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陵安大道时，玥瑶掀开车帘，远远的就看见寿王府门口停着一辆皇子规制的黄穗琉璃金顶马车。
马车驶近，缓缓停了下来。
立在金顶马车旁边的侍卫掀开了车帘，一身深蓝色云纹直缀棉袍的九皇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微微笑着，看着许嬷嬷把玥瑶扶下车来。
走到九皇子面前，玥瑶俯身一礼：“殿下安好。”
九皇子伸出手来，放到玥瑶面前。
“殿下？”玥瑶抬头看了九皇子一眼，低头退了一步：“臣女不敢。”
“你是在拒绝吗？”
九皇子面色不变，眸光温和的注视着玥瑶，手停在半空中，没有收回。九皇子不动，没有人敢动。所有人都僵持在原地，把目光投向了玥瑶。
玥瑶半低着头，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朝四面八方压了过。
“玥儿。”林夫人从寿王府里走了出来，站在金漆兽面锡环门前，望着玥瑶喊了一声。
玥瑶一抬头，看见林夫人满脸的担忧。
九皇子的脸上，神情温和依旧，只是微眯的眼角显露了他内心的不耐，轻哼一声，就要把手抽回来。
“殿下！”在九皇子手将要落下的瞬间，玥瑶的手轻轻放了上去。
九皇子微怔，随即冷淡一笑，反手握住玥瑶冰凉的指尖，拉她上了自己乘驾。
“殿下要带我去哪？”玥瑶本还以为，九皇子是要签她进寿王府。
“你不是托康成公主叫我替你寻找护卫么？”
“那不是我的意思。”
九皇子随意的看了她一眼：“是么？”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
车后的护卫正要放下车帘，玥瑶伸手挡了挡：“殿下！许嬷嬷还没上来。”
“难道我的金顶车驾，还要叫一个仆妇坐上来？”九皇子不由分说的拉开了玥瑶的手，吩咐道：“走吧！”
九皇子说话的语气平静无波，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冷酷，与他平日温朗儒雅的形象很是不服，一时间叫玥瑶有些吃惊。
“我府上与寿王府很近，只是叫你去看一看选来的侍卫。”仿佛感觉到玥瑶的情绪，九皇子转过头来看了看她：“你难道还会害怕？”
温润的瞳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任谁看了都会觉得面前男子，是个翩翩君子。
在以前，玥瑶只是觉得九皇子温和的有些失真，纵然温文尔雅，却有种叫人捉摸不透的高深。
而此时此刻，她心底却些发毛。
乘驾往北面走了不久，在九皇子府前停了下来。
九皇子先下了马车，转过头来，神色淡淡的，瞧着玥瑶自己从马车上下来。
进了府门，九皇子一路走着前面，引着玥瑶穿廊过庭，到了一间门厅前停下。
玥瑶被单独留在了门厅里，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有人来引玥瑶往庭院去。
正是上次玥瑶看九皇子和公仪勋比武的庭院。
雪刚停不久，院中四周的屋顶上还堆着皑皑的积雪，而庭院中央却被清扫的极干净，一点雪片都不见。
庭中黑压压的立着四五十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子，穿着青一色的黑色布衣，整齐的站成两排。
常青站在前面，训着话。
九皇子已换过了一件白色的锦纹五蝠江绸长袍，套了一件貂毛锦面夹袄，站在西面正对庭院的廊下，注视着院内。
玥瑶走到南面的廊下，远远的看了看。
“这些人，看起来都很训练有素呢。”引路的丫头忽然尖着嗓音说了一句。
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
可声音却有些耳熟。
“小姐不要回头。”玥瑶正要回头，身后又传来了声音：“小的是暗影，公子叫我过来看看。”
玥瑶闻言一惊，想了想，还是回过头去，只见面前的‘丫头’梳着一个俏皮的丫头发髻，描眉画唇，还真是暗影！一身翠色的袄裙套在他纤细的身形里，像模像样的，倒格外的适体。不认真看，很难发现端倪。
玥瑶忍不住笑了起来，指了指暗影胸前的凸起：“你这是藏得什么东西？”
暗影脸上一红，有些尴尬：“方才厅堂的点心盘里随手抓了几个柿饼。”
玥瑶还要问什么，暗影忽的一低头：“九殿下正在看小姐。”
玥瑶敛了神色，回转身来，朝庭院中看了看，装作若无其事的与九皇子的目光对了一对，又收回目光。
九皇子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你刚才说，这些黑衣人有什么问题？”玥瑶一边往回廊走着，一面不动声色的低声问道。
暗影半低着头跟在旁侧：“我也说不上有什么问题，只是这些人的站姿极为整齐，好像是受过专门的训练。”
训练有素，就表示很可能已经认过主了。
在大显朝，一般公侯权贵之家使用的护卫都是认过主的，也就是签了死契，这一生只效忠一个主子。
玥瑶一看，果然见亭中的男子一个个都站得笔直挺拔。
“难道没有人专门训练未认过主的武士么？”
“或许有，不过一次训练这样大一匹勇士，很少见。一般都是进行过认主仪式以后才会进行统一训练。毕竟还未确定入选，就花财力和时间去训练这些武士，未免有些浪费。”暗影道：“小姐留意一些。训练过的武士身上都多会被落上统一的印记或者刺青。”
快到九皇子近前时，玥瑶和暗影都闭口不言了。
九皇子转过头来，看了看半低头的‘丫头’，眼光落在玥瑶身上：“走了这么，久才过来。”
玥瑶回头瞥了暗影一眼，回道：“我瞧着院中站了这么多武士，想问了问这丫头这些武士都是从哪里来的，可她却一问三不知。”眼睛直直的看着九皇子，好像想从他眼中翻出答案来。
九皇子微微一笑：“原来你想知道这个。这些都是从落第的武士和江湖能人中选拔出来，有京城本地人士，也有各地来京的，待会儿你可以一一问过。这些武士论武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你若看上谁，直接选走就行。”
意思好像要把这些武士白送给玥瑶。
“听说未认主的武士很贵......”玥瑶面露迟疑：“而且，此事我还要跟母亲和哥哥商量一下，毕竟这些武士以后是要......”
九皇子打断道：“这些武士只是给你一个人的随身护卫。就算你之前没跟康成提，等你以后进了王子府，我也是要给你配备护卫队的。所以，你不必考虑其它，只要选你自己看着顺眼就好。”转头看了看庭院：“一般王子妃护卫规制是十五人一队，你既是侧妃，便取十二人之数吧。”
玥瑶有些讶异，转头看了看九皇子：“我自己的护卫队？”
在大显朝，虽说侧室与正室都是妻子，地位平等，但毕竟有个主次之分。侧妻实际上的位分，还是及不上正妻。
玥瑶就从来没见过哪位王室的侧妃会有自己的护卫队。
毕竟，侧妃的势力超过或与主母相当，便容易不服正妻管制，后院起火。
“皇上虽然赐了婚，但大婚之期还未定。你日常出府，没有护卫，总是有些不妥。也不能次次都劳烦寿王府的人。若你有了自己的护卫队，也可叫我放心些。”九皇子说着，低头看了看玥瑶：“你以后去凌波阁，也可以提我的名字，叫你女侍带你去我专门的厢房，免得不三不四的人打扰。”
九皇子说的云淡风轻，玥瑶却听的满腹惊疑。
什么时候起，她的日常出行，都被九皇子暗中监视了么？
常青朝回廊望了望。
九皇子道：“过去看看吧。”
庭院中的武士一个个低眉敛目，若非被问话，绝不会抬头看一眼。虽然站了两排黑压压的人头，可全都屏息静气，一副训练有素的摸样。
玥瑶越看，越觉得暗影说的有理。她看了一圈，装作无意的问常青：“这些武士看起来都很训练有素，我也不知怎样挑。”
九皇子目光微沉，瞧着玥瑶，眼角一缕锋芒瞬间即逝。
常青脸色一僵，顿了顿：“这些都是皇子府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士，都经过训练。一旦认主以后，就可以马上使用。小姐挑剩的，也会......”
“会以高价再专卖出去，弥补训练武士的费用。”九皇子打断道。
常青微愣，随即立刻附和：“是的，就是这样。”
豢养死忠武士是大显朝公侯贵族的特权，但各品级的王族权贵可以配备的武士都是具有严格的数量限制的。虽然超数之人不在少数，但若只是超出一两个，京兆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超的多了，便是京兆府不管，也会有言官具表上奏。
在这一点上，大显朝开朝以来三代君王，都是极为严厉的。
一旦被发现豢养武士过多，轻则受到重罚的，重则甚至以蓄意谋乱罪论处。
因此，一般贵族的护卫一旦确定，也很少替换，便有增补，也多是以有经验的老护卫带新进的护卫。
林府亦是如此。
且不说玥瑶不信九皇子为了省那么几个钱而倒卖训练过的武士，就是真如此，只怕也不会有府上敢要其它府里训练出的武士。
毕竟为了争权夺利，一些贵族把认主过的武士派到其它府上，做耳目奸细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可是，我不能确定这些武士是否认过主。”玥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要是这些护卫当真认过主，跟在她身边，与其说是保护，倒不如说是九皇子派了一队人来监视她。事关自身权益，一切还是说清楚为好。
“这点你放心。你挑好的人，今天先暂时留在我府上。等明天你选到地方安置他们，我再叫人把他们送过去。”九皇子道：“到时，你可以找任何你信得过的人，来检验这些武士。”
“明天？”
玥瑶和林夫人如今可还住在寿王府上的。
九殿下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难道你想在寿王府一直住到你我大婚？”
常青道：“殿下已经着小人看了几处宅子。明日小姐得空可以去选一选，有没有中意的地方。若不满意，小人再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