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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不安的前兆(下)

周逢时的认真神情,月姐很少见到,上次周逢时这副表情的时候,还是在十年前,俩人里应外合,从汴梁的朱梁皇宫中将他们口中的“小姐”救了出来,那次也是周逢时第一次展露自己的实力,在皇宫中三进三出,犹若皇宫为无人之地。

月姐收起了玩笑的情绪,领着周逢时出了包厢,但并未下楼,而是转向包厢左侧的里间,打开门,里间更像是一处让客人临时等待的休息间,面积不大,两三个人坐进其中就会稍嫌拥挤。不过,月姐可不是让周逢时在这里边喝茶,边等小姐,走到门左侧的墙边,月姐在墙上摸索了两下,在其中一点往里一按,一道暗门打开,月姐带着周逢时从暗门进去下了阶梯后,暗门自动合上,从外面看,毫无痕迹。

从阶梯下去之后,周逢时大致能猜出,此时所在之地是“香乐坊”一楼的隔壁,这个密室隔间应该是嵌在整座“香乐坊”之中,从街道上看,除非是风水建筑行当的顶尖师傅,否则实难看出这其中的奥妙。

周逢时自顾的在密室里找了一张垫子坐下:“又是密室,真不知道密室都是哪些人想出来的”。

“密室怎么了,难道你想大庭广众的让人知道你周大老板不去酿酒,来这里喝花酒”,月姐打趣道。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环佩叮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两人不约而同的收起了玩笑样子,站起来,等候着门外的人进来。门轻轻的被推开,一袭白衣的年轻女子携着袅袅身姿,缓步进入门来,长长的黑发搭在肩上,在靠下处用红绳系住,白皙的皮肤就像水晶一般光滑透亮,一眼望去,就会让人无法自拔,那种无法自拔不是非分之想,而是把眼前之人当做艺术品一般去赏玩。周逢时每次见到她,都会想到一首诗词,李延年的《北方有佳人》: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不过,在周逢时眼中,眼前的女子只会比汉武帝的李夫人更胜一筹。

女子进入门中,并未停留,直接走到了密室的主位之上,周逢时与月姐待女子坐定之后,半跪于地:“拜见公主”!

“周先生、月姐姐,无需多礼,还请坐吧”,被称为公主的女子伸出玉石一般的手臂,让坐道。

“周先生,听说您放弃了许州的‘春秋’楼,这是为什么”?

周逢时将原因大致讲了一下,说道:“公主,我这次赶到长安,还有一件事要商量一下,李嗣源的登基大典举办在即,前些日子突然以诏书形式正式昭告天下,观礼席上设置二十个席位,给予才识卓著、有助国家的江湖人士,可到底谁是才识卓著、有助国家的江湖人士却未说,反而在洛阳定鼎门城楼上摆放了二十块金牌,得金牌者便可进入皇城入席观礼”。

“嗯,我也有所耳闻,看来此事是真的了”,公主的声音很轻柔,说起话来也是柔柔弱弱之感。

“公主,李嗣源这一招一石二鸟啊,既能拉拢江湖人士,也能借此削弱江湖人士的潜在实力,又拉又打,关键是江湖帮会门派就算心里明白,也会趋之若鹜,大打出手”,月姐说道。

“所以,我特地赶来,想请问公主之意如何”?

“去啊,当然要去了,不过我们不着急,等那些人打完了、杀累了,咱们再出手,多了不说,五块金牌还是要的”,公主说着,笑意也随之挂在脸上。

一年一度的四大古族齐聚过新年的消息传到了姑臧山庄,按照惯例,姜月在庄中高手的护送下,先行前往四大古族秘居之地,姬烈、姬华、姬昭等人会在春节到来之前赶回去,尤其是这次姬烈重伤,还有十多天才能出关。这次回去,姜月心里很是兴奋,与往年一个人无聊的在路上相比,今年有肖云峰陪着,一路上有人说话有人玩,比起自己关在院中两个月,天天拄着脸想着肖云峰倔强的样子要好上百倍了,姜月哼着小曲儿,出奇的自己收拾行李,让门外的侍女惊讶的胆战心惊,一个个都跪在门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惹着这位小祖宗自己动手。

肖云峰没什么可收拾的,除了两三件衣服鞋子外,就是上次在许州被周逢时救下来后,从吴老六手下怀里偷偷拿出来的一些银子,肖云峰年纪小,可小脑袋瓜不笨,除了练功夫好有自保之力,出门在外,还得有银子,否则只能喝西北风。在野外,肖云峰自信凭自己现在的实力,抓个野兔子还行,要是到了城里,没银子在身上真不行,他可不想要饭要到洛阳去。除此之外,肖云峰还在行李包裹中塞了打火石、匕首、麻绳什么的,打火石、匕首也是从吴老六手下身上扒下来的,麻绳则是让姜月给他找来的,这些小物件都是肖云峰从书上看来的,没有独自出行经历的他,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书本了。至于在路途中怎么逃跑,肖云峰计划了两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了,只能是四个字“见机行事”了。

由于姬烈的刻意保密,知道肖云峰存在的人并不多,所以当肖云峰乔装打扮成小僮样子的时候,还真没多少人注意到他,都以为是姜月带在身边的小书童。老李、姬昭事情多,也没有来过多的询问,姬华和姬烈更不是不会来送姜月一行,这让肖云峰顺利的跟着姜月出了姑臧山庄。不过,肖云峰清楚,自己的饭食一直是老李在负责,一两天还好,时间长了,老李肯定会发现自己失踪的,所以,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他一定要在两天之内找到机会溜走。

姜月与肖云峰坐在马车里,还是二十余名姬氏子弟充作护卫,骑着马在马车周围。姜月是四大古族的核心嫡系,与二十余名姬氏旁支子弟相比,地位不知道高了多少。四大古族从周时期传承下来,贵族阶级的意识根深蒂固,就算是同姓家族,地位也有高低之分,所有人必须严格遵守。

因为姜月回到四大古族秘居之地特意提前了许多时间,这样她就可以走走停停,到处看看玩玩,当然,这个主意就是肖云峰给姜月出的,目的就是方便自己找到机会。

从姑臧山庄出发后,一开始肖云峰还能辨别方向,很快周围景色变换,肖云峰无论眼睛睁得有多大,都没办法记住行走的线路,刚才还是平地,一不小心就变成了山岗,累得肖云峰的眼睛都酸得不行。姜月用脚踢了踢肖云峰:“喂,你就别看了,别说是你,就算是再来个几十个人,也别想从这里走出去,否则,姑臧山庄早就被人发现了”。

“好吧,那咱们现在要去哪里呢”,肖云峰无奈的问道。

“出来的时候我就问了,今天出发的有些晚了,夜里会在野外住一晚,等明天傍晚的时候,就能到镇安城”,姜月翘着脚说道。

“镇安在哪里啊”,肖云峰问道。

“嗯,听他们说,镇安好像离汴梁到是不远,汴梁你知道吧,那是前朝梁的国都所在,要是咱们能去汴梁玩上两天就好了,你说是不是啊”,姜月来来去去都是想着去哪里玩,可肖云峰的脑子里则慢慢形成了一个小计划,机会就在镇安。

马车在前行,姜月在嘟嘟嘟说个不停之后,也有些累了,车厢是经过姬家工匠专门设计过的,宽大的车厢,前部是座位,后部比前部高了半臂左右,铺上了厚厚的皮毛垫子,皮毛垫子下面是一个架空层,里面用铜皮包裹,并放置了无烟的火盆,火盆可以从马车底部拿放,很是巧妙,车轮也比普通的马车要宽,这样走在路面上,也会让马车稳当许多。热乎乎的马车里,姜月躺在皮毛垫子上,不情愿的睡着了。看着睡着了的姜月,肖云峰微微发愁,在他的心里,计划是有了,可看到姜月开心的样子,肖云峰心中有些发酸,利用了姜月对自己的好,让肖云峰小小的心灵中多了一道坎,他生怕失去姜月这个这么长时间以来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可是,若不逃离姑臧山庄,父亲交给自己的秘密,迟早会有一天被姬烈发现,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有父亲肖文渊一样的硬骨气,所以他的逃跑就是因为害怕。

冬天的夜晚来的很快,姜月一行在一处山岗的被风处停了下来,二十余名姬氏子弟分头行动,有人去打猎、有人在升火、有人搭帐篷,他们不是没带食物,但在野外这么好的地方,不弄些野味来吃吃,那真是太可惜了。

姜月吃的很开心,开心的像她从来没有吃过一样,肖云峰心里有事,野鸡肉进了嘴里并没有感觉到有多好吃。姜月兴奋的神情让肖云峰心事愈发的加重,为了不让姜月起疑,肖云峰强压着让自己不去想那么多,跟着姜月到处溜达。

姜月和肖云峰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会有五名姬氏子弟呈半圆形跟在他们的身后,俩人从驻地走到了一处小湖边,姜月对着后面喊道:“你们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了”,五名姬氏子弟犹豫了一下,停了下来,不过很快又有八名姬氏子弟赶了过来,十三人在原地散开,人越多、控制的范围越大,这样就越能保证姜月的安全。

姜月拉着肖云峰坐在湖边,夜晚的天空很安静,月亮在没有云的遮挡下,清冽的月光洒在湖面上,虽然吹来的风有些寒冷,却也挡不住这一刻难得的美丽与安宁:“你说,这里像不像姑臧山庄五易堂的那个湖边”?

肖云峰点点头:“嗯,要是湖边再建一间屋子,就更像了”。

“你喜欢姑臧山庄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喜欢五易堂,没有五易堂,我学不到那么多的东西”。

“是吗,你都学到什么了”?

“除了《鸿蒙玄气诀》、千花万叶掌,还有许多我从未接触过的知识,原来父亲只是交给我圣人之言,还有一些历史典故,在五易堂读的书多了,我才知道,圣人之言外的世界比我想象的要丰富的多的多了”。

“你学了这么多,会有一天要离开姑臧山庄吗”?

肖云峰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明白姜月怎么会突然问了这么一句,难道她发现自己的计划了,可是自己从姑臧山庄出来,什么行动都没有啊,她不可能发现的啊?

看到肖云峰好一会儿都不答话,姜月转过头问道:“怎么,你真的会离开吗,你要是离开了,我又会像从前一样,一个人在姑臧山庄,无聊寂寞”。

肖云峰想转移话题,不让姜月纠缠在他离不离开的问题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回到姜家,或者是你说的四大古族秘居之地,而是一直跟着你烈哥哥在姑臧山庄”?

姜月抬起头看了看月亮,将头搭在双腿上:“你也看出来了,我知道一点答案,但是我还没有想明白,等我想明白的那天,再告诉你吧”。

看到姜月不想说,肖云峰也就不再多问。姜月站了起来,神情有些落寞:“我累了,回去吧”。

姜月神情的变化,让肖云峰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是不是我问错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没有,我只是累了,回吧”。

由于姜月和肖云峰都是小孩子,且在姜月的坚持下,肖云峰和姜月一起睡在暖和的马车里,二十余名护卫分作两班,一班值守,另一班睡在火堆周围的帐篷里,养足精神。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姜月就催着众人快些赶到镇安,一路不些的赶路。二十余名姬氏子弟,估摸着姜月在野外待腻了,想到尽快赶到城里玩一玩、看一看,倒也没有多余的抱怨,挥鞭驾马,按照的姜月的意思,快速赶路。

肖云峰这时候倒也有些明白了,但他不明白的是,姜月是什么时候发觉他有了离开的想法和计划的。

从姑臧山庄到镇安,除了一段山岗间的路不太好走外,其余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草地、树林与官路驿站相互夹杂,还算通畅的路让一行人的速度明显的提升起来,就算有些不开眼的小毛贼想冲过来打劫,可是二十余匹骏马加上二十余名身形高大、虎背熊腰的姬氏子弟,任谁也不敢轻易的过来找麻烦,更让这些小毛贼不知道的是,二十余名姬氏子弟要是放在战场上,那绝对是先锋一般的骑兵敢死队。

原本计划傍晚时间到镇安,在姜月的催促下,提前了一个时辰就到了,进了城门,天色渐渐发暗,但还没有黑下来。一路的颠簸让姜月看上去有些疲惫,不过姜月没有休息的意思,安排的客栈是姬烈在镇安的一个秘密情报点,对于姜月来说安全无虞。放好行李,姜月拎着一个布袋,拉着肖云峰出了客栈,朝街面上走去。因为在城里,相对于野外来说比较安全,而且为了不过于声张,姬氏子弟没有像野外一样,十几个人护在姜月周围,而是有领头的姬行带着四名姬氏子弟跟在姜月身后,姬行是姬烈一手带出来的,也算是姬华的半个徒弟,一身“煌天八极功”已将其中的刀、掌二极修炼至巅峰,就算是遇到姬烈,五十招以内也能勉强扛得住,所以由他带队护卫,姬烈也是放心。

姜月看似漫无目的的闲逛,终于逛到一家茶楼,从门内望去,生意好的不得了,店小二看到姜月的穿着以及姜月身后的护卫,就知道人不大的姜月肯定是个大主顾,连忙端起笑脸:“这位小贵人,您是要喝茶吗,我们这里可是方圆五十里内最有名的茶楼,您要是想尝尝,我们二楼有雅座,包您满意”。

姜月对着肖云峰笑道:“既然这里人真多,肯定有他的好处,咱们就去尝尝看。小二,给我来一个雅座,要单独的,我可不想喝茶的时候被人吵到”。

“得嘞,您请跟我来”,小二一声吆喝,朝前带路。

二楼的单间雅座只有两间,分别在茶楼二层的东西两侧,单间雅座南北通透,南面朝着镇安的正街,沿着正街往北就是镇安府衙所在,北面则临着后街,是一些卖小吃和小玩意儿摊贩聚集的场所,都是镇安最热闹的地方。

姜月和肖云峰走进了雅间,姬行也想进去,却被姜月拦住,笑嘻嘻的说道:“行哥哥,你就别进来了,旁边的临窗雅座留给你的”。

姬行知道姜月的脾气,也不坚持,自己办了张桌椅坐在雅间门前,剩下四人,分别到楼下守着雅间所在的前后出口,监视一切可能有威胁的人。

关上门前的姜月还是笑眯眯的,可是关上门后,姜月的眼泪却忍不住的往下掉,肖云峰有些慌了:“你,你这是怎么了”?

姜月拉着肖云峰往房间里面走了走,示意肖云峰小点声音:“知道我为什么挑了这个地方吗,我不傻,我知道你跟我从姑臧山庄出来是为了什么,一开始我还不知道,以为你是真的想陪着我回去,可是出了山庄我就知道了,你包裹里的东西,我也知道都是什么,你真的就那么想离开吗”?

姜月的直白反而让有些慌乱的肖云峰镇定下来,看着流着眼泪的姜月,肖云峰突然感觉自己肚子里很多的话都说不出来,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父亲在洛阳,徐大叔在河北,我不想在这里做人质”。

话虽简单,意思很明了,姜月擦了擦眼泪,将手里的布袋递给肖云峰:“这都是你行李里面的东西,我帮你包了起来,这样其他人就不会起疑,你走吧,就从北面的窗户下去,北面的街上人多,你下去也不会引起多少注意”。

肖云峰拿着布袋,欲言又止,可想转身走,却又担心,担心姜月、担心姜月心里的想法。

“快走吧,你再不走,可就没机会了”,说完的姜月,眼泪又哗啦哗啦的掉了下来。

肖云峰紧紧的握了握手中的布袋:“我会回来找你的,我一定会的,你放心”,说罢,肖云峰打开北面的窗户,回过头想再看一眼姜月,姜月却走到南面的窗户处,大喊:“喂,你们几个,快过来”,姜月的喊声将楼下的四名姬氏子弟吸引了过来,“那边有卖糖葫芦的,快去买几根来,要甜的啊,不甜可不行”。

坐在门外的姬行摇摇头,这个小丫头真难伺候,他却不知,肖云峰这时候已经从北面的窗户跃到街上,在人群中消失的无影无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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