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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有心栽花

雪狼王叫夕生学凁冰,夕生正中下怀。且不说扮着殿下像些,就是逃跑也快些。

他殷勤问道:“什么时辰去。”雪狼王道:“殿下用了早饭,司蒙会陪你去。十个铜子司蒙也会带着。”夕生道:“大人,这个不妥。我入关之时,几千双眼睛都看着,这时公然去学,掌舍辛多除非是瞎子,否则总要认出我。”

雪狼王吃吃笑道:“叫你说着了,他就是个瞎子。”夕生一呆,喃喃道:“这么巧。”

雪狼王笑一笑:“你早些去,早些回来,为了赴东苍天的事,还有很多商量。”夕生只得答:“是。”

雪狼王见他无话,洋洋起身:“我还有事,你别误了时辰。”夕生站起恭送:“是,大人慢走。”

他吃了饭,不多时,司蒙便到了,行礼道:“殿下,大人嘱我陪你去研习所。”夕生换了便袍,带了司蒙到前院,觉出做王子威风,墨灵骑十步一岗,见他单膝半跪行礼,山呼殿下。

夕生心想,中国是礼仪之邦,平日不觉得,身临其境,才知道被人哄抬着的妙处。他享受威风,一时忘了是冒牌的。出了彼澳馆,司蒙道:“殿下,我们去研习所,要避着人,就不安排车了,步行可好。”

夕生当然说好,两人安步当车,慢慢向研习所走去。

出了彼澳馆,夕生才知芥隐所言不虚。彼澳馆离浮玉关近,距热闹处极远。直走的两腿酸软,才见市声热闹。大白天,行人多了,男女老幼一概齐全,着黑衣的都挺胸昂首,像是官员。沿路不少店铺,大多卖日常器具,多是冰雕,也有陶缶。

夕生感兴趣看了,店子形形}*,布匹、牲口、饰物都齐全,只是卖吃食的少,遇着几家,都是粮食,供着三色米,黑米、红米、白米。另有卖粗粝的海盐,颗粒极大,发着黄,堆在冰桶里。

夕生不敢多问,怕司蒙瞧出马脚,知道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又走了一箭之地,司蒙道:“殿下,我们到了。进去只说你本名。小的越一越规矩,不提尊称了。”夕生点头答应。

司蒙领了他们进了研习所院子,神气问:“有人在吗?”不一时,冰屋子后头转出个婆子,老的躬腰驼背,脸上像癞蛤蟆,鼓囔囔全是暗红包块。夕生转开脸,不想细看。

她老眼昏花,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大人有事吗?”司蒙道:“辛多在不在,这是十个铜子。”他递上铜子,婆子抖手接了:“在,大人里面请。”

他们跟了婆子进雪屋。雪屋是圆筒的那种,一座冰梯盘旋而上。婆子当先领路,蹒跚而上,司蒙领了夕生跟着。每上一层,便听着呼喝之声,隐隐有兵器交鸣。夕生心中默数,直上到第八层,冰梯到了头,婆子领了他们沿走廊往前。

走廊是圆的,他们走过半圆,婆子停在一扇极宽的门前,敲了敲道:“辛多大人,有人找。”那门应声开了,门里走出个长相清秀的年青男子,风度极好,穿件浅灰袍子,笑一笑道:“奇婆,你知道规矩,大人不随便见人。”

奇婆道:“来找的是墨灵骑的大人。”青年哦了一声,探出身子看了看,含笑向司蒙道:“大人请。”司蒙笑一笑,一句话没有,背着手进了屋。

夕生刚一进门,眼前豁然明亮。里头很宽敞,冰面顺滑如镜,迎面一扇矩形长窗,几乎屋子多宽它就多宽,窗就是个洞,没有任何遮挡,冷冽的空气直扑进来。

灰衣青年走到顶里面,向几案后坐着的人道:“大人,是墨灵骑。”那人嗯了声:“请。”灰衣青年回身示意,他们到了那人面前,见到辛多,按照结界另一侧的计算,五十开外的样子。

夕生仔细打量,辛多鼻子尖挺,面容清瘦,年轻时也许是个帅哥。可他老的很邋遢,两只眼睛似睁非睁,额上一道斜疤,足有二十厘米,微翻皮肉,像是新近跌的。

司蒙上前一礼:“大人,小的墨灵骑甲等护卫。”辛多听了,颤微微起身:“大人多礼。”司蒙笑一笑:“大人这里清静的很。”辛多听了,向灰衣青年道:“你去吧。”

灰衣青年只得作个揖,转身走了。他去了良久,辛多耳朵急动,过一时道:“大人,可以说话。”司蒙从怀里摸出只冰盒,里面金光灿灿,递在辛多几上,笑道:“大人,小的有些私事,想请大人帮帮忙。”辛多摸着那只盒子,掂了掂,扯了案上绫帛盖住:“请讲。”

司蒙道:“小的在浮玉关外,遇着个可造之材,请大人瞧一瞧,他修为几何。”辛多道:“是哪一位。”司蒙拉了夕生道:“是这个。”辛多听了,作手势道:“站在窗前。”司蒙推夕生一把,夕生略生忐忑,走到窗前站好。

辛多离了几案,走到夕生面前,理了理袖子,两手各伸两指,摆在前额两端,口中念念有辞,半晌低喝一声:“开!”他额上仿佛新近摔出的伤疤,猛然裂开了,夕生只见着一道金光,比镭射笔还亮些,扎得他忙转脸闭眼。

金光稍纵即逝。夕生转回脸,辛多已离了窗前。

他默然走到案后。司蒙问:“大人,此人可有前景?”辛多笑一笑:“术有七境,击、息、势、昧、虚、道、碎。常人能进昧境,已是造化,若踏虚境,便是登峰。这个人嘛。”

他捡了绢帕揩一揩手,抖了袖子道:“能入碎境。”

夕生还未怎的,司蒙吓了一跳,急问:“能入什么境?”辛多道:“技击内息,得势入昧,证虚合道,唯有碎境,要破天、破地、破道、破已,方能成就,你不信,也是正常。”

司蒙微张了嘴,半晌才道:“大人,你能教导他入碎境?”辛多摇摇头:“我没这个能力。你叫我看看,又没叫我教。”司蒙无话,只得道:“可是大人,他连凁冰都不会!”

辛多理了理袖子,正色道:“大人,辛多受墨灵星主大恩,北境人尽皆知。今日若非是大人来,这样的事,我只当瞧不见。”司蒙恭敬道:“请大人指点迷津。”

辛多道:“大人哪里寻到此人,老仆不便多问。他出生不足半斗时光,秘属未成,便被注入冰雪术,压了秘属。他的冰雪术是件华丽袍子,虚有其表,并无根基。”

司蒙再吃一吓:“那他的秘属是什么?”辛多静了静,轻声说:“飞沙。”

司蒙微退半步,张了嘴,却发不出声音。辛多叹道:“看着是冰雪术,其实非王族的仙民无差,要从头学起。北境六岁学凁冰,孩童性灵,尚且要三七二十一日。他此时才打根基,更是慢了。”

屋里悄静无言,司蒙呆看着冰面。辛多道:“大人给了十个铜子,那么老仆就教凁冰好了。”司蒙像是傻了,默然不答。辛多唤道:“大人?大人?”

司蒙猛然回神,急问:“大人,他这样的有过旧例吗?”辛多点头:“有,不多。”司蒙恍然松了口气:“大人请讲!”辛多道:“我见三五个,王室侧妃诞下的王子。因为母亲得宠,怕他们羽翼丰满,便在出生时,以外族秘属压了血统秘属,只叫这孩子练不成。”

司蒙追问道:“那有办法改吗?”辛多道:“除非渊薮。”司蒙喃喃自语:“渊薮……”辛多道:“布成渊薮,灵力耗损十之七八,总要十几二十年,才能修得回来。”

司蒙低头不语,辛多道:“此外,能不能从渊薮走出来,也要看他的造化。”

司蒙听了,慌乱道:“大人教他凁冰,过一个时辰,小的来接他。”辛多点头:“知道了。”司蒙看看夕生,表情复杂,转身自去了。

辛多等他走了,抖袖子站到屋子正中,向夕生道:“你过来。”夕生顺从走去他身边站好。辛多道:“我怎么做,你怎么做。”夕生答应。辛多双手微抬,作势虚抱,双膝略弯,周身便似波浪,载沉载浮。

夕生有样学样,只不过波浪得尴尬。辛多道:“凁是明劲,练精化气,出力不用手臂,用腰腹。”夕生究竟有些武生根底,听了沉力于腰腹,支持于双腿。辛多道:“方者以正其中,规矩不可易,转动和顺,不可乖戾。”

夕生似懂非懂,默然记诵。辛多微抬右腿,划半圆踏出,右掌急挥,喝一声:“出!”刺啦一声,一枚冰轮耀然而出,凌空飞旋,煞是好看。夕生依样画瓢,也喝声:“出!”扑托一声,一只扁扁的圆环跳了出来,着地一滚,可怜巴巴躺在一侧。

辛多理了理袖子,收势道:“你照这模样练罢。”说罢了回到几案边,撑着脑袋打瞌睡。

夕生无法,只得埋头苦练。既无招式,又无口诀,就那么一个动作,反复来去,实在是枯燥。练了半个小时,夕生额上生汗,手臂酸痛,冰环还是那个模样,可怜难看。夕生灰心,站下了不动,踢了脚冰环。

辛多听到响动,忽然醒了,问:“哪里酸。”夕生道:“手酸。”辛多沉声道:“叫你用腰腹力,如何手酸!”夕生一凛,心知用劲不对,咬牙再来。

又练了半个小时,辛多又问:“哪里酸。”夕生愣了愣,仿佛哪里都不酸。辛多听他不答,敲了敲桌子道:“今日就这样,你回去练罢。”夕生听了,呆了道:“今日练不成吗?”辛多嗤笑道:“今日?练足七七四十九日,或有所成。”

夕生劈头受了打击,心想七七四十九天,不知还在不在这里,练成了有何用。他心灰意懒,简直不想练了。门上一响,司蒙去而复来,行礼道:“大人,可教授完毕。”辛多起身道:“完了,领他回去练吧,四十九天略有小成。”

司蒙谢了,带了夕生要走。临出门时,辛多悠悠道:“他练冰雪可惜了,是舍近求远。”

司蒙不答,带了夕生出来。直出了研习所,夕生忍不住问:“司蒙大人,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司蒙冷冷道:“你听不懂吗。”

夕生一怔,司蒙向来待他客气,这是怎么了。

他们走到路口,有辆独角犴拉着的蓝蓬车等着。车子有些破旧,蓝蓬褪得发白。司蒙推夕生一把:“上去。”夕生道:“大人,你不是说坐车太显眼……”

他一句话没说完,被司蒙推得栽进车里。司蒙跃上车,道:“走。”蹄声得得,独角犴慢悠悠起步。一路上,司蒙脸色沉峻,夕生不敢多话。车子经过闹市,又转了三个弯,走进一条巷子。

人声悄静,只听着独角犴漫不经心的蹄声,不一时,车慢慢停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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