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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九)醉生阁阁主

若水剑早已悬浮空中,只待九思踏上离去。

九思从星月阁之出来,并未再多做停留,甚至连一个回眸都无有,这漫长的年岁,宛若他对这漫长的修仙年岁,没有一分的挂念。

九思踏上了若水剑,若水剑剑身轻微颤了颤,水蓝色的光芒忽而乍现,然只是一瞬,下一息光芒便敛去,复而直上云霄。

且说若水分明不知何来醉生阁,他与九思心绪相连,九思心若动,他便动,而很显然的是,眼下九思也同样不知醉生阁到底在何处,只是在这云烟渺茫之中不住的找寻。

九思垂目望着怀中的林妙之,她的美目轻合,分明看似就如同睡着了一般,可在她的身上却不见丝毫的生机。

林妙之是真的恨了,恨到不愿意醒来,恨到从完全的信任,到分毫都不再信任。

九思眸底猩红,迎着风闭上了眼睛,只觉这风吹的他双眼生生作痛。他只恨这所谓成仙之道,恨自己当初听信了忘尘所言,恨自己曾那般伤林妙之。若是重来,九思宁可自己死在若水剑下,斩断他与林妙之的情劫,他的成仙之道,不需要旁人以身祭奠。更何况此人,乃是他九思心中所爱。

可……还有机会可以重来吗?

九思复而张开眼睑,美的不像话的凤眼之中,生生的压下了哀切,取而代之的,乃是一抹不容忽视的坚定。九思不管醉生阁在何处,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亦会不顾一切!

随着九思如此心念一动,便觉得冥冥之中有甚在指引着他,复而垂目而望之,竟是在白色云烟缭绕之间,看见了一处白色阁楼。那阁楼通体白色,分明该溶于同为白色的云烟之中使人瞧不真切,可眼下,竟是觉那白色阁楼万分醒目,能叫人一眼便看的万分真切。

那阁楼……是何时出现在哪里的?

随之九思心念一动,若水剑便向那白色阁楼处倾斜而下,恍惚间,只觉有云烟弊目,九思什么都看不真切。待眼前能看真切之时,九思已踩在了平地之上,四周极为旷阔,亦不见方才那白色楼阁。

九思蹙眉,然下一息却是倒吸一口冷气,茫然无措的垂目在自己双手上望去。此时他的双手之上,空空如也,林妙之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妙之……妙之?”九思将简简单单的一双手却翻来覆去的看了许多遍,“妙之呢!”

又是一阵遮目的风,九思下意识的侧过头提手相遮,放下了手,却见面前站着的,乃是忘尘无疑。

“忘尘?”九思道,复而好似想通了什么,高声喝道:“你把妙之弄到哪里去了!”

忘尘闻言眉毛一挑,又捋了捋下巴的银胡,才道:“怎么,为了一个女子,连师父都不叫了?”

一个闪身九思来到忘尘身前,手紧紧的攥在忘尘胸襟上,只道:“你到底把妙之弄去了哪里?”

“为师想了想,还是不能叫你去醉生阁。”忘尘道,“莫问已然堕仙,为师自然不能叫你亦离开天诀门。所以那林妙之嘛……为师把她从这里丢下去了。”忘尘说着还向下张望了两眼才又道:“她一介凡人,从此处摔下去,只怕是骨头心肺会碎的分毫不剩罢?”

九思倒吸一口冷气,身形都向后踉跄虚退数步,握在忘尘胸襟的手,自然也就松了。九思随之转身,亟不可待的欲下云层,却被忘尘按住肩膀。

“莫去。那林妙之落下去的地方,野兽出没乃是常事,想她从天而降的人肉美食,早已被撕扯干净了。你眼下下去,也无济于事啊。”忘尘道。

九思怔然一息,但很快的他便道:“放手。”复而向前走去。

可忘尘哪里会叫九思走?忘尘按在他肩头的手,忽而聚满了耀目红光,向下一按,九思只觉膝盖一软,半跪于地面。

是时白光骤现,九思反手握住忘尘的手腕,身子分外巧妙的在极低的身姿下旋转一周,脱离了忘尘对他的禁锢,复而并指一翻,若水剑现。九思起身越上剑身,只欲速速离去此地去寻林妙之,半分不愿多缠。

一道红光一闪,忘尘出现在若水剑剑尖,他双手负立背后,足间轻点在若水剑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九思,也并不使力,却是踩的若水剑直直坠下,落在方才九思腾空而起的空地之上。

九思眉宇一沉,手腕若水剑向前刺去,忘尘身形一闪,绕至九思身后,握住他持剑的手腕。九思的身形被此一固不得已翻转,若水剑亦是到了他的身后。

随之九思另一只手后翻,手指勾住若水剑剑尖,向前勾来,直至若水剑剑面已弯,九思松手,若水剑便向后弹去。若是忘尘不躲,虽不是剑刃,这被若水剑的剑面带着仙泽平拍上去,亦不是玩笑。是时忘尘向后一个空翻,躲过剑势,而九思便凭着这一瞬息的空当脱身,踏上若水剑欲离。

可忘尘的反应速度极快,不过一息便已回神,手掌抬起,红光骤聚,似是不再与九思兜圈子,而是来真的了。忘尘这一掌,九思自问是接不得的,若说从前还可拼上一拼,眼下却因着为救林妙之而过分的耗费仙泽,不可敌之。是时九思左脚向前斜近,右脚闪离,递相进闪,左右互换,宛若光影让人看不真切,欲躲过忘尘的这一章。

忘尘唇角一勾:“四象步吗?”随之眼眸微眯,向四周四方望去,又极为轻易的向前推掌,正中九思的胸膛。

“噗!”九思的身形忽而被忘尘一掌击中,飞射出去后在地表翻滚两周,才止住身形,勉力用胳膊撑起身子。大口的鲜血从九思口中喷出,染在雪白的衣袍之上分外的显眼。

忘尘一步步的朝九思走去,他走的极为慢,宛若步步风雅,直至走到他的身侧。忘尘居高临下的望着九思,启唇道:“你的一切都是我教于你的,在我面前用这些,你不觉得可笑?”

是了,九思的一身武艺步数,全是忘尘所教授的。可就算如此……就算如此……九思咧唇笑了。既是救不得林妙之,也换不回曾身怀莫问骨肉的柳寒烟,那便一起死罢,一起为这所谓万人敬仰的上仙之路祭奠罢。

九思左右手置换,变换如麻,叫人看不见他究竟做了什么动作,只能见他最后将手指放在唇边,冷冷开口道:“七绝,天地轮回。”

忘尘一愣,竟是也不受控制的虚退一步,开口道:“你竟是为了一个女子,要如此做?”

天诀门七绝,每一绝都使人闻之丧胆,其中最可怖的,便是这第七绝,天地轮回。第七绝的恐怖之处,无人知晓,因为所有人都未曾见过这第七绝,天诀门中上至历代掌门上仙下至修行弟子,均无人使用。

可这第七绝的恐怖,忘尘是知晓的。天地轮回一旦使出,海水天空倒置,电闪雷鸣,烈火燎原。这第七绝,只有遇上无可抗衡的强敌之时,才会使出,以求终结所有,同归于尽。只因这天地轮回一旦使出,则不可逆转,无法收回,榨干使出之人全部修为、精元,就连同其身体中血液都会被掏干。

九思念出第七绝,随之只觉双手不自觉的下垂,有什么东西穿胸而过,痛不可抑。垂目间,只见刺目白光中好似好混着他的鲜血,从胸膛涌出,直达天际。

“妙之……”九思轻喃,闭眸间却是清泪数行。他早已想好的那个长久的以后,他与她相守一生,他守着她笑的以后……即使林妙之年老身死他亦会在人世等她转世的以后啊……

可惜,再也不会有了。

“别怕,我这便去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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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且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九思逐步恢复了知觉醒来,茫然不已的眼眸迷雾重重。他……怎会再次醒来?那可是天地轮回啊……

眼前之景,过目不散的袅袅白烟,古雕刻画的白衣男子,还有一把通身碧色的剑。

这里……是哪里?

白衣男子见九思醒来,便道:“你醒了?”

九思点点头,道:“这是何地?”

“醉生阁。”

“醉生阁?”九思一怔,他是如何进到醉生阁的?他方才不是已然身死了吗?

“方才,那些不过是我为你设下的幻象。”白衣男子开口道:“寻醉生阁之人良多,若是每一人都能进醉生阁,那此地存在,又有何意义?那幻象,不过是看你究竟能否进入醉生阁,成为阁中之人。”

白衣男子道:“我名云墨,是这醉生阁的阁主。”

“云墨……醉生阁……”九思轻喃,眼眸逐渐恢复清明,忽而直起身子,亟不可待的问道:“妙之呢!”

若这一切都只是幻象,也就是说,方才的忘尘乃是假的,后面的打斗是假,这一切都是假的。那若是如此……林妙之也未被丢下云层,眼下在何地?

云墨道:“你抱着的那女子,眼下我将她放置在骨寒室中的骨寒床之上。那处乃是仙泽极为丰盛之地,便于她疗养。”

云墨衣袖一挥,袅袅白烟之中果真见一道黑门。云墨闪身入内,又朝九思招招手,只道:“进来罢。”

骨寒室之中,乃是透骨的寒意,而这寒意,皆来自于眼前的骨寒床上。林妙之眼下,便静静的躺在那里。云墨说的不错,骨寒室中仙泽极为强盛,九思只觉他透支了的仙泽,正在逐步恢复。

“九思。”云墨开口道:“我在此守醉生阁已过百年,这百年来听有缘人悲苦之事,解他们相思之苦。”

云墨手指置于墟鼎,从中取出一个酒壶来。

“此乃琼玉壶,从中倒出的酒,能使人大梦一场,梦中所有事情都可按自己的意念成真。若是从琼玉一梦中醒来,便荣辱皆忘,甚也记不得,然若是不醒,便会在尘世死去,在这梦境中永生。”云墨道。

九思不解,不知为何云墨会告知他这些。

“云墨,我该如何做才能唤醒妙之?”眼下,这才是九思唯一关心的问题。

九思本以为云墨不会回答,却听到他道:“她心念已死,若想复生,需用心水。有心水,则可感化世间万物。”

“心水是何物?”

“天下至情人之泪,与你的心头血。”云墨道。

九思并未因心头血而感到一丝的震惊,甚至是眉头都不曾蹙一下,随之便道:“如何得天下至情人之泪?”

“用琼玉酒换。”云墨回头望向九思,只道:“琼玉酒用尽之时,泪水便算是收齐了。而琼玉壶空之时,醉生阁会出现一个再也不会离去有缘人,而这个有缘人,便是下一任的醉生阁阁主。”云墨垂目望了望手中的琼玉壶,道:“只要醉生阁有信任阁主出现,琼玉壶,便会再次满起来。直到再空后出现另一个有缘人,接任醉生阁阁主之位。如此传承。”

九思眼波一闪,忽而明了,为何方才自他醒来后,云墨会告知他那般多关于醉生阁,乃至关于琼玉酒的种种。

只因他九思……乃是下一任的醉生阁阁主罢。

“你手中的琼玉壶,此时可是空空如也?”

云墨点点头,只道:“正是。”

九思一怔,云墨此言已是印证,他方才想的是对的。随之九思没有犹豫的从云墨手中接过琼玉壶,好似是将未来百年的寂寥一同收下。只要能顾使林妙之醒来,无论何种代价,他九思,都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九思轻轻的掀开琼玉壶的壶盖,里面晶莹晃动。

琼玉酒……满了。

……

远远的似是还能听见谁人轻叹:此去乃是无穷无尽的枷锁,还是真正的救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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