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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醒来怎相对

廖金忠这般说,在场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急忙叩首,只有南荣宇一人,不仅不拜,反倒是起身,目光怔忪却又带着怨恨的迎着南荣湛走了过来。

“你说什么?父皇传位给你?”南荣宇道。

南荣湛还未开口,南荣宇便被一旁侍卫拦了下来,近不得他的身。廖金忠也道:“大皇子好生大胆!当着皇上的面竟敢口出狂言!”

南荣宇不仅不退,反倒迎着众侍卫继续朝前走,看样子不到南荣湛身边不罢休。那几个拦着南荣宇的侍卫腰刀都已半出刀鞘,却被南荣湛抬手拦住了。

“皇兄。”

南荣湛这么叫倒叫南荣宇一愣,然后几大步就冲到他身旁,喝道:“南荣湛!你骗人是不是?你在鲁国做质子十年人尽皆知!你不过九岁便走了,在我大商又有什么根基?父皇怎会传位于你?!”

南荣宇说的是实话,关于这个,南荣湛也想过,他眼下在商国,确实一点根基都没有,不仅如此,就连他的父皇母后,也都不在这世上了。可,这一切都改变不了,南荣修已传位与他的事实。

南荣湛此刻看起来虽是面无表情,却也算是泰然自若,他将圣旨递到南荣宇手中,道:“皇兄自己看罢。”其实这个圣旨,南荣湛自己也没有看过,但内容不必想,也知道大概内容是什么。

此时在南荣宇脸上表情的变化,也让南荣湛确信,圣旨的内容就是传位与他。只见南荣宇面如死灰,不住的摇头,口中直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圣旨被南荣宇紧攥手中,他口中声音忽高忽低,不住道:“父皇……从小你便偏心南荣湛,当年儿臣已将及弱冠之年,自认才德兼备,你却立不过九岁的南荣湛为太子……他去了鲁国做质子,我以为你能看的见我了,便加倍的努力,替你分忧解难,可是……可是他现在回来了,我便又什么都不算了!父皇!你好生偏心!”

廖金忠似又想说什么,却被南荣湛抬手制止,随即道:“南荣宇,朕敬你为皇兄,封你为宇亲王,望你适可而止。”

南荣宇闻言一怔,面上颜色忽而变换好几样,最终却还是缓缓的跪了下去,道:“臣,谢主隆恩。”

南荣湛点了点头,但也并未再说什么,对于此地的一切都无心留念,安葬南荣修的事宜繁杂,且他的心,还被眼下不知如何的陆允芍牵着。于是甩袖而离,并未回望一眼。廖金忠也甩了甩拂尘,跟了上去。

这也让南荣湛并未看到跪在地上的南荣巳眼中狠毒之光,不过一切乃是后话,且先不提。

一出了长信殿,便有几个侍从迎了上来,“皇上吉祥。”

南荣湛望了望那几个侍从见有个太监看起来十分眼熟,便道:“皇后在何处?”

陆允芍就是他南荣湛要娶的女子,从前称她为太子妃,眼下他是皇上,她自然也就是商国的皇后。那几个侍从也是想了半天,才道:“皇后娘娘在东宫宜春院。”

东宫宜春院,太子正妃的院落。

南荣湛总算是点了点头,道:“好。去宜春院。”

随着南荣湛上轿,廖金忠扬声道:“起轿!摆驾宜春院!”

南荣湛十年不曾入东宫,东宫却是无甚变化,但陈设景物却是没有变,甚至是比他离去之时还要一尘不染,想必这十年间,南荣修定是要下人好生打理,却又不改变东宫陈设,他想着,心绪也随着晃荡的轿子起起落落。南荣湛随每一步深入,眸色都明暗几许。这一路直到宜春院门前,南荣湛下了轿子,在宜春院厢房之前轻轻推门。且说宜春院虽是太子正妃所居住的院落,而曾在东宫住了些许年的南荣湛却是从来没有来过,也未曾关注过,毕竟那时的他太小,对娶亲什么的尚无概念。此时这宜春院,他也不过是第一次进罢了。这宜春院中的厢房,南荣湛也是更没来过。

厢房乃是十分精致的。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黄花梨箭腿式半桌,一旁是两个金漆木梨花椅,再往后是花梨木梳妆台,而一旁,也是梨花木中式恰花月洞架子榻,塌旁罩一层杏色的纱缦,塌上躺着血红色嫁妆的女子。

“蝶儿…”南荣湛轻唤了一声,撩开了床榻上罩着的杏色纱缦,坐在了床边,目光轻柔的望向陆允芍,这如同芍药一般艳烈的女子。

“蝶儿,你知道吗…我在鲁国恨他恨了十年。”南荣湛本想是跟陆允芍说些心里话,然,话只到此,话便止住了。一方面是她不可能给他应答,一方面,是这一次,都是以她鲁国亡国为前提的。

半晌后,南荣湛才又道:“蝶儿,家仇国恨我不能不报,但我无意伤你,事已至此,我会用这一生去偿还你,呵护你。等你醒来了,便举行大婚,你是我大商的皇后,我此生唯你独宠,六宫无妃。”

话毕,南荣湛摸了摸腰间的佩,那是陆允芍在集市上为了还他千年血玉之佩而买的玛瑙石之佩。这佩,从陆允芍为他佩戴上之后,他便一直带到了现在,并未取下来过。南荣湛把那佩捏在指尖搓了搓,又松开,而后从胸口取出那块与商国玉玺同为一块玉的千年血玉佩,在陆允芍的脸侧比了比,只觉得这血玉的红,分外的称她。

“蝶儿,还有诸多事情做要处理,我就先走了,待日后再来看望你。你便先在此处住着,待你康健,你我大婚,便接你入洗尘宫。”

南荣湛俯身,碰了碰床榻之上毫无动静的陆允芍的唇瓣,而后起身而出。

大抵是怕扰了陆允芍,待南荣湛出了厢房,直到宜春院外,他才唤来了几名婢女,交待要好生照顾陆允芍,并且嘱咐她所用汤药的一切事宜,最后道若是她醒来了,要及时告知于他。交待完了婢女,又派一众侍卫守护在此,确保陆允芍安慰。

待这一切都完成,南荣湛又命廖金忠将宫中手艺最为精良的雕刻师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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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甘泉殿,这是昔日南荣修与重臣议事以及批阅折子的地方,而昔日的南荣湛,从未想过他尚不及弱冠之年,便可坐在此处。此时在南荣修所坐的龙头太师椅之下,毕恭毕敬站着的分别是太尉李洪涛、丞相郭慈庭、御史大夫李璟。不过短短几柱香时辰,他们便已讨论好了关于南荣修下葬事宜。

且说三日后恰逢三月初六,宜祈福,宜求嗣,宜嫁娶,修造动土,宜入宅,宜入殓,宜移柩,宜安葬。这乃是个万事皆宜的大好日子。也就是那一日,南荣修将以商国历代君主的规格藏入皇陵。除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珍贵陪葬品,其他地方南荣湛也力求彰显皇室奢华,他没能尽孝与南荣修,在他身后事上,自然是要弥补一些。

南荣修的棺木,用云南的金丝楠木,再刷上七七四十九道漆,又让礼部中人选了一块与棺木重量一般的独龙木,一直练至众人抬木之时在之上放上一碗满水,而水一滴都不会洒。且说送灵的人与“烧活”,所要求的都极为严苛。

安置好了南荣修的身后事,要解决的自然是眼前之事。三月除了初六是个好日子,初九也是个极好的日子,所以南荣湛的登基大典,便初步定在那日。而立后的日子,也暂定那日。若是那日陆允芍醒来,便是大婚之日,若是还未康健,便日期后错。

一众事情议论完了,南荣湛便让李洪涛,郭慈庭与李璟先行退下,唤进了这皇宫之中手艺最好的雕刻师。

雕刻师是个年近六旬的老翁,名唤林信。对林信南荣湛是有印象的,南荣湛小时候他也曾为他雕过一只活灵活现的木鸡,放在那里,就如同活着一般。没想到十年了,林信依旧在宫中,想必他的手艺定然就精进不少。

林信先是向南荣湛行了大礼,而后道:“皇上唤奴才前来,不知何事?”

南荣湛从胸口处掏出那块与商国皇帝玉玺同为一块玉所雕成的千年血玉佩,不知心中想些什么,只是放在手心来回揉搓了几下,眼眸明暗几许,道:“拿着。”

林信依旧是跪着,并未抬头,双手平举,接过了千年血玉佩。只是他一拿到手中看到了这千年血玉佩,乃是大惊失色。

“皇上!这…这…这奴才可断不能收!”

南荣湛勾了勾唇角,却是无甚笑意:“这千年血玉佩自然不是送你的。”

“那…”林信这才抬头望向南荣湛,道:“不知皇上何意?”

“你乃是我大商雕刻技艺最为登峰造极之人,你看能不能将这千年血玉佩雕刻成一只蝴蝶的模样?”南荣湛道。

林信怔了怔才道:“可以。只是…皇上,这可是…可是皇室单传的千年血玉佩啊…这般珍贵为何要雕刻成蝴蝶?”

南荣湛并未再说什么,而是执笔在宣纸之上画出一只蝴蝶,那蝶有长长的触角,长长的蝶翼,与鲁国所特有的血蝴蝶一般无二。待画完,他将宣纸递到林信手中,才道:“就照着这图上的蝶儿雕刻就是。”

陆允芍是这世间最美的血蝴蝶,这千年血玉雕刻成的血蝴蝶,定然最衬她。南荣湛闭眸想了想,薄唇勾勒出清淡笑意。至于佩,他探手摸了摸腰间悬挂的那块玛瑙石佩,有这个…就够了。

林信进入宣纸看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奴才定当还原皇上所画之蝶,三日过后便可完成。”

三日。

南荣湛的眉毛忽而挑了一挑。

三日后是个万事皆宜的大好日子,南荣修下葬,便定在那一日。

若是血蝴蝶也在那一日完工,南荣湛心道,这般便可赶上三月初九他登基那一日。那一日他定会执她之手,登上朝堂,俯瞰天下终生。他要让陆允芍知道,只要他称帝,她便是他的皇后,此生他说会娶她之事,绝不是玩笑。

“好,你下去罢。”

待林信走后,南荣湛便执笔写着六日后大婚的一切事宜,不论那日陆允芍能否醒来,这件事都要事无巨细的做到有备无患。

待南荣湛写完最后一个字,还未来得及落笔之时,廖金忠便进入殿中,行礼后道:“皇上,东宫宜春院中人来报,娘娘已然醒了。”

“啪。”南荣湛手中毛笔掉落在纸上,晕出一大片墨黑。随即他什么都未说,起身出了甘泉殿,廖金忠急忙跟出,召唤一旁的马车。却不料南荣湛反手抽出侍卫腰间,丝毫不曾犹豫的挥臂斩断了马儿与车厢相接处的缰绳,翻身上马,喝了声“驾!”扬长而去。剩下些许侍卫与廖金忠目瞪口呆,而后反应过来才朝东宫的方向跟了上去。

这是南荣湛第二次不顾一切的向前奔驰,第一次,是鲁国亡国那日,他的心也如眼下这般,被那如同芍药的女子紧紧的牵扯。他不住的夹紧马肚挥舞长鞭,乘奔御风,不多时便到了东宫,勒了缰绳,翻身下马,不顾旁物,大步走进宜春院。

这一切都快的让人目不暇接,宛若行云流水,可直到南荣湛到了厢房门前,想要推门,手却停了。若他进去,还要如何做,如何说?陆允芍…此刻必定恨毒了他,甚至巴不得他去死罢。

厢房外守着的婢女有二,见南荣湛此刻风风火火前来,急忙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

随这两位婢女话音落下,厢房之中传来的是茶盏打破的声音。

“蝶儿!”南荣湛惊呼出口,急忙推开了厢房门扇。

厢房的门扇开了,只见陆允芍依旧一身如血嫁衣坐在那金漆木梨花椅之上,怔然的望着推门而入的南荣湛,地上,是被她脱手摔在地面碎了去的茶盏。

南荣湛见陆允芍无事,松了口气,反手关上了门,随着她坐在金漆木梨花椅上的高度蹲下身子,与她对望,道:“……蝶儿,你如何了?”

陆允芍的双眸是与南荣湛处在同一个位置上的,只是此刻,她的眼中一片茫然,没有丝毫的聚焦。半晌,才木讷的问了一句:“……皇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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