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摇晃过湖面，落下一圈褶皱，或许是人在悲伤的时候更喜欢一个人的原因吧，越是悲伤的人越是孤独。
心凉了，便暖不了了。
石门一池子锦鲤倒是没有被波及，一早便围着湖面上洒下的鱼食争夺。没有一丝烦恼。
萍儿手里握住鱼食，长廊上七七和广陵正坐在那处观鱼。
“下辈子我也要做一条鱼。”萍儿像是发泄一样的叫道。
“做鱼？你不怕被我们红烧吗？”广陵夺过她手里装着鱼食的小盒子：“鱼儿都是不知道饱的，小心把他们撑死了。”
“不知死活本来就活不长。”七七趴在围栏边：“你们要喂鱼，喂到什么时候？喂了一上午的鱼了，鱼是饱了我快饿死了。”
“等出了石门咱们就去外面吃点东西，楼下的粽子鸡你不是很喜欢吗？咱们去买一些。带着路上吃。”
“你们要走了？”萍儿转身，一挥手打翻了放在围栏上的鱼食，池子面上立刻如雨泛滥，锦鲤成群而来，本来还剩半盒鱼食，一入池子，刹那便消失了，装着鱼食的盒子也沉入池底……
“嗯，下午便走，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处理，你呢？萍儿你打算留下来？还是打算回西湖，你若是要回去，我们便将你送回去再去我们要去的地方。”七七盘膝坐在一旁，抬头便是雕梁画栋的檀木栏：“想要留下，也不会有人怪你，只是这石门并不是什么安全的地界，随时都有可能被旁人扫荡夺了去。”
“你们不多留两日吗？”萍儿有些着急。
广陵细看萍儿眉梢眼角的焦虑和担忧，她望着池面已经离去的鱼儿淡然道：“萍儿啊，石北玄才是石门的第一大弟子，这石门由他来管理才是名正言顺的。交给他的师弟只会给旁人诟病。”
“我……”
广陵自然是明白萍儿到底在想些什么，她语调轻柔，像是六月傍晚的风：“你在想等石北风好起来，石北玄会将石门交给他，然后你和石北玄双宿双栖，是吗？”
“……”萍儿一张秀气的脸上满是羞赧，面如晚霞烧云。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七七这样道。
七七起身，拉住广陵往主殿走去：“我们去找石北玄告辞，你自己快些做决定吧。”
想了想，七七道：“萍儿，人都是会变的，你当日在西湖边遇上的那个石北玄不一定是今日夺回石门的石北玄。或许我不该这么说，但是……你终究要明白，石北玄身上有他必须要承担的责任，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他就必须为此付出，得到和失去是相互并存的。”
“我可以等，等到一切都稳定下来。”
她手握成拳，整个人都因为悲伤而微微颤动：“也许有一天，石门就不需要他了。”
“你为什么没有想过留在石门，一定要石北玄跟着你去西湖呢？”
萍儿摇头：“我不能留下秀儿姐姐一个人。”
“那你觉得石北玄能够留下如今的石门吗？萍儿，不可如此。”
“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承认而已，自私也无所谓，空山门存在的意义也是让你们获得幸福。”
二人微微摇头叹气，飘然而去。
正午来的很快，七七和广陵站在主殿前，白石阶上还留着斑斑血迹，有些流进石峰之中根擦拭不去。攀岩而上，看起来倒像是从前在竹门书阁里面看到的邪术记录一般。
“你在想什么？”七七见广陵目光不动就是直直的盯着那石阶，她也颇为好奇的盯着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看出什么，然后她发现广陵不是在看这石阶，而是通过这石阶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在想咱们之后要去地狱之门的事情。”
“听说昆仑山很难上，不知道咱们两个能不能活着出来啊。”
“怎么不能了。”她浅笑道：“既然先知阁给咱们指明了路咱们就去闯闯看，他们还指望咱们斩杀九华的势力呢，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让咱们死的。”
七七无奈摇头：“往生大师的身体，你打算怎么办？”
“交给先知阁吧，他们肯定能把那具身体利用到极致。”
“不打算自己处理了？”
“咱们也没有办法处理。这是让九华失去民心最后的底牌，我想先知阁让咱们来发现也是给咱们一个警醒。”
“警醒？”七七蹙眉。
广陵依旧云淡风轻：“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石北玄正在屋中处理门中的琐事，石门虽然所剩人员不多，但是必要的事情还是要处理好，不然今后吃饭都会成问题。
门外传来广陵她们的谈话声，他以为是萍儿来了，便悻然放下手里的账册，推门而出。
却不见萍儿。
“二位？”
两人听到开门声便回头。
石北玄不得不承认面前的两个女子美然出尘，全然不似人间之物。
那身着碧色衣裳的女子更是灵气飘然，仿佛一下秒便能化成一缕光蝶翩然纷飞。
他曾以为红衣已是她最美的模样，如今身着碧色更是多添了几分清丽，想起萍儿在路上与他说起当年的青衣少女。
只是景仰而已，他确实很想一睹那年青衣少女与青衣少年的风采。
广陵见他出现，左手中的玉萧轻轻的击在手心：“你来了啊。”
“嗯。”
“我们要走了，过来和你说一声。”
“这么快？”
七七道：“本就答应只是帮你夺回石门而已，其余的你便自己想办法吧。”
他眼看着那两人欲速速离去，急忙的迈出几步，大声道：“等等。”
“嗯？”
“萍儿！萍儿怎么办？”
广陵迎着阳光潋滟一笑：“告诉她有时候她可以自私一点，空山门没有她还有很多人，大家都是这么扛过来的，等到江山稳定一点时候，你再陪着她回去吧，从她跟着你离开西湖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这个答案，需要你去问，记着！态度要强硬一点。”
“态度要强硬一点？”
七七一副无奈的样子，直接了当的说：“叫她留下。”
“等天下太平了，你们再去西湖。啊对了。”她们的身影宛如天边飞洒而下的轻纱，带着星光，明明在眼前，却仿佛不在眼前，一瞬便透明消失，叫人触碰不到。
有弟子过来叫他，他只听见耳边有人道：“那……就江湖再见了。”
是诀别的意思。
回眸去看，那二人已经不在，他上前几步，天边连一丝影子都追捕不到了。
萍儿从转弯处探出脑袋。
人间聪明的人总是比一般人活的要明白，也会更孤独，她们不会像无脑的鱼儿一样争前恐后的争夺食物吃，她们会把那些鱼儿当做食物。
石北玄看到站在角楼回廊处的萍儿，他露出带着几分傻气的笑容：“你还打算回去吗？”
“你会让我回去吗？”
“你的陵儿姐姐告诉我，让我留住你。”
“那……我便留下吧。”
“好。”他努力的想要笑的英俊温和一点，可表现出来的，全都是傻兮兮的欢喜。
秋日的阳光依旧有些热度，广陵和七七不着急慢慢的走在林间，树林下偶有光线落下，像是斑驳的伤痕。
“陵儿，那老者什么时候出来？”
“应该快了吧，咱们不着急走的话，他老人家应该就在山下等着我们。”
七七摇头：“都说先知阁飘无踪迹，整日隐于山林，藏于江湖，有人说他们人数过万，有人说他们只有几人却个个都是绝世高手。”
广陵的指尖触到片落叶：“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江湖上对竹门的评价？”
“我这些年走在江湖上，江湖上对于竹门和先知阁都有差不多的评价，虽然不能算是什么好的评价，但是基本上传言中我们和先知阁没有什么区别。”
“上次说你怀疑老者的轻功。”广陵突然提起这件事。
“嗯。”
“你也觉得他的功夫是从毕方前辈那里来的？”
“他的轻功和我们差不多都是靠内功支撑身影，虽然没有看过他真正的招式，不过……我觉得他和我门的功夫是一个门路。”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有这个感觉了。”广陵回忆起从前的事情。
“看来这天下的大局都是一个人下的一盘棋啊。”七七低眉：“这种被利用的感觉，真不怎么样。”
“你觉得那个人是谁？”
“总之不可能是大哥就对了。”
“这么说你之前也怀疑过大哥了？”
“也？”七七反问。
“我怀疑过。如今……我觉得大哥是其中之一，大哥是知道那个人的计划然后相互利用。”
“身为棋子的我们……还真的有点凄惨啊。”
到了山下，不见老者的踪影，广陵倒也不着急，拉着七七去了人工湖。
依旧躺在那木棉树上。
明明是秋日却开了春日才会开的花，当真是有趣。
“很久没有一起合奏了。”
“好啊，你想吹什么？”
“凤求凰。”
“怎么突然想起来这首了？”
阵阵清风吹过，徒留池面波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