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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不自知(一)

吹了一路的风,迷烟的效果总算是消散了一些,楚辞睁开眼睛,身上的力气还是不够,但好歹恢复了一些说话的力气,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一直没有挪开目光。

被这样盯着,为得定是方才沈知行那件事,方君隐心中鄙夷,不由得嗤笑了一声,可他的笑意却在她开口后凝固在唇角。

“你同南陈……有所勾结?”

他愣了愣,随即望向她被月光照得通透的眼眸,“还以为你那时吓傻了,没料到还是被你听到了。”

“自然是听到了。”楚辞皱着眉头,手上的力道大了一些,“所以今日这些刺客扮作朕的贴身侍卫,你在长廊尽头候着,甚至你当初故意装成中了化功散,潜在朕身边,都是你们计划好的里应外合之计?”

方君隐垂下眼眸,笑意渐深,不以为然的模样,“都被你知道了,那可该如何是好?”他以手撑着床榻,居高临下看着她,“小皇帝,你想怎么做,杀了我吗?”

他一脸戏谑神色,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似的,楚辞也知道,宫中的侍卫奈何不了他,凭他的功夫,就算是侍卫尽数出动,他也能全身而退。

“朕不会杀你。”她平静道:“你虽是与南陈有所勾结,但到底没有危害到朕不是吗?”

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方君隐扬了扬眉,“哎呀,这样你都不杀我,不怕我反悔,要了你的小命?”

说着,他故意伸出手去,在她颈间比划了比划,本想看看她害怕的模样,可她此时出乎意料的平静,无惧地望着他,他忽觉无趣,将手收了回去,冷哼了一声。

“那人确实是南陈的人,但她不过想来救小情人罢了。”他随口解释道:“诡影宗收了她的银子,可不是我收的。我收到了传书,让我从中帮衬,可我是他们想用就能用得起的?”

“至于那化功散,是我疏忽才会中了你的圈套。”他冷冷笑了一声,“你……还用不到我来算计,化功散那点药效,只不过困了我十几日罢了,之所以没有出宫去,是不愿回去面对我爹那张老脸而已。”

能与她解释了这么多,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方君隐不想再多费口舌,径直站起身来,还未迈步离开,袖口又被抓住,他的起势有些突然,她的力气不够,手“咚”地一声掉在了塌上。

磕得有些疼,楚辞皱了皱脸,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回过头来,她已经再次抬起了手,指了指他的手臂,“你……伤到了吗?”

经她提及,方君隐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月光虽然淡,可足以将他手臂上的伤口照耀清楚,衣裳撕开了个口子,月光下,那伤口隐隐渗出了些血迹。

许是与刺客缠斗的时候受了伤,他既然没有感觉到剧痛,那便是不够严重,所以他全然不在意,“无妨,小伤罢了。”

他之前护着她的那一幕,楚辞还记着,若不是他,她当真会丧命在那,如今见他受伤,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再者说,他也没有勾结南陈,怎么都是于她有恩的。

“那不行……”楚辞撑着床榻,勉强起了一些身子,另一只手想去够他的手臂,“朕这好像还有些伤药,朕帮你上点药。”

她的指尖将将碰到他的手臂,就被他侧身避开,“不必了。”

他越是躲避,楚辞就越是觉得愧疚,手一直想去拉住他,“不行,得上药朕的心里才好过些。”她的手挥了几下,没有够到他的手臂,手腕反而被紧紧抓住。

方君隐忽然转过身子来,附身靠近了她,将她的手臂折到了她身后,另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他忽然的凑近,挡住了大多数光亮,她的眼前一下黑了不少,压迫感油然而生。

与他对峙时,楚辞并不觉得怕,如今却被他忽然的举动给吓愣了,直到他强迫她抬起头来,她才抬起眼眸,迎上他的目光。

“你的话为什么总是这么多?”他难得没有笑,眸色深沉得如同夜色般,“再多说一句废话,我便将你的嘴缝住。”

这人真是烦人烦到家了,她不过想帮他上药,他就这样出言威胁,反而是她对他硬气又冷淡的时候,他才上赶着贴她冷脸。

有病,真是有病!

心里都是埋怨,可是一句都不敢说出口来,她不满地盯着他,果真一句话都没说。

四下安静了下来,方君隐这才满意地放开了她的下巴,却不经意望见了她的眼眸,戒备又警觉,像极了受到惊吓的小兽,他起了些玩心,不由得凑到她脖颈间,鼻尖贴着她温热细腻的皮肤,深深吸了一口气。

感受到他鼻尖与发丝的触感,楚辞惊得一个哆嗦,连忙想要后退,可他在她后退之前就抬起了头,颇为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其他女子都是馥郁香甜的,怎的你却如此寡淡无味。”

说罢,他松开了对她的钳制,站起了身子,随手拂了拂衣摆,一边啧啧感叹着一边走到殿门前。

抬手要推开紧闭的殿门时,他却顿了顿步子,随即微微侧过了身子,道了一句:“我从不喜欢别人为我上药,若是吓到你了,以后就长个心眼,别再做这种蠢事了。”

他的话音随着殿门的再次紧闭而消散,楚辞傻愣愣地望着殿门,好半晌才瘪了瘪嘴,迷烟效力还在,她周身无力,一头歪在了锦被上。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奇怪之人……居然不喜欢别人为他上药。

她抬眼看了看月色,不由得走起了神,想得越是多,眉头越是皱得紧。

平日里那般恣意妄为之人,总是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错觉,可光照不亮的阴暗处,究竟藏着多么孤寂的魂魄呢?

夜已过半,万籁俱静,一道黑影快速掠过天边,隐匿于无尽黑暗之中。

偌大的宅邸中,只有一间房屋点燃着烛火,确认过四周没有埋伏,黑衣人气喘吁吁地走近了那间房屋,暗自稳定了心神,抬手扯下了面上蒙面的黑布。

火光映照下,面上那一道血痕已然凝固,衬得肤色分外苍白。

她推开了紧闭的房门,望着室中焚香煮酒之人,抿着嘴唇,沉声道:“……先前你所言之事,我答应了,只要你能帮我救出燕阙,我什么都做。”

说着,她顿了顿,眸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别说是她,就算是玉石俱焚……我也无怨无悔。”

…………

四下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浓稠如同沼泽,一旦陷入便再难脱身,直到有火光轻闪,一点一点,逐渐连绵成一片,跳跃着闪耀着,吞噬着原本隐于缥缈山水中的亭台楼阁。

刀剑碰撞之声清脆,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满地干涸的血迹,妇孺老少的呼救声越来越高,但无人能听到,只能被喊杀声压过。

青石板路上倒着几具尸体,分明之前他们还能笑能言语,却在下一瞬冰冷僵硬。

鲜活的一切归为死寂,任凭熊熊火光淹没,回身望向黑暗之中,一扇朱红色大门缓缓开启,富丽堂皇的金銮殿,盘旋而上的台阶上,立着一道身着龙袍的背影。

鬓角的发隐隐露出花白,身形高大且略显佝偻,冠冕下一双眼眸浑浊,随即,一把长剑从先皇背后刺去,贯胸而出,鲜血喷涌。

高台上的背影踉跄着,几乎支撑不住,先皇缓慢地将身子转了过来,抬起了头,但面容一变,不复老迈的模样,

白皙的面色,通透的眼眸,那是楚辞的面容,她此时睁大了双眼,眼眶中盛满了泪水,一颗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摔碎在地上。

胸前,染了血的长剑泛着寒光,血顺着剑锋滴落在地,与泪水融合,将龙袍衣摆浸透。

她张了张嘴,血从她的唇边汩汩涌出,分外刺目。

“先生……”

窗外鸟雀轻鸣,沈知行骤然惊醒,内室中依旧暗着,毛笔还搁在笔山上,案上一张宣纸尚未写完,墨迹却晕染成了一片。

将撑着头的手放下,他侧眸看去,外面天还未亮,只有些微光透过云层,稀薄地落在地面上。

平缓了微乱的呼吸,他忽觉衣襟被冷汗沾湿,风吹入室中,带来房门前两道窃窃的私语声。

“皇上驾……”

“快闭上你的嘴!朕就想偷偷过来瞧瞧,你叫得倒是起劲。”

门外,楚辞猫着腰,正想抬手教训教训门前的小太监,不料手刚刚抬起来,紧闭的房门就被人忽的打开,她与小太监一同抬起头来,与沈知行望来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她惊得一个哆嗦,嘴巴微微张开。

四目相对,四下一时寂静,小太监不敢乱说话,趁机溜到了一边去。

昨夜有刺客闯宫,还险些伤了楚辞,已经是事态严重,虽然赶到时刺客已经撤了,但追查刺客来历与整顿内宫守卫还是需要有人来做的。

楚辞中了迷烟,早就睡去了,能在宫中说得上话的本就不多,且大多数都在府上休息,正好沈知行在此时进了宫,就帮着禁军统领处理些收尾之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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