聊天。偶尔周末,陶婉婷向外撵他,他就施施然提个小马扎,陪着自己的老爹去河边钓鱼。陶婉婷又急又气,龙应辉还不到四十岁呢,怎么提前过上了他爸的生活。

偶尔,龙应辉也同陶婉婷急:“你到底想让我作甚,我实话告诉你,我可没有林阳的能耐,你别掰着柳树要枣吃。”

陶婉婷急赤白脸:“谁让你像林阳那样办公司了,我只是想你不要这么天天浑浑噩噩的,哪怕是读点闲书也好。”

龙应辉抖着自己的教案给陶婉婷看:“我一小学教师,看闲书管P用,就我肚子里现在这点墨水,应付那些孩子,绰绰有余。”

陶婉婷心灰意冷,就碰到这么个不长进的男人,你有啥办法。她和同事抱怨,同事说她:“你快知足吧,龙应辉不赌钱不喝酒,一点让你操心的地方都没有,你还折腾啥。”

在盐市,这些年有个习惯,男人们下班之后,很少立即赶回家守着老婆孩子的。他们不是三五成群的凑到一起打麻将、砸金花,就是呼朋引伴地找一小酒馆,今天你做东,明天我做东地喝闲酒。

很多女人为了将酒场、赌场上的男人唤回家中,穷尽了浑身解数,有不少还爆发了严重的家庭矛盾。龙应辉呢,没有这样的爱好,陶婉婷撇撇嘴巴:“他不是不爱好,是太懒了,懒到连应酬都嫌累。”

这话还真就说到了龙应辉的七寸上,他真是嫌累,从小到大,他就是那么一个懒人。没结婚的时候,妈妈总抱怨“油瓶倒了你都不扶一下。”结了婚,他更是找到依靠,连自己的内衣袜子都不洗了。

刚开始,陶婉婷同他冷战过很长时间,可是,龙应辉耗得住,他一打打买回袜子内衣来,穿脏了,脱下来,再换一双新的。一个月下来,书房里已经恶臭扑鼻。陶婉婷耗不过他,一边咬牙切齿,一边狠狠地在水盆中搓洗那些臭袜子。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对改造龙应辉彻底丧失信心。

她只是没想到,龙应辉不思进取,她想进步,他却还坚定不移地扯后腿。其实,她何尝不明白他那点小心思。她去进修了,家务谁做,袜子谁洗,卫生谁打扫?儿子跟了姥姥,可龙应辉呢,难不成还要他妈重新接管?

龙应辉不依不饶地同陶婉婷折腾,可是,依然被她先斩后奏。为此,陶婉婷上火车,龙应辉都赌气没送。

想到这里,陶婉婷忽然有点伤心,他也太不理解她了吧。看看人家莫方,才上火车多长时间啊,何若求又是电话又是短信,嘘寒问暖,嘱咐了又嘱咐,她羡慕得眼珠子都要绿起来了。

她看了又看自己的手机,最终下了狠心,只要龙应辉不联络她,她坚决不去问候他。莫方嗤嗤笑起来:“你和自己男人一般见识啊,得,别胡乱感慨了,火车马上就要进站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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