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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湖边

四月的陵安,草长莺飞,风中夹杂着春日的树叶冒芽的嫩叶香味,温馨适宜。

玥瑶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又应了他的提议,一起出来走走。公仪勋走在骑马走在前面,不时的伸过手来替她扶一扶马背上的缰绳,不叫那马儿撒了性子去。

顶着头上和煦柔顺的暖阳,两人骑马并排的走在碧落湖边的草地间,翠竹和侍卫、小厮们都远远的跟在后头。

碧落湖上水光粼粼,有出游戏水的船只踏着湖水慢慢游荡,偶尔几只飞鸟落在船篷,又被那上下起落的木浆搅出的纷飞水珠静得忽起忽落,在波光如镜的水面上点出大大小小的圈圈涟漪。

公仪勋看了,偏过头来,润泽如玉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那抹笑意不复往日的冷淡与严肃,却是清浅微和,仿佛也带了春日的暖意,被雾霭氲着的眸子里透出些澄澈的光芒,照的玥瑶被整个冬日的阴冷压得潮湿的心房也温暖明亮起来。

她也抿起嘴来浅浅一笑。

如今的她瘦的纤浓合度,肌肤雪白莹润,眼睛比之从前明亮光泽了许多,唇上一点淡红,在这灿烂如织的阳光下,颇为凝秀丽质。

公仪勋看得微微一怔,张了张口,似有话要对她说。

玥瑶瞧着他,静静的等待着。

半响。

他眨了眨眼,慢慢的垂下眼睑,终是转过了头去。

玥瑶心头空空一落,似乎感觉到某种残留着心底的期盼也随着他转头的瞬间,跟着这林间的漫无目的的清风飘了起来,摇曳着,消散不见了。

渐渐走到了湖边,都是低浅的坡地,马蹄踏着略带湿气的泥土,一脚深,一脚浅,玥瑶坐在马上,身子被颠簸的摇晃起来。

公仪勋注意身后凌乱的马蹄声,勒住缰绳,翻身从马上下来,将马就近系在近旁的一刻短针松树下。

又走过来,替她拽住缰绳,待要扶她下来,猛一抬眸间,才发现她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上,不曾离开。

“怎么?”公仪勋眼光触到玥瑶关切的眼神,眼神有些躲闪,表情微微有些不自在。

“当日武试,伤得很重么?”方才在茶楼外看,他的脸色就十分不好,现下只是骑马悠悠的走了一程,在看他脸色却愈发的灰败了,连带着唇色都干燥的泛出些青白之色。

倒像是久病初愈之人。

“没有,不过是受了些内伤,又惹了些风寒罢了。”公仪勋说的轻巧。

玥瑶心下却又愧疚起来,忆起当日他唇边溅出的星星血渍,哪里像是轻伤,奈何他说的这般随意,她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毕竟身份有别了,说得多了,可就逾矩了。

“九殿下在我面前提起你要定亲的事,见我不曾有反映,便起了疑心,知道你私下与我见了面。武试时他送你那壶茶,或许也是因此而起。”

有些事,玥瑶还是不得不提醒他:“你要留心了。”

公仪勋瞥眼瞧着湖面上反射出的水光,印在她粉嫩如玉的脸颊上,透着些许歉意,心下不觉涌出一股暖流。

自从关下一别,每次见她都是淡定从容、决绝冷然的与他作别,不肯在多说一句,仿佛果然气恨了自己,甚至叫他疑心,她从不曾真心应对在自己身上,常日想起时,心头难免浮起一片寥落的冷清。

然而此时听她语调虽淡淡的,但字里行间却是都是关切,忽然觉得从相识以来的思念和牵挂,并不曾付诸流水。

只要有这一片关心,足够他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摩挲轻念,抚慰心怀了。

他抬起头来,淡然一笑道:“我跟随殿下多年,深知殿下脾性,最是多疑。这世上他唯一相信的,恐怕只有他自己。这次即便不是你,他多半也不能叫我取头名。无论是我,还是志戎兄,甚至是子舒,与他而言,都是只可互相制衡,绝不能一支独大。若果然叫我胜了,我反倒觉得为难,否则当时也不会和志戎互相谦让了。”

玥瑶听他这话说的字字入理,倒也不完全像是宽慰之言,一时惊异他的忍耐和城府,似乎并不输于九皇子,忍不住偏头仔细的打量。斑驳的剪影摇曳着洒了下来,落在他用细线绣着山水墨画的渊青色绸服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璀璨。

他立在树下,微仰着头朝着远处烟波浩渺的湖水边望去,碧落湖上吹来的清冷的风略过湖面上的层层水纹,带着淡淡河水腥气,扑面而来,拂得他垂在肩颈上的发丝轻轻飘动起来。

似乎感觉到玥瑶看他,他也回过头来看她,又望了望天空中湛蓝通透的颜色:“这早春的天气,没有比这更好的时节了。”眉梢向上仰起,带着点稚气的洒脱。

这样的他,有点不太像他。

“你从很早就跟随九殿下么?”玥瑶忽然起了好奇心。

“从我十三岁起,父亲被德妃娘娘请了去做了九皇子的文师。隔年,父亲就带我一起进了皇子府。”怕玥瑶不明白,公仪勋又解释道:“本来,太傅一职只能由武官出任。但德妃娘娘认为男儿习武之余还该明理,两者不可偏废,临终之时刻意请了皇上恩准为九殿下找一位文师。皇上起先不肯,德妃说请来的文师只担教书之责,却不必真正尊以为师,皇上才同意了。”

同样是老师,武师可出任太傅之职,荣耀门楣,文师却只是行使教书之责,却不得受为师之礼,这样重武轻文,无异是打了天下读书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公仪勋看出玥瑶脸色透出的异色,轻轻一笑:“其实父亲受不受礼又有何妨,为师者,只需谨守师德便可。只要自己行的端,坐的直,旁人如何口舌轻贱,污的不过是自己的舌头。”

“这都是公仪大人说了的么?”

公仪勋点头。

玥瑶不觉有些意外,他口中的右文丞和哥哥告诉过她的那个毫无文人风骨的无耻小人形象实在相去甚远,一时不知该信谁更多一些。

“那在公仪大人看来,九殿下是不是能够克承大统的明君?”

“克承大统,未必一定要是明君。”

公仪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绕了个弯子:“在父亲眼里,谁成为宝座上的那个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能施行仁政,能文武平等......”话到此处却忽然停了下来,偏头看了玥瑶一眼,没有说下去。

玥瑶眼睛看着远处湖边染了淡淡翠绿的树丛:“晋朝偏文废武,的确是过于颓败软弱,但如今一味的重武轻文,确实也有些过犹不及。”

公仪勋眼中眸光一亮,脸上透出几分抒怀的笑意:“改变现下这种状况,就是我的梦想。”

他和玥瑶说起当今的文试制度。

所谓文科取试,无非就是考官们在经史子集里随便抽出一句话、一个词来做题目。因为经典著作就那么几本,而每次科考的题目都要准备三个,还得是各不一样的,用过的就不能再用。

考的多了,无题可出的时候,考官也会偷把懒,可能偶尔翻经典的时候看到哪句顺眼就抽出来做题目了。

不过,考官们出题可能很随意,文生们答题却大意不得,只能逐字解句的翻出一篇文章来。

三天的时间写完三篇的文章表面上看似乎不是很难,其实却藏了很多的讲究。

秦高祖制定文生科举制度时规定,文生做文章必须符合四律:起文、中文、下文、尾文四个部分,每个部分都要限韵限律。最要紧的是,文章不能妄议君王国政,否则一概不予录用。

玥瑶听他说到这些的时候,不禁觉得十分荒唐,文生读书不能议政,那要来又有何用?只是坐着发发文件,传传命令,那稍识几个大字就好,何必要让文生们辛辛苦苦的寒窗苦读数十年?要是想叫人多写写华而不实、歌功颂德的文章、诗词,只求听那个好音儿,那不如去买一堆黄鹂来。

公仪勋听了只是淡淡一笑,说,顺势而为,终有一日能够扭转乾坤。

玥瑶想,如果真有能扭转乾坤那一日,对林成峰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说起这些时候,自信满满的神情不禁叫旁人也能鲜明的感受到他踌躇满志的壮怀激情。

还记得去年早些时候她刚到这里时最早忆起的那个可怕的梦中,他只是负手立在岸边,冷冷得望着她一点点沉入水底,眼角眉梢都是无尽的淡漠。

当时,她就觉得,这样铁石心肠的男子真是世间少有。

可是直到此时,她才发现,或许自己并不曾真正的了解过他。冷淡和疏离,也许只是他遮盖在表面的一张防卫的面具而已。

公仪勋和玥瑶说到激动处,忍不住伸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

玥瑶微微一怔,忙往后退了一步。

今日单独和他在这湖边走走,已是犯了忌讳了。

要是这样暧昧的情景,再被九皇子看见了,又不知要惹出他多少怒火醋意,搅得天翻地覆去了。

她光是想起都觉得头疼。

公仪勋脸就像被陡然吹灭的烛火一般,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好像他方才在做一个美梦,玥瑶这一退让叫那个美梦一下碎成了伶仃碎片,梦中的温暖和热情都退却不见了,扑面而来的依旧是现实的冰冷清淡。

他这样的表情,叫她心头也有些发涩。

轻轻转过身,不忍再看。

“我的婚期,已经定了。”

玥瑶一惊,回头看他俊逸的脸有默然得如冬日的冷冰,再暖的日光照上去也难以化开分毫:“就在这个月的二十四。”

二十四,那不就是三天之后。

他说府上有些操劳忙碌,便是指的这个么。

“那——”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恭喜了。”

“呵......”他心头一抖,声音有些恍惚:“倒时你若是有空,不妨前来观礼。”

她抬起眸,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好。”

他便轻笑起来,声音又轻又长。

忽得背转过了身去。

他解下树上的缰绳,跨上马去,头也不回的离开。

没有一句道别。

事已至此,何必再做道别。

无论他心里又多少渴望,他终究只能选择自己能够选择的。

他不能颠覆命运,是不能,亦是不敢。他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前路漫漫,任重而道远。

在马蹄将要踏出林间的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她背着细弱纤瘦身子定定的站在湖边的冷风中,眼角边的涩意终于化成一滴晶莹落下。

被风吹落,消散。

不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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