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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寒霜中的脚印

靠窗摆着几张放着堆满烟蒂的烟灰缸和粘着乌黑茶渍茶缸的办公桌。南墙边是一排高大的木柜,柜门开着,露出几排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档案袋。北墙边一张满是污渍的木条长椅。身体歪斜的皇甫顺耕,一只手被吊铐在了长条椅背上,长椅的上方挂着一排大檐帽和武装皮带。两条武装带之间挂着一个手枪皮套。屋子当中,是一个烧得很旺、炉腰间钢筋圈放着几个冒着香气饭盒的铁炉子。炉面上放着几块冒着热气的焦皮红薯。屋里到处是烤红薯和煮肉的香气。

小胖抓起一块红薯,吹了吹就往嘴里送。中年干部和颜悦色地说:

“还没吃饭吧?真是辛苦了。吃吧,吃完再说。”

老臧拿起一块红薯吃了几口,又拿起一块大的递到斜着被拷在椅子上的皇甫顺耕手里。中年干部剑眉一挑。当弄清老臧的身份,叫老臧出去蹲到走廊里。细长少年,夺过被皇甫顺耕咬出一个深深牙印的热红薯,扔到堆积的炉渣里。

皇甫顺耕吮吸了一下残留在手指头上红薯沫,胃囊一阵痉挛,看着不远处地上裹着炉灰的熟红薯,吞咽了几口口水。肩膀剧烈地疼痛起来,就像一下一下往里打铁楔,最后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小胖于心不忍地对中年干部说:

“叫他吃点东西。”

细长少年停止了诉说,看着中年干部。中年干部站起来,来到火炉前,弯腰在火炉半腰的钢筋圈上,端起一个饭盒放到炙热的炉面上。浓烈猪肉香气的蒸汽,从饭盒的盖子间喷射而出。中年干部掏出钥匙,将沉甸甸的饭盒拨到铁炉的边缘。他打了几下没打开,用钥匙轻轻敲击饭盒的盖子的下沿。饭盒盖蹦跳着跌落在炉面上。他掏出手帕垫着,将冒着热气的饭盒端到皇甫顺耕面前。

闪着滋润油光的方块红烧肉,叫皇甫顺耕有一种触电般感觉,恍恍惚惚看到中年男人滋润的嘴唇不停翕动:

“:你只有说实话,这些红烧肉都是你的!”

“哇--------哇-------啦--------啊--------”皇甫顺耕嘴张张合合。

中年干部将红烧肉饭盒,重重地墩到旁边的桌子上,生气地说:

“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情况,现在是坦白的机会!”

“哇-------哇--------啦--------啊---------”

“一个哑巴!”中年干部说。

“神经病,是个神经病!”细长少年不耐烦地说,“胡言乱语的神经病!”

“也不一定。”中年男人说,”这样的人见得多了。也许他的哑巴是装出来的,也许他是混吃混喝的无业游民,也许是个要饭的。小伙子,你们把他带回去处理吧。”

中年干部转身到木柜里拿出两只碗,将饭盒里的红烧肉拨到碗里一些。从铁炉的钢筋圈上拿下两个热烧饼,对细长少年和小胖说:

“知道你们没吃饭,快吃吧。”

又从炉圈上拿下一个烧饼掰碎到饭盒里,倒了些开水。白色的饼、酱紫色的肉和晶亮的油花,伴着热气拥挤在一起。小胖将一大块红烧肉塞到油滑的嘴里,鼓着腮帮子说:

“大叔,你也没吃午饭?你们这里真好。能吃到红烧肉!”中年干部用筷子搅拌着饭盒里的饼块,笑着说:

“单位里养得猪,才有的猪肉吃。现在吃,过年就吃不到了。本来是想带回家叫老婆孩子香香嘴的,你们有嘴褔啊。”说着,走到长条椅旁,打开圈在皇甫顺耕手腕上铁拷。

皇甫顺耕扑到桌前,捧起饭盒就往嘴里倒,引发了几声压制不住的咳嗽。他慌乱地腾出一只手,按住嘴里向外喷射的肉块。酱红色的油汁,顺着他黢黑的手指头缝隙流出来。中年干部说:

“慢点吃,慢点吃,喝点汤。前年,我的一个两天没吃饭的长辈亲戚,就叫干巴巴的烧饼夹肉给噎死了。”

房墙屋顶暧昧地龟缩在在一片灰暗里。冷风裹着雪花凄凉地吹佛着空寂的戏台,戏台上只有老臧的窝棚里闪出孤独的灯光。前来还书的小胖,看到灯光心里暖暖的。前几天看了从老臧那里拿来苏联小说《红肩章》,叫他对这个有着奶油般肤色的大叔亲切起来。村西头到这不过二里地,刚刚在家喝的红薯汤已经有一大部分化成水了。从茅厕里出来,碰到了弯着腰走过来的老臧。

见到小胖,老臧将手中的东西藏到背后。门开着,炉膛里的火刚刚熄灭。老臧将一截木棍扔进炉膛里,看到升起蓝烟,转身出去了。小胖揭开锅盖,看到半锅冒着热气的清水。

“老常不在?”小胖问在台下的黑暗的墙边干着什么的老臧。老臧手脚不停,说:

“天天出去,快该回来了。”

小胖来到老常住的棚子里。这是一间紧邻着老臧窝棚搭建的棚子。没有门,没有窗户,窄小,只够个睡觉的地方。窝棚里的地扫得干干净净。一个铺盖卷放在窝棚的最里边,门口立着一把光秃秃的扫把,旁边堆着一些稻壳和豆荚。戏台的角落里,叠着几个落满厚厚灰尘的戏箱,缝隙里挤着几捆收缩在一起的竹骨灯笼,这些过年过节才风光一回的东西寂寞地挤在黑暗中。几只受了惊的老鼠,从戏箱上跳下来,小脚指踩着灯笼的红色油纸,钻回身旁的洞中。

老臧坐在烟熏火燎的土灶旁。火光投射在他长着金灿灿络腮胡子的脸上,像是细密直立的金针在闪烁。浑身滚满黄土头发剪得像一个短发女人的皇甫顺耕,坐在电灯下边的矮凳上,沾满黄泥的双手用力地搓动手掌中的物体,又勾头撅着没有曲线的薄薄嘴唇使劲吹,然后送到眼前认真地挑挑拣拣。

他将身边的一个鼓囊囊的布袋挪到一旁。拉过一块落满灰尘的木板,用袖子抹了一下请小胖坐。像一个捡到钱包的小孩子一般兴奋的告诉小胖,他在大田里挖到了一个老鼠窝,起出了老鼠准备过冬储存的粮仓。

“老鼠那个富啊,”皇甫顺耕眨着亮晶晶的小眼睛说。“挖出来的粮食,够我吃上几天,都是好东西、、、、、、”他从布袋里掏出一把破皮少辦的大豆和玉米,在小胖眼前炫耀着,像是捧着一把珠宝。

借着微弱的灯光,皇甫顺耕从戏台的角落里,找出来一块压在废砖头里的半截烂门板,拿一块湿手巾抹了几下,櫈在小屋的的中央。从怀里掏出一只酱油瓶和一包花生米摆在上面。小胖捏起一颗干焦的花生米放到嘴里,嚼着问:

“二老,就一个下酒菜?”老臧得意地说:

“最好的东西还在锅里??????”

“啥好菜?”

“老臧啊,和该今晚咱弟俩有酒吃。一上山我就把一只大老鼠堵到窝里,大老鼠跑掉了,我却挖到了它的仓库-------整整一布袋粮食,换了一斤酒。真正的粮食酒啊!外加半个猪耳朵小胖,吃肉!”

小胖,抢过一杯酒倒进嘴里,抓起一把花生米又逃到墙角。黑暗里响起小胖卡巴卡巴的咀嚼声。

小胖泪水积满了眼眶:

“老臧,都说你是坏人!我觉的你们不坏。可都说你们是坏人,是不是我太小,分不清好坏人?是不是你们心里坏,我看不出来?”小胖哭了。

“是,是,我们是坏人。,只是长得像个好人。”老臧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小胖

一股突起的旋风闯进屋子,巡视了一圈后扬长而去,留下满屋枯叶黄沙。小胖像缠着一圈圈钢丝短粗脖子缩进红色秋衣里,担忧地说:

“老臧,你第一年来,没有经过我们这里大、大雪??????那个雪、那个大风啊??????觅食老鸦都冻死在雪窝里。大雪阻隔,前后邻居十几天也见不了面,你就分那么点粮食,两个人吃??????到时候俩人饿死也没人知道?????我再去借书找谁?”

“你小孩子家,瞎说个啥。“老臧说,“是我留住他的。一个半残废大冷天里??????不几天就巅顿死了。可怜啊。我这几本书,你都拿走。”

隔壁那边鼾声停止了,传过来古怪的咔哧咔哧的声音。

小胖放下酒杯,惊恐地喊:

“老臧叔,你听,你听,那边老鼠在咬老常的耳朵!”老臧挥了一下手:

“你胡说八道,老鼠敢咬老常?”小胖带着哭腔说:

“你们挖走了老鼠一家的粮食,它们??????它们的灵魂回来报仇!”

第二天早晨,外边温吞吞的太阳升起来。

小窝棚的地上有一片不大的血迹。

“老臧!老鼠夜里把醉了的老常耳朵咬下来了??????老常!老常!”睡眼惺忪的小胖大喊。

老臧冲到老常住的屋里看到床上叠好的被子。跺了一下脚,跳下戏台冲出大门。大步流星追到村头。

原野上,枯草败叶上像扑了一层白粉,一串脚印向远处延伸。

绿油油的庄稼叶子一夜之间被冷霜打得溏熟焦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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