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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当空 二十七

青州三面环海,最南的边界则是与中州大夏宛城一水相隔的溪江。绥城虽说是与邺城毗邻,可由于崇山峻岭所隔,绥城倒似是隔绝于青州之外,只不过地处青州最南,又与大夏津城隔海峡相望,便是从东极海北上也没法沿海登上悬崖峭壁入得绥城,而唯一的入城道路,便是沿海边峭壁历经无数年才堪堪开辟出来的绥道。

绥道自邺城城外风陵渡之南的海边的望海口起,一路往上沿峭壁曲曲折折绕过半个山城,直到到了那居高临下可遥遥看得见对岸大夏津城之北峭壁的鬼门关再右折入关,方得以进入绥城。绥城偏东南,温度自算不得冷,只不过地下尽是岩石层,高低起伏不定的走势莫说种植谷物,便是整出良田也难成规模。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多山林的绥城城民倒是靠着近乎遍地的山货不但存活下来,更是因为山中铁矿脉的发现人反而愈发的多了起来。

鬼门关,十八盘,绥道漫漫苦断肠。因为绥城铁矿脉的发现,如今崎岖蜿蜒的鬼门关口已彻底变了模样,虽险峻依旧,不过鬼门关下十八盘自上而下载矿载人的双索道已将这处动辄摔死人的险峻山道变成通途。上百年的铁矿运输,原本只得一丈宽的绥道,如今已处处拓至两丈余,虽仍是那般蜿蜒曲折,虽道路边缘仍是不加防护的峭壁,但比之以前已不再是那般难于上青天。

天色微明,东极海极远处的海岸线上,硕大的红日甫一跳出便将连绵百里的绥道染得一片通红,时值五月,绥道上的呼呼海风已不再寒冷,得暖阳的中和,倒是与千里之外宁海城博望堤上的暖风一般暖人心扉。鬼门关十八盘下偌大的平台广场原本是绥城祭天之处,此刻却是人头攒动络绎不绝,自鬼门关上向下看去,身着白色软甲的队伍不断集结,乍看过去,竟不下数万之众,正是刚刚夺取邺城之时夏慎林等人苦苦找寻的那五万云州明羽卫。

眼见着明羽卫已各部整装集结完毕,踏上了通往邺城的绥道,鬼门关旁峭壁林木茂盛之内,数道身着紧身黑衣的身影在最前一人手势指挥之下渐渐退进密林之中消失不见。明羽卫将卒普遍身材消瘦行动轻快,未过多久,两丈余宽的绥道之上已密密麻麻尽是飞速北进的白色身形。而绥道旁远处山巅密林之中,那数道黑色身影周身微弱红芒闪烁倏然如风直直向北,竟比平整绥道之上的明羽卫速度更快上数倍。只是几个呼吸功夫,那几道黑影已远远没入幽暗的山中消失不见。

邺城城主府东边不远处的小院之中呼喝声不断,却是夏慎与林早间对练于此。小院与之前固北城中的那座颇为相似,只不过距离城主府稍远罢了。小院当中四五丈见方的平地上刀光剑影不断,自日出之时起到二人对练到现在已近半个时辰,现下俱是满头大汗粗喘不已。

“大哥二哥。”小院院门被推开,洛子冲拎着一方食盒进来呼道。如今每日晨间皆有洛子冲巡营,待巡营归来,刚好替约好每日对练的夏慎与林带回早餐。场中闻声铛一声分开,二人头顶白汽蒸腾俱是大汗淋漓。待收好各自兵器,二人擦洗换过一身干爽衣物便赶紧往洛子冲那屋而去。

“子冲,今日又有什么好吃的?”夏慎大咧咧坐下笑道。

食盒被洛子冲笑着打开,从中取出的只不过三个不足一尺见圆的白瓷盅。端至二人面前揭开白瓷盖,盅内热气遇冷凝成白汽,若纯白莲花在盅口盛开,待莲花散去,入眼处竟是十数条通体银白透明的细长银鱼悬于一泓晶莹剔透的清水中,银鱼周遭被切得细如发丝的豆腐萦绕浮尘,衬得盅内银鱼活灵活现。尚未靠近,扑鼻的鲜香传入鼻中冲至脑上,只觉着全身毛孔都随着这道呼吸张开了一般。夏慎迫不及待地拿起搁于一旁的汤匙慢慢舀起急急送入口中,豆腐的鲜嫩自不必说,便是那无骨无鳞的银鱼也是入口即化,汤水虽清却尽融各种食材的浓鲜,一时间激得夏慎味蕾大开直呼仙品。

洛子冲与林见夏慎这般模样乐得哈哈大笑,不过手中却未停顿,谈笑间便对各自面前的银鱼羹发动起来。

乌孙山中的铜山城经年不见阳光,河洛技艺精妙,常年不熄灯火通明的铜山城内,只靠着城中钟楼上每隔半个时辰便响起的大钟报时,倒也将白昼黑夜区分得极为准确。

大钟铛铛作响响过八下,已是辰时到来。锻造室中,夫由与狄山席地而坐,二人中间的矮几之上,正是已然修复完毕的太清剑,太清剑旁是狄山刚刚令人送来的酣烈剑南魂与青铜酒盏。举盏相邀各自饮尽,夫由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上转瞬间便涌上几分不自然的潮红。

狄山满眼担忧地看着夫由,正待想问,却被夫由摇手相阻。将二人面前青铜酒盏斟满,夫由举盏对狄山恭敬无比道:“狄老,小侄所托之事,还望您老多多谅解。小侄也想亲眼见着这把仁道王者之剑再次现世,可……眼下东西大陆局势皆是不稳,思来想去,还不若将此剑暂存狄老手中,小侄归去后自会放出消息,只待十年后那孩子能取走这把太清剑吧。”夫由饮尽盏中烈酒接着说道:“只是这把太清剑的诱惑太大,难免贪婪之人会冒险到此冒犯狄老,小侄万死,让您不得安宁了。”

“无妨,能守护此剑已是我狄氏莫大的荣耀,这等机会求都求不来,老朽还得感激贤侄给我狄氏这等信任。”狄山深吸一口气满饮后说道:“便是有宵小之辈想来此盗走神器,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不知十年后来取剑之人是?”沉默片刻,狄山轻声追问道。

“狄老可知小侄身份?”夫由未正面回答反问道。

“自是知晓,夫氏族老,我河洛大匠夫由大师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夫由微笑摇头,在狄山一阵错愕中接着说道:“小侄亦是上代北辰天工部宗主,此道身份倒是比狄老所言更重。”

狄山慌张起身走出锻造室左右四顾,见无人在侧才赶紧进屋将锻造室的铜制重门关紧。

“贤侄!”狄山重新坐定,再看向夫由时已是满脸郑重。

“无妨。”夫由晒然一笑,却是满脸不以为意,接着说道:“能对狄老道出这层身份,自是信得过狄老。”

“你该知我狄氏眼下正在劫掠中州渝城,只待青云二州联军攻至晋安城,我狄氏便一鼓作气取下渝城与他二州联军兵合一处瓜分夏朝。难不成我狄氏与拜月作对与夏朝为敌贤侄便天真认为我狄氏是在拜月教的对立面?”狄山面无表情道:“你可知只消我把这则消息传出,你夫由便会被拜月教众追杀至天涯海角?更何况你夫由还是一部之主!”

夫由仍是满脸含笑道:“他人皆道狄氏贪婪,不安于现状便时常劫掠渝城,更是与进犯大夏的青云二州联军有瓜分中州的约定。”夫由顿了顿,缓缓饮一口烈酒继续说道:“小侄若是也这般认为,那便不会带着传世圣器来寻狄老相助更不会将十年之后的大事托于您老了。”

“哦?贤侄何以见得?”狄山严肃之色骤去含笑问道。

“渝城城主兼守备夏衡乃是现下我北辰摇光部第二人,狄氏劫掠渝城,劫的是渝城南市的河洛货品,伤的是唯利是图的商贩,却将来时的滑翔翼一一拆解弃之不闻不问,从容离去后渝城守军才在人心惶惶之时来到南市加以收拢。所劫货品与滑翔翼等机关价值孰轻孰重狄老怎会不知?”夫由将仰头将盏中就一口灌下接着道:“这只是其一。”

“哦?贤侄接着说下去。”见夫由点破,狄山笑容更甚。

“其二,狄老与我中州的结义兄弟苏谨身颇熟吧?”见狄山讶然点头,夫由接着道:“数年前小侄族中巨变无暇分身,谨身兄曾托人请狄老修建一处千幻阵狄老是否还记得此事?”

“大夏太师苏谨身,老朽记忆犹新。只是……”狄山自是知晓苏谨身已故去的事。

“罢了,不提也罢。”闻得狄山提起,夫由黯然失色,取过酒壶斟满猛灌一口接着道:“此事虽未成,谨身兄却对狄老赞赏有加。我那结义兄弟的眼光看人从未错过,他信,我便信。”

“谨身兄乃是上代北辰天权部宗主。”夫由缓缓说道:“狄氏与渝城之事乃是摇光部私下所为,不便多问,但若是晋安城破,还请狄老襄助渝城,终此战事,救万民于水火。”

“这便是小侄相求的第二件事!”夫由起身,对着狄山躬身说道。狄山心间早已被震惊得惊涛骇浪迸起,没料到当初接触到的苏谨身竟是北辰宗主,这比夫由告知他自己是天工部宗主来得更加令人震惊。当年与苏谨身甫一接触,狄山便觉此人涵养极高,相处半日便惊为天人。

“如今老朽也算得上是半个北辰中人了,此事理所应当。”狄山回过神来,起身扶起夫由道:“老朽与夏城主早已有过约定,贤侄自当宽心。”

夫由似乎早知是此结果,并不太过意外。二人于矮几前后坐定,狄山举盏笑问道:“现在可否将取剑之人告知老朽?”

“大夏现今唯一皇子,苏谨身外孙,夏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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