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好呢？”白畅捂住自己心口的上：“我身上有寒疾，受了伤就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没有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你们都是要行走江湖的人，别在我身上浪费真气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拒绝别人的好意呢？”广陵不解的发问。
“人情难还。”他亦是玩笑。
广陵接着月色望着他，和这个人单独说话也不是一次两次，白畅并不是恶人，她心里知道。从怀里摸出一枚夜明珠：“这个你戴在吧，你那个火折子总归是不好的，万一被人看到就暴露行踪了。”
那碧色绿油的光，在黑夜之中显露出来，白畅方要拒绝，广陵便将那珠子扔了过来：“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望着手中名贵的珠子，白畅笑道：“这夜明珠可是旷世奇宝啊，你就这么送我了？”
“我还送过徐帆和麓扬，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竹门有很多，我自己身上也有好几颗。若是被人见到也只会以为是萤火之光，你自己保重吧。”
广陵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他留下，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和旁人告别。
该说的都说了，这个人还是要离开，那便离开吧，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今日一别就不知何日再见了，广陵姑娘保重。”他拱手弯腰，却还是道：“人间离别太多，生死有命，望姑娘放下痴念，温和度日。”
“明白。”
她侧开身子，白畅从她身旁走过。
待到看不见白畅的身影，广陵才往回走，还未走进客栈的门，便见到麓扬火急火燎的跑出来，一脸焦虑的看着广陵。
她指着某处星光璀璨之地，黑夜绵延之地笑道：“他走了，不过还没有走远。”
麓扬面色平添了几分落寞，也多了失望：“他为何要走？”
“我怎么知道？他有他的想法吧。”月色之下麓扬的表情渐渐的变的怒然，她悠然叹道：“要去追还来的急，他说了，梅林门主不宜和黑庄庄主来往，你们并非只是麓扬和白畅，他今生不会再去见你。你以为他为何一直不脱下你给的黄衫？不过是害怕自己的身份平白给你添了麻烦而已。”
这方话一说完，麓扬便投身入黑夜之中……
广陵站在那处，看着黄衣的衣角飘扬而起。
身后传来泽新的声音，这样安静的夜里，听起来却是格外清晰，却也格外遥远：“他要走，也是一片苦心，你这样叫麓扬去追，说不准就造了个悲剧。”
她却失神的笑起来，像是在回答泽新的问题，又像是在自然自语：“你还记得吗？当年大哥也这样追过一个人。”
往事提起，泽新沉默一许，才叹然答道：“记得，百花教的护法流年。”
“那也是个性情中人，与我们也是十分投缘，当年他也是这般潇洒的来，潇洒的去，比起白畅还多了几分温和。”
“是。”
“大哥留过他，淇奧也留过他，你也留过，我们都留过他，可惜他身上有百花教的责任并不是我们留他就能留住的。”她心中有些疼痛，深吸了一口气道：“一年前，百花教教灭，无一人生存下来，流年也走了。”
泽新不再说话。
广陵言语道：“若是他当年随着我们去了竹门，也不知道今日可还能活着。”
“白畅让你想起流年了？”泽新问。
“不算是想起流年，白畅让我想起很多人，无论是曾经和我们交好的，还是和我们为敌的，又或者只是萍水相逢却分离而散的，总归……这些年不断有故人离去的消息从远方传来，我不想见麓扬与我一般想起那些事情便只能是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叫人心生伤怀。”
泽新有些话没有说出口，亦也不知道该如何出口，最后只问道：“陵儿，相逢至此，我还未问过，你这些年过得可好？”
广陵回身，一阵清风过境，叫她的发丝与衣角的轻纱都飞扬而起，搅成一团。
她挽下额边的发丝，笑道：“无所谓什么好与不好吧，淇奧不在，我过得好还是不好并没有那么明显。”
“那便是不好了？”
“也不可那么说。”她低下头：“我总觉得他在我身边，可明明他已经死了。”
泽新眉宇一蹙，荒唐开口：“他不是被你留下来了吗？他还活着……你……”
“泽新。”广陵叫了他的名字，语调中带着无奈，却也带着笑意，仿佛她早已不在乎，俨然习以为常：“我知道……骗自己是不行的。淇奧确实已经死了，无论我用什么方法留住他，他……”
她抬头望着海边的那轮缺月，嘴角却扬起浅浅的笑意：“他都不会再回来了。我一直都知道。”
那阵风像是吹进人的心中，原本不多的暖意就这么消散了。叫人心头连着气管都阵阵发凉。
站在二楼楼梯转角的紫衣女子，脱力的靠在墙角，捂住自己的口鼻，拼命的不让自己的哭泣流出声音，可这眼泪落在地上的声音，亦也是逃不过她的耳朵。
“淇奧出事到现在，我没有哭过，或许有一天我哭上一哭，这件事就真的在我心里过去了，你们不用担心。”她解释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解释。
海浪阵阵，客栈门口的长旗，猎猎而舞……
“好美的海啊。”
广陵道。
麓扬一路加紧脚步的往前去，前方白色的身影，正坐在礁石上……像是在等待什么一般。
他的靠近，那个人也没有发现。
麓扬站在他身后，那人笑道：“我想偷偷走的，这样你心里多少不会有落差感。”
他本来心里有很多话，想要说的，他跑来的路上想了很多要劝解的话，可是现在人站在这里了，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白畅回过头：“怎么不说话了？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黑庄……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出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你也应该要回去梅林吧。”他灿烂一笑，并无分别的苦恼：“你如今也是梅林门主了，不能做事情只凭借你那颗心，更多的是要凭借脑子，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记得和徐帆商量商量，那小子扮猪吃老虎实际上聪明的很。还有啊，如今江山**你既然选定了李航新，就一定要注意他的处境，还有……那个被你赶出去的梅林弟子是个小人，说不准将来就会由他那出什么幺蛾子，这小人一定要防范的，至于你那个小师妹，已经小师妹的身世，最好就不要去探查的了，不是什么应该揭露出来的……”
麓扬听着他将自己身边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交代完，就连怎么处理都弄的清清楚楚，他走到他身边，同坐在礁石上，白畅还在孜孜不倦的解说，像是要麓扬未来发生的事情全都一次交代完。麓扬打断了他：“我知道，这些你在信里面都写下来了。”
白畅一愣，面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你不是说你没看吗？”
“山洞无事，你提了那么一句，我自然要去翻看翻看。”麓扬盘膝而坐，拉住白畅的手腕，是凉的，渡了一段真气过去，看那手热起来，才放开。
“你写的那么用心，看你烧得那一瞬间，我还挺心疼的，但是觉得你既然烧了就是不想给我看，我就撒了谎，说是自己没有看过，给你一个台阶下。”
白畅低下头：“这样啊，那还挺好的。你既然都看过了，我就不再多说了。”他不再言语。
“我一直都在想，你伤的那么重的情况下，还要给我写下那些东西，是什么心情，你肯定是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所以把该交代全都交代全了。我不是傻子，你对我如何，我自己明白。”
“我也没说你是傻子啊。”白畅轻咳了两声，他望着麓扬身上的黄衫又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衣，果然……是两条道上的人。
白畅道：“你在洞里面问过我，是不是有了那些晶石就不用再去做杀人的生意了。我告诉你我自然还有别的理由，那时候我没有回答你，我现在就要告诉你，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走的原因，黑道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不仅仅只是你们正道那样门派之间的斗争，黑道之中每一个人都要防范，今日黑庄不做了，明日就会有红庄，白庄，蓝庄，出现。与其交给旁人来做，不如我自己来平衡。我不求向善，但求一个平衡，至少保住许多人的命脉，说的再小一些，很多人都要吃饭，也有很多人都要活下去，黑庄的孩子们也需要活下去。你……明白吗？我是黑庄的庄主，就和你是梅林的门主一样，身在其位，就有身不由己的地方。”
麓扬从未和他认真的交谈过，如今想来，他们之间的谈话一直都是建立在旁人的事情之上，不是徐帆就是广陵，不是萧阳就是江湖。
他们从未聊过自己的事情，在那个雪洞之中抛却了所有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麓扬才得以与他谈论彼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