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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半目惜败

尹晴的状态持续下滑,兵败如山倒。冯存义不断地摇头,精神不够集中的尹晴在比赛中总是犯错。特别是在第十一轮,钱军对尹晴的那一局,钱军执黑先行。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左上角的战斗中,对白棋一手扳头,黑棋不甘屈服,直接切断,引发了一场双方都难以把握的激战。尹晴的白棋虽然被拍成了两个难看的“刀把五”,但却吞吃了黑棋两边各5子,实地明显领先。但在这关键时刻,尹晴却鬼使神差地落子他处,被黑棋抢先在中间紧气,导致白棋4子“棋筋”被吃,黑棋被吃的10子也死而复活,胜负也在顷刻间决定了。双方只下了8手,用时不到一个小时。

最后一轮,尹晴仅剩下理论上的定段希望。冯存义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到了梁亮身上,他亲自护送梁亮到对局室,再三叮嘱不可掉以轻心。

“梁亮,你来了啊!”

面对着窗的王钰颖背对着梁亮,今天她穿着一套贴身的天蓝色的连身式小洋装,腰际有束口的设计,感觉更为俐落大方。搭配紫色的八分韵律袜,休闲却不失气质流行感,搭配上中央的白色宽腰带,感觉更具有时尚感。简单的剪裁让她完美的曲线表露无遗,一头乌黑的鬈发披散在身后。她缓缓地转过身,美丽得像个天使,白皙的肌肤,诱人的红唇,尤其是那一对野魅的褐眸,更像是随时都在摄夺世间所有人的神魂心智。

梁亮右手牵着王钰颖的手,身子往下一矮,半跪在地上,上半身挺立,右手持着从怀中掏出的玫瑰花,眼里露出期望的眼神,说:“Letmemarryyou!”

“What?”王钰颖一脸错愕的表情,她仿佛听到“marry”这个单词,但她实在无法将“结婚”一词与眼下的“围棋”“定段赛”联系到一起。

“钰颖,我爱你。请你答应嫁给我,让我照顾你好吗?”梁亮郑重其事地说。

一看到梁亮又做傻事了,冯存义连忙悟住眼睛,不忍再往下看,暗自祈祷他不要给自己丢太多脸。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对局室里的棋手们、裁判们齐声吼起来,场内气氛上升到另一个沸点。

王钰颖轻飘飘的,有一阵子没办法思考。她以前觉得跪下来求婚太戏剧化了,每当从电视电影上看到相关镜头总是想笑。现在这种事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大脑里一片空白。但当她看到人群中有一个人在捂住嘴不停地笑,就立即恢复了清醒的头脑,冷冷地问道:“梁亮,你闹够了没有?你言情片看多了吧?我看你是不是需要一桶凉水来从头冲到脚?”

梁亮很无辜地望着王钰颖,说:“我是认真的。”

“对局室是用来下棋的。”王钰颖说完这句,下意识地朝人群那看,发现罗秀还在笑个没完,都笑弯了腰。于是她就跑到罗秀面前,没好气地问,“罗秀,你笑够了没有?你也不好好管教一下你的学弟。你快点将这个疯子拉回去吧,都未成年,还学别人求婚。我简直受不了他!”

“好的,你回座位上吧,我会好好开导他的。”罗秀微笑地答道。

“你真的能开导得了他?”王钰颖满腹狐疑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罗秀将梁亮叫到跟前,梁亮忙紧张地问道:“罗秀,刚才钰颖跟你说了什么啊?”

“哦,她对我说,只要你赢得这局棋,她就作你的女朋友。”罗秀微微一笑,可这笑容似乎有些僵硬。

梁亮扬起唇角,笑得好开心,惊喜地问道:“真的?”

罗秀马上保证道:“你想一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相信我,没错的。”

梁亮回想了一下,点头道:“的确没有骗过。”

“再说,纵然我罗秀可以骗天下人,又怎么忍心去欺骗我们单纯善良、天真烂漫的小亮呢?”罗秀亲切地反问道。

梁亮一蹩头,撅起了嘴。但是他对罗秀给出的回答,还是相当满意,听话地回到了棋桌。这局棋,将决定他和王钰颖谁能定段。只要梁亮取胜,他将能成为职业初段棋手。而王钰颖的情况更为乐观些,她即使这局输了,最后计算小分,也有很大的希望能够定段成功。

“罗秀,你怎么还在这,今天不用比赛吗?”冯存义奇怪地问。

“这个……我马上去。”罗秀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看着面前的对手梁亮,王钰颖眉头微皱,但还是克制了自己,静待裁判长宣布比赛开始。

“钰颖,你说的话算话吗?”梁亮再次求证道。

“什么话?”王钰颖一愣,转念一想,或许是罗秀为了安抚梁亮说了些什么话,于是就点头道,“我说的话,当然算话。”

吃了这颗定心丸,梁亮开始进入幻想状态。直到裁判长宣布比赛开始,王钰颖催促他猜先,他才缓过神来。

猜先结果,梁亮执黑。他第一手落在星位,与第、7手构成中国流。罗秀躬身站立一旁,却不出声。王钰颖、梁亮据案对坐,目不斜视,正自眉头微蹙下棋,并未察觉出罗秀已经返回,正在观棋。冯存义站在一旁,虽觉纳罕,亦是缄口不语。

随后双方把棋下得非常好看,如同天女散花盘纷纷在中央落子,最后竟然形成了黑棋白棋两队棋都上下贯通棋盘的有趣局面。

罗秀忍俊不禁,失声道:“围棋都能下成这样,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呐!”

“罗秀你——”王钰颖本想斥责罗秀几句,但一看到棋盘黑白攻守相持、犬牙交错的样子,那不是配合默契又是什么?她心跳,双颊隐隐鲜红,羞恼之下,右手一抬,竟是要将棋子弄乱,罢手重新来过。罗秀忙上前制止了她的荒谬行为,好心劝慰她一番。

“即使对手长考,也不会考虑这么久吧?”冯存义满腹狐疑,忍不住催促道,“罗秀,你怎么还不回你的赛场下棋?”

“我已经投了。”罗秀平静地说。

“什么?!”冯存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我再说一遍吗?那你可要听好了。”罗秀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认、输、了。”

“罗秀,你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冯存义恍然大悟道,“该不会是你又让棋吧?”

“不是,你别乱猜。”罗秀随意地说,“早早就下出了恶手,没心思继续了。”

“你……你……”冯存义右手指着罗秀,痛斥道,“一开始落后,中盘还可以扳回劣势,官子阶段还能反败为胜。你为什么这么早就要放弃?你这人就是太懒散了,没有毅力。不然,以你在围棋上的天赋,五年之后,必成大器。”

“只是输掉一局,犯得着发那么大的火吗?大不了明天再帮你给赢回了就是了。”罗秀不满地嘀咕道,“难道他更年期到了?”

冯存义见罗秀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更加恼火,正要以更高的音量教训她一番,却被裁判长友好地请了出去。

梁亮抬眼问道:“第几次了?”

“第二次。”罗秀调皮地举起V字胜利手势,非常可爱。

“Yeah!”两人齐声道。

王钰颖不耐烦地用右手指关节敲击着棋桌,问道:“你们俩好了没有?”

“好了。”梁亮转回头,立即换作一副深情的样子,“钰颖,你有什么吩咐?”

王钰颖没好气地说:“既然好了,那我可要落子了。”

“没有问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梁亮闭上眼睛,兴奋地说,“这个唇来么,就是唇往啰!”

“下流!”王钰颖小声骂道。

……

“这边仿佛很有趣,罗秀,难怪你急着要赶过来。”

“李震林,你怎么来了?”罗秀吃了一惊,显然她没有心理准备。

“你们的冯院长看起来好像很生气,你没把实情供出来吧?”李震林心有余悸地望着门外,刚刚他和被裁判长赶出去的冯存义擦身而过,冯存义的暴怒犹在眼前。

罗秀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这事不用你操心。”

“哎,我好歹还帮你收拾棋子的,记分牌也是我拿到裁判席去的。”李震林倍感委屈,恳求道,“罗秀,你就不能对我稍微温柔一点吗?”

“记分牌不是一向胜方拿着去裁判席的吗?”罗秀没好气地说,“如果你嫌麻烦,大可以让我拿着它交给裁判!”

“罗秀,你不要冲动嘛。”李震林好心地劝道,“生气身体会变坏,生气会长皱纹,美丽会打折的,副作用多多,后果严重。不漂亮了,就没有男人要你了。”

“这用不着你瞎操心。”罗秀冷冷地说,“即使全世界上男人死绝了,我也不会考虑你。”

“小姐,需要帮忙吗?”裁判长被这里的大声喧哗吸引过来,友好地问道。

“裁判先生,不用你赶我走,我自己有脚。”李震林吓得拔腿就跑。

第8手王钰颖打入右边黑阵,试图彻底打破实地的平衡。当然,另外也是为了破坏棋盘黑白的平衡美,以免给罗秀杜撰自己和梁亮的绯闻授以口实。她抬头望着罗秀,心想:哼,看你还怎么说我?

而此时梁亮已经把目光放在了攻击上边的白棋上面,他选择了中央镇白棋打入的一子。有了第9手的镇,他第41手压住上边一子,准备顺便走厚右上。下面的进行白棋彻底捞了右边实地,黑棋则在中腹一路压过,第6手完成了分断上边白棋的工作。

罗秀暗想:上边如果被吃,黑棋将得到40余目大空,白棋肯定无法坚持下去。白棋能不能突围,将是全局的关键所在。可是,才下到6手棋,难道就快要分出胜负了吗?

在白棋拼命突围过程中,梁亮下得不好,不仅白棋没有吃到反而自己上边一块赔了进去,这一进一出亏损极大,黑棋形势一进相当困难。

上边作战失败后,梁亮于95手出动左下一黑子,准备强攻白棋寻找挽回局面的机会。在这里王钰颖处理得不错,简单地就活出了,并得到先手。她第114手碰入右下黑阵,又把右边吞下了,白棋形势继续领先。

形势一直不见好转,梁亮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于1手刺了一下。但是他犹豫不决,不能判断这里有没有棋,下一手转到了左边抢地。不过,他想了想,又冲了一手,没想到这一手引出了王钰颖的大勺子,她显然看错了黑棋的断。梁亮141手一断,下边白棋全部吃下。黑棋大获成功,上边作战失败的损失捞了回来,把落后的形势扳成了细棋。

官子阶段梁亮落下的第5手错过了左上角挖一手的官子,成了本局最后的败着。如果黑棋当时于实战6位挖一手将是半目胜。最后阶段右上角的一个单劫将决定哪一方胜半目,因劫材不足黑棋已经不可能打赢。至64手白棋粘劫棋局结束,梁亮半目惜败。

“棋输了。”罗秀惋惜地说。

“定段落空了。”冯存义失落地说。

“女朋友没戏了。”梁亮痛心疾首地说。

梁亮和王钰颖这局棋下得特别快,虽然有64手棋,但离午休时间还有半小时。冯存义照例向输了棋的梁亮训话。而罗秀就和王钰颖悄悄地离开了对局室,打算到棋协大楼外面透透气。

“姐姐,我入段了,我入段了,我入段了!”罗秀刚走下楼,在大厅里守候多时的赵兴华便兴奋地跑过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好!好!太好了!”罗秀高兴地喊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说,“你快给你爸爸妈妈给个电话报喜吧,想必他们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赵兴华的眼睛暗了下去,低下了头,用很轻的声音说:“为了替我交围棋学校的学费,他们晚上还要再打一份工,十点钟以后才能回到家。”

罗秀紧紧搂着赵兴华,一句话也说不出,泪水默默地流了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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