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闹灵堂
太子死了。
一身黑衣，躺在灵堂中朱红色的棺椁中。陪葬的，只有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
太子府内外，一片素缟，哭声震天。
时至年关，漫天飘雪将太子府装扮的银装素裹，更像是天设的灵堂。
站在太子府的大门外，看着绕墙一周的白绫，还有那在风雪中飘扬的招魂幡，兰净尘的心一阵躁动。
他，不会出事了吧？
想着，人已经往府中走去。
看着这个身着白衣，头戴木簪，背负长剑的女子，门前的两个侍卫刚要阻拦，兰净尘拔剑出鞘，只听“轰隆”一声，太子府的大门被劈开。
她走了进去，一双眼睛宛如秋水，看着满院的素缟白绫，脸上流露出一丝凄然。
“哪里来的歹人，竟敢擅闯太子府重地！”
“这里有战灵尊庇护，不想死的，赶紧离开！”
兰净尘闻如未闻，继续朝灵堂走去。
没人动手，太子新丧，本就是让人悲痛，可竟然有人敢在灵堂中闹事，真是岂有此理！
兰净尘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如何的，她才走了三天，怎么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云明死了？这个坏人竟然死了？
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从灵山赶来，准备告诉他，她父亲已经同意她下山保护他了，可他为什么就不能等她三天呢！
“云无心，你就是个混蛋！”
兰净尘忽然张口骂了出来，可听的在场众人一阵疑惑：云无心是谁？他们的太子可是叫云明啊，难不成这位姑娘认错人了？
这时，一个一身素缟的小胖子，从府后面小跑出来，上来就斥责那些侍卫：“去去去，连兰姑娘都不认识，一边去。”
说着，上前道：“兰姑娘，你可算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滚！”
小胖子赶紧道：“兰姑娘是我，我是太子府的总管尹兆兴！”
这一句解释，换来的还是那一个字：“滚！”
尹兆兴悻悻不已，还要开口说什么，看着兰净尘已经走到灵堂之中，便耸耸肩，准备离开。
回头，看到那些侍卫还杵在一边，他也骂道：“滚滚滚！都给老子滚！看着你们就烦！”
眨眼间，灵堂之中，只剩下兰净尘一人。
兰净尘走的很慢，这十几步的距离，竟然跨越了生死，让她恍如梦中。
云明的灵堂，设在偏院的一座凉亭之中。
凉亭前面的苗圃中，种有一株海棠梨，那是云明昔年亲手种下的。每年凌寒独自开，恍如梅花一样孤傲。
可今年却静默着，就像躺在棺椁中的云明一样，气数将尽。
白绫绕着凉亭一周，最后落在亭子中央的棺椁上。
棺椁前面放置有香案，香案上放有灵位，上有朱红大字：“大周太子云明之灵位”。
香案后是一个檀木红棺，云明一身黑衣躺在里面。
看着这一幕，兰净尘确定，云明真的死了。
可他明明说过，“这辈子都要欠你的了”，一辈子都还没还，怎么能够一走了之呢？
“云无心，你个混蛋！骗子！”
看着他宛如睡着的脸庞，兰净尘的泪水流了下来。身上的力气瞬间消失，靠着云明的朱红色棺椁，竟然哭泣起来。
半响，她似乎想通了，语气温柔道：“你啊，就是太倔强，不听人劝，既然在轮回谷待了三年，那就继续待下去，为什么非要回来？”
她反手抚摸着棺椁：“不过死了也好，就再也不用想你修为不再的事情了。你少年得志，纵横捭阖，要是真的没了修为沦为常人，恐怕自己也很难受吧？”
她不再说话，站起来，看着云明身边那把乌黑长剑，将自己背上的雪色长剑解下来，放了进去：“这两把剑是我们一起铸造，现在你死了，就让雪梅和墨沁一起陪着你吧。”
云明躺在棺椁中一动不动，神色安详。
这时，一道阴柔的声音划破长空，飘响在太子府门口：
“圣旨到！”
兰净尘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隐隐听到十几匹骏马在风雪中疾奔的声音，转瞬停在太子府门口。
尹兆兴已经小跑着出去迎接了。
兰净尘收回目光，再次靠着棺椁，想要陪着云明走完最后一段路。
“你啊，在灵山救我的时候，赤手空拳就敢闯灵山，还真是无知无畏啊。难道你不知道，要是剑宗出手，你这样的再多上十个，也不够他一手打的？”
“明知道剑宗危险，你还非要去征讨，而且还单枪匹马上灵山，你说，你是不是傻？”
“在灵山，我修炼的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来扰乱我的清修。现在我终于决定下山了，你为什么又走了？”
“云明，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
这时，尹兆兴急匆匆跑进来，手中还拿着圣旨：“兰姑娘，人皇有旨，让殿下三天后去上河园，与朝中重臣一起参加年会……”
兰净尘收敛心情：“人都死了，还参加什么年会？让鬼魂去啊！”
尹兆兴尴尬道：“兰姑娘，太子殿下活的好好的……”
兰净尘似乎没听到：“你说什么？”
尹兆兴道：“殿下春秋正盛，洪福齐天，哪有那么容易出事？”
兰净尘猛然站起，再去看云明发现他的眼睛已经睁开，嘴角还露出笑意：“净尘，你刚才说的，我可都听到了。”
这刚才说的悄悄话这是都被这个坏人听去了啊！要死要死！
兰净尘脸色瞬间紫涨，羞怒之下，就要拔剑去砍云明，云明苦笑道：“我三天没吃东西了，你这一剑我可躲不开。”
兰净尘哪里管他，一剑快如闪电，直接落了下去。
云明确实没动，躺在棺椁中，看着尹兆兴道：“这三天你辛苦了，给我弄完面吃，我饿了。”
尹兆兴顿时激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三天了，殿下终于肯吃东西了！
他说道：“殿下，您要保重自己啊。”
说完，赶紧去找吃的。
至于兰净尘的那一剑，连他都能看出来那是假的，何况是太子殿下？
剑尖停在云明的额头，没有刺下去。
看着剑尖云明道：“既然刺不下去，就先把我扶起来。躺了三天，实在是难受。”
兰净尘收起长剑，气鼓鼓的看着他，没有回话。
云明见她根本没有帮自己的意思，也知道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便手脚并用，自己从棺椁中爬出来。
站在棺椁旁边，感觉到自己的虚弱，云明一阵叹息，扭头对兰净尘道：“你父亲同意你来保护我，那你也下定决心给我这个废人当护卫了吗？如果是这样，那你以后可要受累了。”
兰净尘一愣，眼中一阵不忍。
三年前，云明率领皇室裁决卫队征讨剑宗所在的灵山，更是孤身一人潜入剑宗重地剑崖，试图覆灭剑宗的护宗大阵。可是因为救她，不仅征讨剑宗一事夭折，更是让他修为尽失。
这件事，让她十分愧疚。毕竟，曾经的云明，可是号称棋运大陆年青一代第一人的。
兰净尘道：“既然知道自己成了废人，那就好好在家里面待着，哪里都不要去。”
云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如果你是抱着这个想法来的，你可以回去了。”
兰净尘道：“你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难道还要逞强去报仇吗？”
云明反驳道：“这个样子？哪个样子？废物吗？可你别忘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因为救你！”
兰净尘没有和他吵架，而是平静的回答他：“所以我想你就这样安安稳稳的一辈子，不要再想着去报仇了。”
云明看了她一眼，刚开始的喜悦早已不见，语气冷漠道：“三年前我就不该救你。”
说着，从灵堂中缓缓走出。
兰净尘一愣，没有回话。看着云明略显狼狈的身影，一阵不忍。
想想初见他时的霸道凌天，看着此刻萧索的背影，兰净尘的语气弱了下来：“为什么我们一见面就非要吵架？”
云明停下脚步，背对兰净尘道：“帮我杀个人。杀完了，你继续回你的仙山做你的清冷仙子，我继续躺在棺椁里面等死，两不相干！”
兰净尘看着他，没有点头，而是叹气道：“你总算救过我，为什么不能安生的待在这里了此残生？等你寿终正寝，我也可以回山复命。至于说报仇，纵然你不说，我也会杀了华天藏。”
华天藏，天下九大宗门之一深渊冥王的义子，人称“葬天”公子。
当年剑宗一事，就是因为他，云明才落得如此下场。
他和华天藏，注定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云明抬头，看着璀璨的夜空道：“我从不求人。我只想用救你的人情换你帮我杀个人。这是个交易，你只需告诉我，行还是不行？”
兰净尘收回长剑，白色的绣衣随风而起，宛如月宫仙子，清冷出尘：“你想怎么做？”
云明道：“朝廷近期要对冰荒用兵，我会争取随军出征，离开皇都。至于杀人的事情，离开了皇都，谁还管得住我？”
兰净尘没有继续问。
看着云明谈到杀人而狰狞的面色，她的心如刀绞。
这个在三年前叱咤棋运的骄傲男子，现在竟然连报仇都要假借他人之手，他的内心，该是多么的痛苦？
兰净尘这次没有犹豫，缓缓点头道：“杀了华天藏，我就回山了。”
这话说得很违心，她多么希望他能说一句挽留的话。
可云明只是轻“嗯”了一声：“我一人势单力薄，不一定能劝我父亲改变主意。这几天你陪去见几位朝中重臣。”
说着，撇下兰净尘，径自走了。
身后，兰净尘看着远离的云明，觉得只是三天的离别，两人的距离竟然已经宛若天渊。
她看着烛火辉煌的灵堂，看着他躺过的棺椁，躺了进去。
这里，似乎还留存有他的温度。
云明，你这个混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