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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殇阳 十

一身火红色蔷薇甲胃,三尺半的靖魂刀斜挎腰间,座下是高大的白鹿原墨焰驹,林与吴宏涛信马驶于新编靖魂营行军队伍之侧。吴宏涛还是那副老样子,捏着林送还的银质小酒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林一直没想明白,一个好酒之人,为何行军打仗却无一丝酒的狂放。此刻前面的林却没那么悠闲,只是看着前方望不到头的队伍,紧锁着眉头,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

一骑飞驰而来,快至林身后的时候马上之人一拽缰绳,战马前蹄抬起,猛嘶一声,便戛然停住。林与吴宏涛闻声亦是勒马停住,待马头调转,方见是仍然吊着一条手臂的苏落。

“林将军,大将军令,命你部加紧脚程,务必于日落之前扎营于殇阳关之外。”苏落说话间扭了扭脖子,咯咯作响,咧了咧嘴继续道:“林兄弟,楚监军特意交代,今夜恐有暴雨,眼下已是正午,需招呼兄弟们提速往前了。”

“是!还请苏大哥回禀大将军,我靖魂营日落之前必定赶到殇阳关外!”林端坐于马上,抱拳道。随即便示意稍落于后的传令官往前方队列传令而去。

殇阳关,位于固北城外二十里左右,说是关,其实不过是连绵数十里的残破城墙罢了。若是追溯殇阳关的历史,恐怕更在武帝夏殇立国之前百十来年。那是的固北城尚未建立,青州除青石城外仍是一片蛮荒,久居青石城的蛮族金帐之主为了卫戍,便征发数十万牧奴,以十年之功修建而成。《青州志》有记:“王起四十万之众,历十年,掘两丈为基,垒青石以为城墙,其高六丈,其宽三丈,其上一里一石堡,五里一烽燧,北起涌江,南至天堑崖,连绵五十又二里。其雄如是,其殇亦如是。待其成,墙下白骨如堆,暗如血染,所征之奴十无一存。其成之日,残阳如血,故名殇阳关。”在此后的数百年里,青州多次易主,而殇阳关也在岁月与战火中不断被损,时至今日,殇阳关多半已成为隐于荒野之中的残垣,早已不复当时的雄伟,更无御敌之用。

当夜幕降临,征北军已于固北城之外,背靠殇阳关残垣扎营完毕。林刚安排完防务回到帐中,瓢泼大雨便如天河决堤般倾泻而下,眨眼间便将燃于帐外的火把浇灭,帐外顿时喧哗一片。林眉头紧皱,披上挂于营帐门侧的蓑衣又急急忙忙冲进了漫天雨幕。

固北城,城主府内灯火通明,蛮族少女曼妙的身姿伴随着青州羯鼓明快的节奏翩翩舞动,篝火之上烤着的全羊金黄流脂,一把香料撒上,辛辣的香味便充满了整个大厅。侍从执着象牙柄银刀细细地将烤全羊颈后的嫩肉割下,盛于金边银盘之中,高举过头顶躬着身子一步步挪到主位之前搁下,又一步步退去,继续为分坐两侧的主子分割全羊。

鲜于寒斜靠在主位矮木几之后的软塌之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擎着琉璃盏,眯着眼看着下方分列而坐的众人。除却大祭司古羽滕一边拿着扦肉的小匕首合着羯鼓的节奏敲着桌面看着少女舞蹈,一边自斟自饮之外,其余那些年迈却肥硕的城主府众人已是搂着各自的侍女迫不及待地上下其手,苍老的脸庞映在厅中的篝火下油光满面,却仍不知羞耻地龇着满口黄牙与怀中娇羞的少女调笑,美酒与油渍沾在丝绸的衣襟上都不以为意。鲜于寒厌恶的扯了扯嘴角,赶紧把视线移至中央篝火前跳舞的少女身上,却发现眼中的舞女同样显得那般油腻,不由眼一闭,手中的琉璃盏往篝火旁地面上猛地甩去,只听得嘭一声炸响,厅中鼓乐人声骤停,顿时犹如死一般的寂静。

鲜于寒依旧半躺着,伸手取过矮木几上的银质小匕首,轻轻敲打着盛着羊颈肉的银盘,见无人说话,便又将匕首丢于一片,道:“真是抱歉,失手打碎了这么精致的琉璃盏,打扰诸位兴致,此乃本王之罪,诸位不妨继续。”说罢直接拿起酒壶,自顾对着壶口而饮。

仍是一片安静,厅中贵族们此刻正身端坐,一个个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语,而那些个侍者舞者们却心胆俱颤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一动不敢动。

“刚刚诸位兴致不是很高么?怎么?本王不就是失手打碎了一个杯子么,就这般罪无可恕?”

“不敢不敢。”堂下坐着的众人只敢埋着头,听得鲜于寒此言,吓得慌忙否认。

“哦?既是不敢,那本王倒是有几句话想问问各位。”鲜于寒放下酒壶,坐直身子道。

“九王叔,刚刚数你兴致最高了,可否告诉小侄,夏朝大军已至城外殇阳关处扎营,九王叔为何还能如此稳如泰山地安排鼓乐舞女助兴?为何还有这般闲心逸趣?”

“这,这,这不是有三王殿下来我固北城坐镇么。”坐于下首的固北城城主、九王叔鲜于安此刻却不安地抬起头慌张道。

“那九王叔可知我亦惨败于夏朝夏逊之手?”

“这……这……”鲜于安肥胖的脸上汗如雨下,忙提起衣袖不住的擦拭。

“三王殿下,我父如此款待于你,你却如此奚落我父,怎是为晚辈之道!”坐于鲜于安身后的一精壮男子陡然起身愤怒道。

“立儿快快住嘴!”鲜于安低声喝道,却说急忙起身,对着鲜于寒右手按兄躬身道:“三王殿下,犬子年幼,说话不知轻重,还请三王殿下恕罪。”

“哦?这还年幼?我似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经跟随先王提到杀贼了。”鲜于寒眯着眼看着立于鲜于安身后仍自愤愤不平的青年,淡淡说道:“青木,拖出去,杀了。”

“是!”一直立于鲜于寒身后的甲士双手抱拳,躬身领命,便疾步向鲜于安身后走去。

“三王殿下!三王殿下刀下留情!犬子不懂事!请三王殿下万万恕罪!”鲜于安一把拉住走至身侧的青木,噗通跪下疾声求道。

“杀。”

青木一手甩开鲜于寒,擎住鲜于立伸出的手,只一拧,咯嘣一声,便听得鲜于立哀嚎出声。不待鲜于立再次动作,刷得抽刀出鞘,寒光闪过,鲜血自脖颈断处喷射而出,一颗大好头颅便滚落于地。跪伏于地的侍女见得滚落至跟前的人头,不由啊的尖叫出声,青木只是面无表情的一脚踢出,侍女脖颈一歪,在地上翻滚数圈便停下,已了无生气。

“立儿!”鲜于寒凄声吼道,一把抱住滚落的头颅,狠狠地看向仍然坐立无动于衷的鲜于寒,厉声道:“三王!我儿罪何致死!”

“你自己去问问他的伴当,看他做的哪一件事罪不至死。”

鲜于寒不再言语,只是呆滞地跪于地上,肥厚的嘴唇兀自颤抖不已。

“诸位,夏朝来袭,本应是同仇敌忾之际,奈何有些人自作聪明,偏偏去做那些延误军机之事!原先本王安排至白木林外奇袭的骑兵哪里去了!九王叔怀中那颗头颅再清楚不过!”鲜于寒高声道:“大祭司已探听得知,夏朝来犯,绝不仅止于固北城!此危难之际,本王希望诸位能稍微放放你们那些可笑的想法,共诛来犯之敌!”烈酒作用下,鲜于寒颔下的刀疤愈加鲜红狰狞。

古羽滕自顾饮着酒扦着烤羊肉往嘴里送,全然不在意厅中的血腥。三王鲜于寒的手段他已见得多了,在他眼里,这才是杀伐果断的三王。青州狼骑因为这位狼主的铁血,方能有与夏朝抗衡的资本。

“今日到此为止吧!明日清晨,请诸位仍来此一聚,共议战事。”鲜于寒起身,接着对古羽滕说道:“还请大祭司移步,本王有要事相询。”见古羽滕点头,鲜于寒披上脱于一旁的皮裘,不顾仍跪地呆滞地鲜于安,转身向门外走去。青木收刀,紧随其后而出。

外间依旧大雨,征北军大营中,水已漫入营帐林看着没过脚踝的积水,半晌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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