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石榴对着方才那位哀嚎的老汉问道。
可那老汉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此时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而那位似乎是被“强抢”去了的婢女也是一般，只知道啜泣。
茂德见状，只好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身材肥胖的“恶人”。
刀剑面前，朱卿自然不敢拒绝，从头说讲了起来。
原来，他是一个当铺的东家，而老汉和那小姑娘是一对外乡逃难到东京的父女。
前几日，这老汉的儿子染上风寒，而这老汉却没有钱银去医治，而且身上就连吃饭的钱也没有了。不得已，便只好将自己的女儿用十贯的价钱卖给了他。
只是那老汉儿子的病已然耽搁了许多，哪怕送到了要医馆也没能救治回来。而卖女儿所剩的钱银在如今高涨的粮价下，只是三两日，便被消耗了一空。
儿子病逝，女儿又被卖了去，连带着手上也没有银钱落下，眼看着就要继续饿大街了，这老汉自然是悔恨不已。这晚偶然看到女儿的身影，便生了反悔的意思，想要将女儿讨要回去。
那朱卿闻言，又岂会愿意？故而才出现了方才那么一幕。
茂德闻言，不由得眉头一皱。身为帝姬的她并不是太清楚十贯的购买力，但是想来并不太多——毕竟，父皇每次赏赐给那些个臣僚嫔妃们，动辄便是千贯往上……
而且她对那老汉卖自己女儿的行为也非常的厌恶，看向那小姑年的目光顿时又多了几分的同情与怜悯。
“十贯啊，老朽只是付了大郎两日的药钱，又为大郎买了一口薄皮棺材，便几乎花的干净，剩下的钱只够买下半斗粗面……我养了十几年的闺女还没有一头肥猪值钱啊……”
老汉听了朱卿的话，不依的哭诉了起来。
“你，无耻！”并不会骂人的小石榴闻言，气鼓鼓的指着朱卿说道。
“虽然十贯是少了些，可他当时也是同意的啊！钱货两讫，还有卖身契，又岂能说反悔便反悔的？”朱卿也是一阵无奈。
若是寻常，那十贯自然不会花的这般迅速，但是如今大水刚过，城中可谓除了人以外什么都缺，什么都贵，就连医馆看病的诊金和药钱都翻了数倍，那十贯钱的价值便更小了。
“若是要反悔也成，把钱还我便可以了。”朱卿原本并不乐意，但看着眼前那少女气愤的神情，以及身旁手按在剑柄上的侍卫，心中一阵懊悔，今天怎么就带着这个侍女出的门？
只是那老汉如今又如何拿的出钱银？
茂德瞥了一眼身旁的侍女石榴，石榴遂即明白，从荷包里面取出一块银锭，上前两步，放在了那朱卿的手中。
“够了么？”
感觉到手中分量的朱卿连忙答道:“够了够了！”
……
……
茂德的一番举动，被李存一一的看在了眼里。
原本有些茫然的心态也渐渐的恢复了过来。
是啊，如徐建华那样的人终究还是少数，而朝中之中即便都是些蝇营狗苟之辈，但仍旧有如茂德这般的良善之人。
更何况，他两世的重生，皆是遇到她，难道不是老天想要帮助他和她，续下那段有缘却无份的感情？
李存原本是不相信这些的，但就连穿越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那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还有她那注定悲剧的命运！
李存又一次的回想起了前世的那个傍晚，官家出降，帝姬被送入金营的画面！
寒冬的残阳，带不来一丝的温暖；凛冽的北风肃杀大地，满城鲜血，户户都有丧命的父子，家家都有被搜刮去的妻女，血红与缟素相应，悲凉刻入人心……
“不，既然老天让我能再活一世，我一定要将你守护的好好的！”
李存在心中喊道。他要守护的是茂德，是我的亲人，而不是如徐建华那般的渣子！
顿时，李存的双眼中再次恢复了色彩。
“嗯？”
茂德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李存走到近前，看了一眼那站在茂德身旁的小姑娘，有着十四五岁。虽然灯光昏暗，但也依稀可以辨得有着几分的姿色，待过上几年长开了，也未尝不是一个美人。
“怪不得那典当行的不愿意退还。”李存心中暗道一声，然后转过头，看向朱卿说道：
“卖身契呢？”
朱卿闻言，连忙从广袖中的内兜里取出一张白纸，递了出去。
李存接过，便转递给了茂德，然后又从荷包里取出几张五贯面额的钱银，塞到了那老汉的手中，自是一番训斥。
训斥之后，李存才向那老汉说道：“方才给你的钱引，姑且先留着，等返乡的时候再用，省着点花，想来是足够你父女二人返乡的花销和维系到明年夏收的。至于京中的粮食，此时价钱太高，就莫要买了，城外诸门皆有朝廷赈灾处所，虽然每日只是两顿粥饭，但尚可活命。明日你便带着你女儿去过去罢！记得，莫要再动卖你女儿的心思！”
“老朽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儿了，定然不会再做出那等傻事了！”那老汉闻言，连忙保证道。
李存对此，却不置可否。
待三人离开之后，李存才转身看向茂德，一揖道。
“参见殿下。”
“平身吧。”茂德轻声道。
“殿下真是仁慈。”李存恭敬道。
茂德正准备回答，却突然想起了前几日从三皇兄那里看到的一册话本，便改了口，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李存闻言，原本还算严肃的表情突然变幻了一些——似是有些尴尬？
见到李存的窘状，茂德在心中略微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然后抿嘴轻笑一声，然后才说道：“李公子不也是吗？”
她指的是李存方才给那对父女钱引的事情。毕竟此时京中物价飞涨，若是手中无钱，为了活命，那老汉依旧会将女儿卖与他人。不过李存给他指了一条出路，想来便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不过李存却不这般认为，在他看来，在这个时代，对于一个出生贫微的女孩来说，卖到大户人家，其实也不失为一种出路，或许比在自己家中过的还有好上许多。
只是在茂德面前，他自然不会将这话说出来的。
“只是仿效殿下罢了。”李存轻咳了几声，然后回答道。
“这般晚了，帝姬还未曾回宫？”李存将话题一转，随意的找着话题问道。不过话一问出，便觉得糟糕了。
帝姬的行程，又岂是他如今可以过问的？
幸而还好，茂德对李存很是和善，也是随意回答道：“些许事情耽搁了。”
今日午后，从新宋门外的灾民营除了之后，她便去了大姐嘉德帝姬的府上。因为大水在宫中待得烦闷的她本不想回宫的，故意一直拖延到宫城落锁。但嘉德帝姬自是不同意，在晚膳之后便遣府中侍从将茂德送回。
于是，车驾行至旧城外，便出现了方才的一幕。
“对了，这个该怎么处置？”
茂德突然想起手中还拿着那小姑娘的卖身契，顿时有些着急。长在深宫之中的她之前并没有遇到过这些事情，天真的以为若是不把卖身契还给那小姑娘，那小姑娘便不会得到自由，故而连忙向李存问道。
“撕了便好。”李存看着茂德那清美的面庞上因为着急而嘟着的模样，端是可爱，差点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上一把。
“哦。”茂德吐了吐小舌头，小声的答了一声，然后便将手中的那份卖身契撕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李存心底不由得一阵荡漾。
两人又浅聊了几句，因为时间的关系，便告辞了。
看着茂德上车的身影，李存吸了一口气，小声的喃喃道：“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什么？”茂德坐在马车中，车帘还未放下，似乎听到了什么。
“没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