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皇甫支书。诊所盖得真好。宽敞明亮，有诊室，有药房。门前还有这两棵大树，既是景致，夏天又能在阴凉下给村民们扎针灸。支书想得真周到。”
“桌子椅子都是新做的，木匠说药柜明天就拉过来。我叫把药柜刷成白色，和乡卫生院的一模一样。”
“谢谢！支书诊所选的位置也好，立在村中的核心，四通八达。”
“这里本来是方给村民的宅基地，我给他换了。他不愿意，跟我吵。吵也不行，一切给村诊所让路。常医生，你还有什么要求？”
“你考虑得很周到了。”皇甫顺耕，脸挤成一朵菊花说：
“别客气，诊所或是个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村党支部给你解决。”
“已经很满意了，唯有给村民服好务来报答。”
“看你说的。常县长能叫你来我们村落户，是对我们最大的信任。你回去跟常县长说，叫他一百个放心！”
“看皇甫支书说的??????太客气了。我见了家兄，一定如实相告。皇甫支书，我初来乍到，你的给我指指路啊。”
“指什么路，你前面是宽阔大道。涧水湾新村是咱的天下，哪一个人都得十分尊重你。谁敢在你面前表露出一点欺生，你告诉我，我扒了他的皮。常医生，大家躲着你、疏远你，不是不相信你的医术，这些村里都给你宣传过了。女人和孩子觉得你的相貌??????常医生，你可别多心啊。多到村里走走，他们慢慢就看惯了。你要是不嫌弃，我给你想个法子，就是将黄泥加香油调成稀糊，抹在脸上---------就会好看多了。女人们也喜欢那个味，嘿嘿??????”
村道上，走来一个带黑色头巾的女人。
皇甫顺耕放在桌面上的手指，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女人在皂角树下停了一下后，弯着腰艰难地走过来。
女人乱蓬蓬灰白头发上粘着几片干草，捂着胸口，灰白的脸扭曲成一团，艰难地登上诊所的台阶。看到皇甫德良在这里，她佝偻着腰溜到角落，背对着大门，半个屁股放在了条凳的端头，像一只怕人的小老鼠。
皇甫德良，重重咳嗽两声，喝道：
“这还没有正式看病，你来干啥！出去！丧门星！”
“咋了？你过来，叫我给你看看。”皇甫顺耕眨巴了几下眼睛，站起来。
,中年女人没听到一般，捂着肚子艰难地站起来，向外走。
皇甫顺耕上前把她拉回凳子上，低头轻声问过后，把她扶进里间。
开了药，看着女人捂着肚子一步一步下了台阶，皇甫顺耕转身洗手。盆里的水被哗哗撩到外边，淋湿了他的鞋面。
“常医生”王德良呲着黄牙说，“这个女人，是我过去的老婆，走了几年，前一阵子刚回来。犯了法的老头死在了外边，见了她我就来气！、”
.皇甫青稞将鱼线，从闪着微光的灰色河面上扯起。长长的鱼线上系挂的一排鱼钩，在夜色里空空地晃荡。身后不远黑黢黢的草棵里，蹲着的新相识的朋友------鬼脸常医生。常医生用力张着他那永远也张不开的没有嘴唇的嘴，含糊不清地说：
“没有鱼吧？我跟你说过，现在太早，要等到天快明时再起钩，你不听我的！”
“你这个臭嘴和尚！呸呸。”皇甫青棵，怨怪着常医生，沮丧地将鱼线重新沉入水中。水面荡出一条游动的亮线，又瞬间消失。河面恢复了镜面般的平静。很快有小鱼翻出的水花，又将这镜面打碎。
水气渐渐漂浮在河滩上空，齐腰深的野草，淹没在白雾之中。草尖挂起了晶亮的水珠。目所能及，一片白虚虚的无边无际。皇甫青棵扔给常医生一根烟，看着他被火柴照亮的虎皮般狰狞的脸和在黑暗中闪光的眼睛。
每次下夜钩，皇甫青棵几乎都会看到这个满脸疤痕的外乡人，坐在从前顺耕叔家被洪水刮走草房的房基上，怔怔地看着流淌的河水。混合着青草和河水气味的潮气，将他们团团围住。皇甫青棵吸溜了一下鼻子，仰脸看看天色。
冒名顶替的皇甫顺耕，坐着不动，像河滩的一块石头。
碎石之间有蜥蜴或者蜘蛛的沙拉拉爬动的声音。皇甫青棵耳朵抽动了几下，远处河面上传过来重物落水的声。隔了一会，相同的声音又响了一下。潮气转成了雾气，四周白茫茫一边。但能感觉到声音更近了一步。皇甫青棵站起来，看到常医生将几根树枝扔到了余烬里，歪着头用力地吹。
燃起的篝火再一次熄灭，四周又恢复了寂静。皇甫青棵知道，那几个用特制铁耙搂钩的盗贼不会再来了。他站起身，打了几个哈欠，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用力睁开黏在一起的眼皮。
“你回去吧,”皇甫顺耕说，“别忘了天亮了来起钩。你可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候。”
皇甫顺耕觉少，平常这个时候，都是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今天皇甫青棵格外地疲乏，一步也不想走了。他东倒西歪地走向不远处的一个看庄家的窝棚，等常医生走进来时，已经躺在草窝了打起了响亮的酣。
撒完一泡热尿，浑身热乎乎的皇甫青棵在冷风中打了一个寒战。明亮的月光下，他瞥见不远的石头上背对着窝棚坐着一个人。从宽臀削肩和长长的头发，皇甫青棵看出来是个年轻或者中年女人。女人扭身站起来，轻声喊：
“老常!老常!”听到皇甫青棵重重的咳嗽声，女人又背过脸重新坐到石头上。
“老常，”皇甫青棵对睡着的常医生说，“我回去了。这里寒气太重，明天一早我再过来。”没等回答，就踢拉踢拉拖着脚，趟着过膝的白雾消失在黑夜中。
皇甫青棵比平时来的晚一些。几缕灰白色的横线像灰布上的裂纹，横亘在东方天际上。
“今天你可是来得晚了。”皇甫顺耕说，“昨晚上什么时候走的？”
皇甫青棵嘿嘿地笑着，诡秘地看着常医生。皇甫顺耕大大方方说：
“昨天走时，碰到那个叫李??????李什么的女人了吧。”
“和人家相好，倒忘了人家的名字。”皇甫青棵调侃道，“你这个老不正经的。相好了多长时间了？”
“一个来月吧。”
“知道她的底细吗？”
“了解了一些。我一个没了人形的废人，人家满配咱。”
“这个女人命不好，是个好人，但克男人。”
“咱还挑啥。”
“咋好上的？是不是看病时，摸了人家！”
“青棵，大鱼！”皇甫顺耕惊叫着。
皇甫青棵，拉扯紧手中的鱼线，感到水中的大鱼在凶猛地来回冲撞。
皇甫顺耕嘴唇綳成一个圆圈，高喊：
“松线！松线！不要硬拽，把你手中的鱼线往河里放！”
灰白的河面上，泛起一连串脸盆大的水花。露着乌黑的脊背的大鱼，拖着鱼线钻进对岸的水草窝。皇甫顺耕，被它拽倒在河水里，露着半个脸笑着在水中挣扎。东边天际，先是描出几笔鱼肚白，接着蹦出了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溅到脸上的清亮河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流淌的金液。,
慌乱中，一条硕头阔嘴、尾巴甩得啪啪响的老鲶鱼，被皇甫青棵拖上了绿草蓬蓬的河岸。
“青稞，你把它背回家吧。”
“把它给我？”
“这么大的鱼，我一个人又吃不了。”
“那我就背走了啊。沉死了，恐怕有二三十斤。老常，我不耽误你谈恋爱了啊??????嘻嘻！”
浓雾滚动的河槽里，半人多深的茂密野草随风起伏，像白水奔涌。窝棚的三角型尖顶，像一块白浪中时隐时现的礁石。明月当空，宇宙空旷辽远，充盈饱满的泠泠月光，从窝棚的裂隙间漏进来，斑斑点点得洒在一男一女的人头上身上。
“顺耕??????”
“我是常小五、常医生！记住！”皇甫顺耕说。
“小、小五，咱的房叫洪水卷走了！”
“我知道。你现在住在那里？”
“皇甫德良为了羞辱我，只叫我和队里的牲口住在一起！”
“去秀娇家住吧。”
“我不想连累闺女女婿。云楼正进步。”
“青棵，看到你了？”
“我知道。早晚得公开。我跟李红桃说，我看上你了。不几天咱俩的事就会传遍全村，要不咱俩咋名正言顺的走在一起？”
“你会看上烧得焦皮烂肉的常小五？”
“呸，我才不嫁给你这个丑八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