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谈天命离开，如霜退下，绿树红花处，白离心中暗暗忧心。
她叹气，柳白是打定主意将一些个事情瞒着她了，两个人都是骄傲的人，都不肯轻易退让一步，这样长久下去，会两败俱伤。
她的心底有一根刺，平时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然而往往这个时候，就会明显地刺痛她，似乎有人在故意与她作对一般。
晚间柳白回来，面色苍白，颇为倦怠，路青将一封黑色的信件呈上，道：“主子，这是曲阳方面的消息。”
柳白看罢，将之交给白离，白离略有犹豫，便也看了起来，此间消息有二。
其一，传召辛聿进京赐婚，对方是丞相二女文漪。
其二，萧国长留侯与长公主来访。
白离心下觉得诧异，前者不算什么，后者却是颇有深意，现在国内还没有什么消息，看来辛聿和柳白在宫中有安插人手。
柳白笑意浅浅，眸光中透着算计，道：“前两年齐王一直有意无意地默许了东海水军侵扰萧国土地，如今萧国长公主已经长大，而宋辉和宋凌都还没有正妻，寓意明显。”
路青这时候不敢耍宝，道：“长留侯这时候已经在路上了，分了两批人，一批是长留侯亲自护送，一批是长公主暗自出城。”
柳白道：“这长留侯倒是细心，知晓一路上不会太平。”
两人说话间白离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先观望着，我们当然希望长公主和长留侯能平安到达清凉渡。”清凉渡于宋国与萧国交界之处，过了一旦过了清凉渡，就是宋国地界，出了事情，宋国要负责任了，也就是说，前一段路宋国可以不插手，若是长公主在宋国出了事，那荣昌侯和世子都可以去玉昆殿擦地板。
“这倒是有趣，没有明说是许给世子还是荣昌侯吗？”
柳白摇摇头：“国内形势不明，萧王打仗没有什么本事，每次押宝却是运气极好，怎么也不会盲目地站错了队伍。”
二人虽然没有摊开牌来讲，白离却是知道他介入宋国君夺嫡之争，只有两个目的，要么是真心实意辅佐辛聿上位，要么就是当做踏脚石有他谋了。
“路青，你先退下。”白离说了一句，路青习惯性地征询柳白的意思，柳白拂了拂手，道：“在外候着。”
等到只有他们两个人了，白离沉声道：“风眠，如果你要布局，那就将网撒得大一点，与其为人谋划，不如自己决断。”
柳白半眯着眼睛，二人静默对坐，一杯茶已经快要凉了。
七年中他的轮廓越发深邃，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杏眼，在面对她的时候依稀可见一份促狭和捉弄，以及越发深沉的心思。
“我会随着葛通的线索查下去，我不能让福罗为我白死。”白离声音虽低，却是清晰而深刻地跃入他的耳中。
“当年大火弥漫，所有的人都在找我，是福罗穿上了我的衣服冲出去，乱军之中被一箭射中，从城墙上跳下来。那时候我眼睁睁看着她，却无能为力，我手中的刀浸染了宋国和齐国人的血，我是为了我自己逃出去，人人都传言陈国亡后是个有气节的人，城破而葬身火海，可是事实真相是什么呢？”
白离冷冷自嘲：“没有她，我是怎么也逃不掉的，她在城楼上吸引了太多的目光，被火烧伤，难辨面容，所有的人都相信陈国王后死了。她最后说的话，我还记得。”
“——只要陈国尚有一息，齐宋便不得安宁。”白离目光半掩，看不出悲喜，只是那声音分明在颤抖。
柳白垂眸，将白离拥入怀中，轻语道：“我们都还活着。”
一行清泪缓缓流下，她忘记了有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那一夜，成了所有陈国子民的噩梦，她从王宫中逃出来，回首是福罗如一只火蝴蝶一般落下，那画面永远地烙印在她的心中。
七年了，她选择了逃避，苟且地活着，若是没有遇到柳白，是不是只要这样就可以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呢？杀了葛通？
不，不够的，那得是多少血，才让护城河水一夜之间变红。
孑然一身地在人世间游荡，命运让她又回到了起点，遇见了葛通，和柳白重逢，是福罗在指引她了吗？
“风眠，我之前不知道，我重新回到忠肃公府，我想起外公手把手教我射箭，可是如今那里已经成了一座废弃的园子，什么都没有了。”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柳白将她拥得更紧一点，仿佛这样就可以驱散她心中的严寒。城破之时，她十四岁，一个人在乱军之中逃亡，她一定很害怕吧？
“是我的错。”他的手指微凉，拭去她的泪水。
白离目光沉静，道：“葛通是世子宋凌的人，并非荣昌侯一方。”
“他，是你杀的吗？”
白离点了点头。柳白心中本来也已经知道了，此刻只是来确认一番。
“你觉得当日葛通会背叛忠肃公是因为世子宋凌吗？”
“他至死都没有说出他的主子，只有宋凌一条线索，我只能追查下去。”
柳白沉思片刻，道：“辛聿出身和宋辉宋凌不同，所以更加隐忍，他越是表现得不觊觎那个位子，就越是想要得到，若他是一个普通的臣子也就罢了，然而他明明是宋国君的亲生儿子，却没有得到公平的待遇，这种人发起狂来，会更加可怕。”
她不再多问，现如今他明面上的身份是辛聿的清客，那么他们就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人，不论以后如何，现在的目标，就是取得宋国最高的指挥权。
“摇曳夫人进宫之后一直颇得宠爱，近两年杀出了一个梅夫人，势头才低了一些，然而梅夫人毕竟年纪轻，根基浅，所以和辛聿多有一些默契。”
白离忽而笑了笑：“你是说梅夫人和辛聿关系不一般吗？”
柳白稍稍尴尬，笑得隐晦，道：“是。”
白离算是知晓，看来宫中的眼线之一是梅夫人无疑了，梅夫人膝下无子嗣，所以才搭上了辛聿这条船啊。
“咳咳咳，重点是，宋国君近两年的身子差了很多。”
白离撇唇，酒色是男人隐形的杀手啊，若是就这样死了，总也算是平静退场。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萧王正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才将长公主送来，世子和荣昌侯的平衡需要一个转折来打破，而萧国需要一个强大的盟友来庇护，也唯有宋国才能够与强大的齐国对抗了。”
柳白抿茶，虽然这茶水，是彻底地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