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瑶和媚曦上了楼阁时，晚娘和寿王妃正站在楼阁边，伏在栏杆上，低头往下观望。
于是，玥瑶和媚曦也走到楼梯口往下看，只见下方的湖面上凸起了一个高高的水台。水台上头正立着二十几个穿着水红色渐变彩绸长裙的女子，围着水台中央，摆成一朵杜丹花型。
晚娘见她二人走了上来，拍了三下手。
楼下水台边的乐师便开始演奏起来，轻灵的丝竹管弦之声悠然响起。
于是，水台上，原本静立不动的女子们，纷纷迈开轻盈的步履，伸展腰肢，开始翩翩起舞。
“这舞曲看起来有些眼熟呢。”媚曦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
“那是自然。”寿王妃道：“每年元宵宫宴时承庆殿表演的首曲歌舞多半都是由惊鸿阁承担的。”
媚曦转头看了看寿王妃，犹豫了一下：“外婆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我自然是无法多呆的。”寿王妃想了想：“不过，现下离你大婚还有二十天。这段时间，你都可以留在这里。”
媚曦有些吃惊：“外婆真要我呆在这等肮脏下作的地方么？”
寿王妃皱了皱，看了晚娘一眼，欲言又止。
“呃。”晚娘微微福了一下：“我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恕晚娘先不能奉陪了。”
“你有事就去忙吧。”
寿王妃点了点头，晚娘就退了下去。
寿王妃方偏头看媚曦：“你刚才说的什么话？”
“方才巫婆婆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们了。”媚曦道：“所谓惊鸿阁，也不过就是一个打着歌舫舞苑的幌子，专为勋贵子弟培养姬妾的**之地罢了。”
寿王妃闻言，淡淡一笑：“说的没错，惊鸿阁就是这样的地方。”
听寿王妃承认的这样坦白，媚曦不禁有些错愕，抬头看了看寿王妃淡然自若的神情，又低头想了想，道：“我想，我或许可以理解外婆的意思。让我们来看一看未来的夫主会遇纳到什么样的姬妾，好准备下应对之策。可是，我们在这种地方呆过，传出去总是会有损清誉的。”
“你放心，只要你们自己不说，绝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来过这里，更没人敢乱传。便是有人知晓，但这里都是些身家清白的女子，你呆在此又有怎么了？”寿王妃转身坐到亭中暖炉前的铺着软垫的石凳上：“我带你们来，不止是要你们看一看你们未来的夫主可能会纳到的姬妾是什么样，我还要你们留在这里，学一学这些女子笼络宠爱的本事。”
“外婆......”媚曦听着这话，脸不觉红了起来。
“女子一生，除了仰赖父母养育，更多要依靠自己夫君的照拂。要是不懂得夫妻相处之道，今后要吃亏的地方还多了去的。若是平常百姓也就罢了，可作为咱们这样身份的人家，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视为平常。这丈夫的宠爱一分二，二分三......分来分去之后，除了那一个妻子的名分，其余便什么也不剩了。”寿王妃看了看玥瑶：“你与玥瑶更不同，你可是马上要出阁的小姐，更该好好学一学。”
媚曦总觉得寿王妃说有些不对，可具体哪里不对，却说不出来。
玥瑶听着，不由得想起林夫人的事，心里头便有些闷闷的。
寿王妃见两个丫头都闷声不吭气，便把她们叫道面前来坐下：“你们肯定很好奇，我为何会与晚娘成为忘年之交吧？”
媚曦和玥瑶闻言，不由得都抬起头来。
“我想你们心里头，多半是瞧不上她的，是不是？”
寿王妃微微一笑：“其实最早以前，晚娘还不是这惊鸿阁的主人。那时她和所有这院子的歌舞姬，每日起早贪黑的训练，只为有朝一日能嫁到富贵之家，从此衣食无忧，免受颠簸流离之苦。”
“王妃是说，晚娘以前嫁过人？”玥瑶道。
寿王妃微点头。
“真的？”媚曦问：“是什么人？”
“我只告诉你们，是当朝的一位皇子。”
至于是哪位皇子，无论玥瑶和媚曦怎么追问，寿王妃都不肯再说：“都是些陈年旧事了，知道了，又有什么意思。”
“那她后来怎么又从皇子府出来了？”玥瑶问。
入了王府之的女子，便是不受宠爱，也极难脱身的。
“难道是被休了？”媚曦脸上露出些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既不曾真正入府，自然也谈不上被休。她是自己走掉的。”
媚曦和玥瑶听了都是一愣。
“难道，那位皇子并不曾给她名分？”迟疑了一下，玥瑶问。
寿王妃缓缓点了点头：“当时，惊鸿阁的舞姬入宫献舞，晚娘也在其中。献舞之后，晚娘被这位皇子看上，就把她接回了府去。但这位王子已有十几位姬妾，王子妃无法忍受又多一个晚娘，便让人连夜把晚娘送回了惊鸿阁。但惊鸿阁向来只留清白之身的女子，似晚娘这等却是再也容纳不得。晚娘在阁外跪了一天一夜，当时的阁主坚持不纳。没有办法，只好又一人往陵安走。”
关下离陵安数百里之遥，坐马车也需要大半年，步行却不知要走多久。
玥瑶不禁皱了皱眉：“四皇子怎么做出这样的事。”
“你也觉得是四皇子？！”媚曦有些兴奋的转头看玥瑶：“竟和我想的一样。”
其实这也不需多想，满京城里，这样肆无忌惮的纳宠妾的皇子便只有四皇子一人了。
“此事你们知道，却不可出去乱说。”寿王妃道：“当时，我刚好去陇南进香，回来的路上，从马车里瞧见她一个年纪轻轻弱质女子，穿着一件单衣，披头散发、满身泥污的走在官道上，还以为她是一个沿路行乞的乞丐。我见她实在可怜，就停下马车，问她去哪里？她回说要去陵安，我想正好顺路，就让她上来搭了一程。”
“后来，她就去找去了四皇子府上。四皇子与她，不过是一时兴起，露水情缘罢了，本是可有可无的。但因着王子妃反对，四皇子便也不愿纳她。她只好又在皇子府前跪了下来，又是一天一夜，终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因有不少人看见她跪着，这事就闹得有些大。王子妃挨不过，就把她接近府里，当做粗使丫鬟来用。”寿王妃：“晚娘也没有意见，丝毫不提名分之事。”
“那后来如何了？”媚曦听得起了兴趣。
“后来不知怎么的，四皇子又恩宠起她来，把她从下人屋子里接了出来，以贵妾相待。后来有一阵，听闻四皇子甚至为了她要把王子妃给换掉。当然，这只是传闻。可是那一段时间，四皇子出入府邸宫宴，都是带着晚娘。晚娘在得盛宠之时，让四皇子以她的名义买下了惊鸿阁。惊鸿阁非是一般所在，一点银子哪里买得下来？皇子府为此闹了很大的亏空，四皇子后来四处借钱补窟窿。此事让皇上知道了，便发了脾气，责四皇子恣意放肆，责王子妃无能。但四皇子却一味的迷上了晚娘，却只想着要为她请名分。可晚娘却不想要了，跑来找我，求我保她回惊鸿阁。”
“那外婆答应了没？”媚曦说完，才想到晚娘如今已然是惊鸿阁的阁主，寿王妃必然是答应了的：“是了，外婆定是帮了忙的。”完了，又奇道：“好好的，她干嘛又要回惊鸿阁。”
“想来是她心性高，不屑于和四皇子这样的人呆在一起吧。”玥瑶代为回答道。
她倒有些理解晚娘的做法。
想必晚娘从一开始，就没有真心喜欢过四皇子。她后来的所作所为，倒更像是一种报复。
但也有叫玥瑶弄不明白的事：“晚娘是怎样叫四皇子回心转意的？”
寿王妃淡淡的笑了笑。“这便是我带你们来，想要让你们弄明白的。”
三人谈了一阵，楼下的歌舞已经结束。
消弭了丝竹管弦乐声的院子里，只偶有传来女子低低的笑语声，和着风声，悠悠的飘散开来。
午饭之后，寿王妃感觉有些疲乏，便由巫婆婆引着去暖阁里休息了，只让晚娘引着玥瑶和媚曦在院内参观。
惊鸿阁两面的屋宇里，右边是专门供院里的女子日常起居以及待客只用，而左边的屋宇则分割成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教习室，用以教习女子琴棋书画，甚至是仪态打扮，而穿过横廊的外的草地上，还专门教练骑射。
不过，虽然惊鸿阁里开设的才艺课程很多，但原则上，每一名女子至多只能选择两到三样来修习。
“若能样样精通，自然是再好不过。但学的太多，容易杂而不专，反而没有一样突出的。”晚娘解释道：“所以，这里一般不鼓励，甚至不允许学得太多。”
媚曦有些不以为然：“将来不过都是些要去伺候人的姬妾，学那样精专又有什么用。”
“这里的女子，很多都是身世曲折的，本来便没有高贵的出身，若是自己再不努力，岂非只能永远任人践踏？”
晚娘听了媚曦的话，反而微微一笑：“我们这里叫做惊鸿阁，就是为了培养出让人一眼看去，便觉惊艳非凡的女子。一件技艺，会与不会是两码事，精与不精却有天壤之别。毕竟这世上傻子并不多，多的是庸庸碌碌的平凡之辈，能真正脱颖而出者，才能叫人眼前一亮，铭记于心。”
玥瑶听她说话语气自然从容，没有一丝造作之感，不由得抬头多打量了她几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