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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节 差点没脱层皮

上回跟秦太后面对面,是我“教唆”东宫私放人犯的时候了。

影视剧里的老太太,往往是两个极端,要么凶恶偏激,要么善良慈爱。

很不幸老太后似乎是前者。

我还记得她老人家得理不饶人的声调,以至于一回想就觉得,她身旁那同样看不清面貌的皇后简直是天仙,那劝解的温言软语就是天籁之音。

这回我拐了她家小女儿,再来见她老人家,没有被抽筋剥皮的觉悟,是不好意思上阵的。

进了香容殿的围墙内,视线往右边一偏,看见刘内侍领着二位跟班立在旁侧。

再一望,他时时不离手的记事簿消失了,八成是已经到了该去的地方——秦太后手里。

我足下顿了顿,让帛阳走在前面。

我们去的时间不算太早,元启帝和东宫去早朝也有好一会儿了,可通传过后,只让我们在香容殿外候着,太后迟迟不来。

帛阳跟我咬耳朵:“驸马猜是怎么回事?”

“太后嫌你我太丢人,不愿见了。”

我瞄向他的假肚子。

话说之前还没觉得有啥不妥,如今一知道她是他,真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

帛阳笑笑:“也好,免得见面又生心烦,相看两厌。”

“帛阳与长青宫处得不好么?”

再次压低嗓子,帛阳道:“一年到头见不了两面,谈什么相处呢?只怕她早就忘记还留着这么个碍眼的公主在京里,哈,要不,我何来清闲?”

说的也是,帛阳跟东宫地位不同,没可能同样被秦太后事事清候着养大。

探头看看,房檐之上天色已经大亮了,秦太后还没音信。

我戳戳帛阳:“……是不是弄错时日了?”

“无错无错,应当是想给驸马脸色,却又不愿意损了自己的风度,故意迟来。”帛阳安抚道,“再等等,快了,退朝前准到。”

“你又知?”我瞥他。

“自然知晓,驸马不信?”

我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发时间,香容殿通往后宫的那一端,传来了宫门开启的声响。

由远及近地响过三次,再来的便又是女子行路时身上的珠玉碎鸣。

左右两道红漆木门洞开,宫女与内侍鱼贯而出,开启香容殿门。内侍将香炉抬出,放在殿门正前方。

“来了。”帛阳勾住我的手,站到香容殿门槛外。

我低头看着足尖,偷偷把视线移向殿内。

两列宫女之间,地面铺的是毛茸茸的异邦地毯。殿中垂挂珠帘,看不清秦太后是否已经落座。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呆了老久,也算是太后那方沉得住气,明明看见我们就在门外,也通传过了,就是不宣我们进去谈话。

帛阳不乐意了,拉着我的手,对立在门内的宦官高声道:“本公主携驸马在殿外恭候多时,烦请侍人通报!”

他的力道控制得恰好,声音亮泽,穿透性强,又并不竭力。

我转头看看他的神情,似乎这样呼喝也不会将喉中的异物震出来。

太后是很耐得住性子的,并没有因为帛阳的挑衅而立刻宣我们进见,片刻之后,她才传话让我们入内。

我发觉皇城是挺磨人的地方,能把别人的脾气磨没,把冲劲和轻狂统统收藏到衣箱的最底层。

当然,那是对下属而言。

帛阳的武器是娇蛮泼辣,他故意显露出的缺点是目中无人。

这样就算是被服侍人的宫人侍人看轻,也比让掌权的人觉着自己有城府有心机来得安全。

我并不知道这样的猜测是否正确。

但我知道,几年前那一回,帛阳正是用他的演技,让我对“她”的评价变得很低,于是我根本没有怀疑“她”与静室里的男子是同一人。

不知道他的演技对太后效用怎样。

一年不见,秦太后的嗓音并没有明显的变化,要说不同,应是口吻变了。

由咄咄逼人的诘问,意外地变作和蔼可亲的……嘘寒问暖?

她说:“本宫上回见秦晏,面色不好,身子单薄,同样年纪,却比监国短上一截。如今从京外回来,气色红润,人也知礼懂事许多了。”

话音平缓,似乎带笑。

我答应着,忐忑地瞥瞥帛阳。

上座的老人继续唠家常:“帛阳母妃亡故得早,本宫视她如同己出,她要修习神仙道,本宫也顺着她的意思。女娃娃娇宠惯了,交给你这样的少年人,作母亲的难免心里挂牵。因此设了少许戒令,烦请驸马遵循,不知是否为难呢?”

很为难啊。

“太后对长公主是一片苦心,秦晏双亲早丧,对此看在眼里羡慕在心,怎会再有微词。”

为难也不能说出口,反正不信她心里没数。

如今仔细一听,秦太后的口音果然跟姬山翁相似,特别是那“娃娃”二字,入耳略感亲切。

帛阳抬头,对秦太后道:“母后用心,儿臣心领,只是这么多条条宽宽,未免显得我们皇家不近人情。何不剔除祖制之外的规矩,或是逐条潜移施行?”

这话说太早了,还不是时候。

我急忙拉拉帛阳的袖子。

“何谓不近人情呢?”果然,秦太后借题发挥起来,“所谓人情,不过是一贯的道理,习以为常而成。既然长公主这样说了,本宫就此下令,将来我朝世世代代的驸马,皆要行本宫拟定的规矩。从今往后,这就是人情!”

紧接着秦太后的呵斥,一个柔美的声音响起。

“母后息怒,长公主只是性子急了,言辞欠妥,请母后暂息雷霆,莫要坏了心情。”

这一道,正是皇后的嗓音,原来她也到了香容殿,陪着太后见我们。

秦太后假意咳嗽几声,道:“唉,大喜事的,谁乐意呼喝声辩?要不是先王遗下的子嗣都这样不省心,一个一个,不懂得爱惜羽翼,本宫又怎会……”

喀。

我听见了什么?

微微转头,只见帛阳不知何时低下了头,双唇紧抿。

方才传入我耳中的,正是他切齿挫牙的声响。

我偷偷动了动袖子,从布料下探手过去,碰碰他的指头。

他反手握住我两根手指,暗暗施力。

“帛阳一时失言,向母后赔不是。”他说着,手下捏得我指尖涨痛不已。

我现在挺后悔伸手过去安慰他的,想抽回指头也办不到了。

皇后好言好语道:“长公主知错了,母后,您先坐下吧。”原来还把她老人家气得爬起来了?也没觉得帛阳说了多大的事儿嘛。

“知错?你看看他俩的起居,有没有将本宫的吩咐放在心上?”

哗地一声,是纸页落在地上的声响。

不用怀疑,肯定就是刘内侍记录的那堆东西,就算他没有添油加醋,全部照实记载,我们的作为也够违逆秦太后的了。

“驸马居然与帛阳同吃同住七日,这这这、成何体统?”

不得同住,这条可不是秦太后订下的规矩,据说是沿袭前朝各国的旧习了。

换句话说,传出去丢的是天朝的脸。

不过,其实帛阳这未婚先孕奉子成婚,比我们同住一间屋子,要失国体得多了吧。既成事实,也没啥好说了。

帛阳抬头,隐隐含怒道:“驸马卧病在床,儿臣甘愿衣不解带,亲自照料。仅仅七日,望母后体谅。”

“是呀,偶尔为之,正显出长公主与驸马夫妇情深,就请母后网开一面,饶过驸马吧。”皇后软软地劝,虽然并没有什么新的论点论据,却让人听得格外感动。

至于那句“绕过驸马吧”……

我突然想起,貌似我和帛阳不管谁犯规,受罚的都是我?

而且不是罚钱罚认错,是罚挨鞭子、赶出府去住、还有跪太庙?

哇呀!

我急忙拽住帛阳的手。

这回换他安慰我了,捏住我的指头,在指腹处抚摸之。

他说:“母后,是儿臣太过担忧驸马,才坏了规矩。若您一定要责罚,就罚儿臣吧。驸马大病初愈,只怕经不起祖上的罚制!母后您总不能眼看着,儿臣腹中幼子,还未出世便少了父亲吧?”

这招绝的,我一直竭力忽视他的假肚子,想不到还能拿来打亲情牌。

果然,秦太后思量片刻,道:“罢了罢了,教帛阳在堂下站立这么久,本宫也是心痛。就这样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退下吧!”

得到大赦,我急忙扶着帛阳退出去,顺便擦擦冷汗。

出了香容殿,送帛阳上轿,我转身就看见东宫在围墙拐角出探头探脑。

跟帛阳说了一声,我揣着袖子快步迎上前,东宫递了个眼神,转头,领我往东宫殿去。

我走在后面,悄声道:“如今秦晏是赋闲之人,贸然进东宫殿,恐怕不太妥当吧?”

“安心吧,子音还在他家里养伤呢,如今东宫殿是本宫的天下。”东宫得意地勾勾指头。

东宫本来就该是你的地盘好不好?

先是怕曹寰,后来怕我,再又被即墨君吃得死死的,真是……东宫莫非是天生适合被人管的体质?

“被老妖婆教训得怎样?”东宫回头,轻声问,“本宫特地央求母后替你说好话来着,有效用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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