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云皇楼提了两桶清水,将门前的水泥地面,冲洗得干干净净。放好小方桌,把饭菜摆好,对屋里喊:
“清水儿,洗洗手。喊喊你妈,一块儿出来吃饭。”
阳光,穿过头顶南瓜架绿叶的缝隙,将斑斑点点洒落在地上。清水儿拉着黄秀娇的手从屋里出来,兴奋地说:
“爸爸,妈妈的肚子不疼了!”
头上抱着一块方巾,脸色蜡黄的黄秀娇,颤巍巍地迈着步子,张着鼻孔气喘吁吁地坐到小板凳上。她两只深陷进眼窝的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头顶上吊着小南瓜的瓜棚和身边的葱茏的小菜园。一阵小风吹来,南瓜叶优雅地晃动,像一群胖孩子的笑脸。
“别叫风吹着。秀娇,咱搬回屋吃吧。”皇甫云楼担心地看着妻子萎叶一般的脸说。
“没事,吃吧。我有十几天没见到阳光了。叫我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黄秀娇微微气喘着说。话刚落音,就咳嗽起来。
“别说话了,吃饭吧。今天我炒了你爱吃的西红柿鸡蛋。”
黄秀娇感激地看了一眼丈夫,夹起一块焦黄的鸡蛋,轻轻地塞进嘴里,皱着眉艰难地咀嚼着,伸了几下脖子想把它们咽下去,但是没有成功。
提着一个黑磁罐走进院子的李翠华,看到女儿坐在夕阳下吃饭,兴奋地大声说:
“闺女,今天好一些了吧。看到你能出来吃饭,妈心里真高兴啊!”看到黄秀娇面前小瓷盘里吐出的食物,她脸上仍然堆着笑容,可心里像塞了一块石头般沉重。
“妈,我今天好多了。”
“这是妈专为你炖的老母鸡。烂乎乎的,你快吃点。多吃点。”
“妈,你们吃吧,我吃饱了。你问问云楼,我今天吃的可不少,你们吃吧!”
“不吃肉,喝点汤!”李翠华将大半碗鸡汤端到女儿面前。
“妈,我喝了、、、、、、我没事,别为我操心。”
“不想喝,也得喝。没有营养,病好得慢。你一个人有病,一家人跟着你操心。多吃点,病好了,家人就不为你操心了!”
黄秀娇端起鸡汤,在嘴唇上粘了一下:
“妈,鸡汤真香。晚上叫云楼给我热热,我把它都喝了。”
“这是你爸给你配的药,按时吃。闺女,你也知道,你爸专治胃上的毛病,你不用担心你的病。”
晚上八点钟,詹慧慧提着药箱带着一身福尔马林气味敲门进来:
“、、、、、就是吃不下去,肚子里像塞了块石头,有时候还丝丝拉拉地疼。”瘦成一把骨头的黄秀娇虚弱的问,“我说,詹医生,我这是啥古怪病?连你们医生也说不明白?”
“胃上的毛病,十人九胃,不是啥大病。想法吃,不吃不行。吃下去饭病就好了。”詹慧慧给黄秀娇挂上吊针,将手指搭在黄秀娇的手腕上数着脉搏说。
惨白的灯光下,黄秀娇瘦得颧骨高挑的脸上,布满了像细铁丝一般的弯曲血管,额头上鼓起了两个紫色的水泡,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
“詹医生,我是不是得了不好的病?要是不好的病,你可得告示我。我有些事情没有办!有些事情还要交代、、、、、、
“胡思乱想个啥,就是普通的胃病。好好吃饭,配合治疗,过几天就好了。”
“我跟你说你不信,詹医生的话你总该信了吧。”皇甫云楼笑着说。
从屋里出来,皇甫云楼将清水儿支出去玩耍,对摘下捂着大半张脸的白口罩的詹慧慧说:
“下班了,你还过来,谢谢啊。”
詹慧慧在手上涂满肥皂,仔细地洗着手:
“魏厂长叫我天天过来看看。云楼,我怎么觉得秀娇得的这个病不是好病,你多少得有些精神准备。”
皇甫云楼心里一沉,六神无主地坐到椅子上,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起身拉紧了黄秀娇的房门,惶恐地小声问:
“詹医生,秀娇是什么病?有危险!”背起急救箱向外走的屈铁男说:
“你也听说住在西路刚去世的老孙头。秀娇和他的病症很像。至于得的是什么病,我们也说不清楚。秀娇还不错,不是太疼,那个老孙疼得呼天叫地的。”
回到屋里,皇甫云楼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李翠华已经歪着头不会动弹,跑过去掐她的人中。醒过来的李翠华先是呆呆地看着,然后捂着嘴抖动着肩头呜呜地低声哭泣。
漆成橘黄色方桌上,放着一台盖着花手绢的红星牌台式收音机上;墙上的三五牌挂钟发出均匀清脆的咔咔声;灯光下,可以看到放在墙角的自行车、缝纫机的轮廓。
一瓶鲜花在矮柜上盛开着。
“闺女!”李翠华自言自语,“多好的日啊、、、、、你叫我咋活啊!”
“妈,你胡思乱想什么!”皇甫云楼不满地说,“听医生的,能叫吓死。”
这时屋里传出黄秀娇虚弱的声音:
“云楼,云楼,你进来、、、、、”
李翠华迅疾地几下抹净了脸上的眼泪,站起来,蹒跚着脚步和皇甫云楼一同来到屋里。走来女儿床前,李翠华笑着问女儿有什么事。上身靠在床头的黄秀娇:
“妈,我没事,就是想和云楼说几句话。”
“两口子有的是说话的时间,刚打完吊针,睡一会吧。”
“睡不着,想单独和云楼说几句、、、、、、”
惊恐的李翠华悲痛地看着女儿。
“妈,你去街上找找清水儿。她该回来洗澡睡觉了。”皇甫云楼说。
“妈,你别走远,我一会也有话要对你说!”
、、、、、、
“云楼,你坐到我跟前,我有话要对你说。”
“休息吧,有话明天说。”皇甫云楼坐到床边,握住妻子的骨瘦嶙嶙的手。
“云楼,我对不起你!”
“秀娇,你对我不能再好了。要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从前我就是一条叫驴,动不动就尥蹶子、、、、、”
“我喜欢的就是你这头叫驴、、、、、可,可我不能再陪你了!”黄秀娇流着泪水。
“胡说八道!”
“病在我身上,我知道。”
“你给起闭嘴。魏厂长交代了,医院全力给你治。你多大的病?会治不好!”
“云楼,我知道。治了病,救不了命。”
“呸,呸,胡说八道。我就当你胡说八道,你说吧!”
“、、、、、、”黄秀娇双眼愤怒地睁大,青紫的嘴唇抖动着,说不出话来。
“是关于咱爹娘?”
“这我不担心,有你呢。”
“是清水儿?”
“清水儿我也不担心,他就是你的心肝宝贝,我一百个放心。”
“那是什么?”
“我说了,你一定要答应我的要求!”
“你说!你说吧,我一定答应你的要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