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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当空 三十

果真如夏慎所料,固北城安然如初。城南城墙上戍守的先登营将士黑夜中见着城外远远擎着火把退回的征北军残部,起先以为是自南迂回攻至的云州或青州军队,便将五千射声营尽数调至南城墙防守,若非洛子冲遣北月营先行至城下道明身份,只怕好不容易捡回性命此刻已是心力俱疲的那数千残部又要遭黑夜里一轮箭雨洗礼了。

固北城城主府旁的小院中,夏慎林洛子冲三人正在洛子冲房中围坐桌旁。半夜的撤退,被洛子冲击晕的林早已醒来,只是厮杀之境仍挥之不去,哪怕到现在仍是觉得心头血气翻涌难以自制,心中烦闷异常。

“二哥?没事吧?”见林面色不好,洛子冲关切道。

“无妨。”林摇头,眉头却因脑中挥之不去的漫天厮杀声和无尽鲜血而蹙在一起,拿起洛子冲刚刚斟满的酒盏仰头便一口灌入喉中。浓烈的青州魂入口便似燃起一团烈火,炽烈之感冲得头顶一阵眩晕,这才堪堪将刚刚极度的不适之感稍稍缓解。张手紧按着太阳穴,闭眼长舒一口气,林这才觉得自己灵魂归位了一般。

“二弟?”便是自顾饮酒沉默不语的夏慎见此也是看出了林的不对劲:“有什么是我兄弟三人之间不能说的吗?”

林苦笑,自顾取过酒壶狂饮数口,待眩晕感过去,脸上却已是一阵苍白,见面前二人关切的眼光,苦笑开口道:“之前还好,如今不知为何,每每阵中厮杀之后,这脑子里充斥的尽是压不下去的喊杀嘶吼声和满地流淌的鲜血,心里更是压不住的杀意。”

“现在感觉如何?”

林闭眼仍是苦笑,狠狠摇头数下之后方才睁眼给三人斟满酒盏:“不说这了,无妨,来,喝。”抬手之时,却被一脸严肃的洛子冲伸手挡住。

“二哥,可否将靖魂刀与酆都剑给我一观?”

林一滞,满脸疑惑,却依旧俯身取过倚着椅子放着的刀剑递与洛子冲:“子冲,有何异常吗?”

取过靖魂刀与酆都剑,洛子冲不再言语,将桌上收拾出大半,抽出刀剑并排平置在桌上空处。照着透明琉璃罩的风灯殊为明亮,灯光下,靖魂刀与酆都剑依旧是刃利如芒精光贯体,平日里得林极为细心的保养,久未出世的靖魂刀与酆都剑在林手中犹如焕发了新生一般鬼神辟易所向披靡。

“子冲?”见洛子冲沉默,林轻声问道。

洛子冲犹豫半晌,方才伸出右手,食指在靖魂刀刀锋之上轻轻一划,在夏慎与林惊呼声中,鲜血立时自食指创处涌出。林见状心头烦闷又起,闭眼死死咬着牙关,用力摇头似是要将脑中烦闷甩出一般。

“二哥!”洛子冲一声大喝,随即左手并指倏然点出,一道红光倏然闪过,没入林两眼之间。林只觉脑中一股凉意瞬间如潮水迸起涌入脑中,堪似盛夏酷暑之时一盆冰水自头顶淋下,酣畅淋漓得让林长舒一口气,脑中更是瞬间一片清明。

“二哥请看!”洛子冲手中不停,流血不止的右手食指自靖魂刀刀身与酆都剑剑身没过,在林与夏慎错愕万分的目光中,两道血迹宛如被刀剑吞没瞬间隐去无踪,刀剑之上再次精光一片,竟不见一丝血迹!二人俯身细细看去,却见刀身剑体之内,竟似有血色极细网状脉络流转不停宛若活物。林与夏慎大惊失色,俯身更低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刀身剑体之上却似精光一敛,再看去时,灯光下的靖魂刀与酆都剑寒芒依旧,一应如初。

“子冲……这……这是……”饶是林也被刚刚那一幕惊得不轻:“难道是今日厮杀之后眼睛昏花?”说罢看向同样骇然瞠目结舌的夏慎欲求验证。

“两位哥哥没有看错。”洛子冲笑道,说话间右手食指红芒微闪,血已止住。将靖魂刀与酆都剑各自还鞘交还给林,洛子冲坐下缓缓饮过一口酒,犹豫半晌方才开口接着说道:“二哥,你可愿修习我拜月术法?”

“子冲,这是何意?”林眉头微皱未开口,却是夏慎抢先开口问道。

“不知两位哥哥是否知晓靖魂刀与酆都剑俱是魂印之器?”见二人点头,洛子冲接着道:“魂印之器几乎尽皆出自河洛之手,能得以传世的,皆属圣物神器,俱是不凡。可何为魂印之器?”洛子冲反问道。

“何为魂印?所谓魂印,便是铸造之时,熔精金为器,引灵魂为神,合为神器。”洛子冲缓缓边饮边道:“精金自不难理解,便是锻造靖魂刀与酆都剑所用的材料最差也是天外陨铁,以及世间罕见的珍稀金属之英熔合而成。而灵魂一说虽过于玄乎,却未必不存。小弟才疏学浅,不及师尊与大师兄甚多,从他们口中得知,魂印所封器魂,或是融入当时锻造之时所处天地之间大势形成的气场为魂,或是直接由铸造之人将心中执念以血气为引铸入兵器之内,更有甚者乃是以活物为引,将活物血气尽皆作为熔炼之物,那活物惨死之时所带戾气自然被兵器所固封入其中以为器魂。”

见林与夏慎听得入神,洛子冲接着说道:“器魂一说虽过于虚幻缥缈,却并非无据可依,两位哥哥可知晓前朝武神慕念白?”

“杀神慕念白吧?”却是夏慎说道。

“然也。”洛子冲笑道:“慕念白嗜血好杀,平生杀人无数,可两位哥哥又是否知道慕念白在其三十岁之前,可是被世人称为儒将的蹁跹君子?”

“这,这怎么可能?”

“大哥,《史》中可是记录得明明白白。”洛子冲笑道:“大哥二哥,不妨再告知您二位一则更骇人的听闻。”

见二人期期看着自己,洛子冲接着说道:“上一位同时拥有靖魂刀与酆都剑的人,便是这位三百多年前的一代杀神慕念白。”

“子冲,你是想说我如今压不下心头杀意,是因为受了靖魂刀与酆都剑的影响?”林半举着酒盏怔然不动,皱眉问道。

“二哥,在得靖魂刀与酆都剑之前,你可曾有过如今的感受?”

林摇头,却见夏慎看着林调笑道:“你二哥之前可是见着军中朝夕相处的兄弟战死都会偷偷哭泣的人,怎么可能如现在这般?”

林苦笑,原先以为见惯了生死自己便麻木了,更是随着自己军中职务愈高,愈不能允许自己感情用事优柔寡断,此时听洛子冲这般分析,自己竟是受了靖魂刀与酆都剑这两把魂印兵器的影响,才会像现在这般好战好杀,当下看向作为旁静置的刀剑,心悸之感陡然而生。

“按子冲的这番解释,却是我与皇叔害了二弟了。”夏慎看向林,脸色变了又变,憋了半晌才举盏对着林期期说道。

“大哥此话差矣,若是和平安泰之时,要说害了二哥自不为过,可就当下时局来看,却是对二哥大有助益。”看夏慎窘态,洛子冲笑道。

“哦?子冲,此话怎讲?”

“若是太平盛世,大哥与景王所赠刀剑造出个杀人狂魔,那自是对不起二哥更是罪孽深重了。”洛子冲一边给二人斟酒一边接着说道:“可眼下时局若说是乱世,相信两位哥哥也不会反驳吧?”

二人点头称是,洛子冲举盏相邀:“既如此,这靖魂刀与酆都剑便是二哥建功立业杀敌报国的一大助力,何来害了二哥一说?”

“更何况,若是配着我拜月静心口诀,未必不能压制杀意恢复如初。”洛子冲浅饮一口说道:“这就是小弟刚刚问二哥可愿修行我拜月术法的缘由。”

林与夏慎这才恍然大悟。

“子冲,二哥先行谢过,只是你教中术法,怕是不得允许不可外传吧?”

“二哥毋须担心,小弟好歹也算得上是教中高层,这点主还是能做的。”洛子冲咧嘴一笑无不瑟地说道:“况且若是大师兄得知缘由,也不会反对的,二哥可是我大夏军中栋梁,堂堂正二品建威大将军,皇帝陛下口中的林大将军,岂可与他人相提并论?”

林与夏慎自是知晓洛子冲这番话是为了调剂刚刚战败二人心中的郁郁之情,也不点破,两人对视大笑,指着洛子冲说道:“看来下面一个月的涮肉有人切了。”

窗外月光甚明,静谧安宁。待洛子冲将拜月静心法诀授与林,细细教过之后,三人便来到小院当中的那片平日早间对练场上,铺开草垫席地而坐,就着月光三人举盏相邀,权当战后排遣休憩。

“二弟,依你之见,今日所遇的青州铁骑如何?”

“若得鲜于寒亲自指挥,面对此等重甲铁骑,我征北军就算有神弩营之利,只怕也会顷刻间灰飞烟灭。”一想起白日的战事,林心中又是一阵涌动,赶紧默念洛子冲所授法诀平心静气。

“邺城丢不丢无所谓,只是我征北军此番损失惨重啊,虽全灭青州铁骑,可天知道会不会什么时候再冒出来一批。”夏慎叹息道。

“青州百年隐忍,又怎会只有这点积蓄,铁骑定然还有,我们还是看轻了青州鲜于氏的野心哪。”林稍稍舒缓过来,自顾饮着酒抬头看着正当空的那轮朔月接着说道:“现在中州战事胶着,怕是我征北军兵源不得轻易补充了。眼下只能固守固北城被动防守了。若是那阵紫雨降临固北城,大哥,那该如何是好?”查探邺城的北月营已经归来,南城之外的五万明羽卫已然不见踪迹,循迹判断已往绥城退去。城中因紫雨覆盖,竟已变成一座死城。饶是半天之后北月营才亲往查探,有着月力护身,也在大意之下被紫雨残留剧毒毒杀二人。紫雨之威,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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