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这就是季秋的男朋友了。”陈槐拿眼睛不动声色地瞄着对面的男人，烫过的头发非常蓬松而不凌乱，遮住了大部分额头，一张秀气洁净的面孔，可以让陈槐凹凸不平、如老树皮般粗糙的皮肤羞愧得无以复加。两笔粗眉，一双精光摄人的眼睛，宽厚的嘴唇。包厢里挺暖和的，男子只穿了一件线织T恤，这时正带着笑脸和其他人寒暄问好。
“你好，我是吴姜，也是季秋的同学吧？”男人转向陈槐伸出手，面含笑意，问道。“哦哦，恭喜你了，我是陈槐，季秋的大学同学。”两人的手握了三秒，各自松开。陈槐喝了口水，尽力扯出一副笑意盎然的样子，应付着周围宾客的招呼。
“你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难不成还惦记着她啊？”张磊看着陈槐，端起酒杯，摇晃着红酒，装出品酒大师的样子轻声问道，“没什么，就是感觉时间走得有些快。”陈槐露出一个不常见的真心微笑。
在张磊看来，陈槐这哥们还是挺不错的。别的不说，遇上合他性子的人，不斤斤计较，不背地里捅人，心眼特实在。进了社会大家都向利益看齐，难免随波逐流。唯有这小子，依然还是当年的样子，一口唾沫一个钉。而且和他交往没有那么些顾虑，都是平头百姓，谁也知道各自的难处。“碰一个。”张磊拍了拍陈槐瘦硬的肩膀，举杯道。陈槐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好了好了，别光顾着说话了，大家开吃吧。”吴姜笑着举起筷子，大声说道。在座的同学们积极响应，一盘一盘的菜端上来，涮进锅里，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冬天吃火锅也算是应景了，这家店的东西挺不错，菜品又鲜又多。陈槐化郁闷为胃口，几乎都不怎么说话，闷头大吃，没一会就额头见汗，肚中微饱了。吃进东西，他又开始喝酒。他探起身来，拿来红酒，问道：“大家有要酒的么？季秋，来点？”季秋表示添到半满就可以。吴姜也添了小半杯。两人在添酒时还为了倒酒权发生了一番小小的谦让。季秋的一个闺蜜添了半杯，陈槐略有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女孩扎着长马尾，笑吟吟站起身子说着“麻烦你了”。最后张磊添了多半杯
,陈槐给自己添到离杯口有一指宽的地方。
张磊举杯倡议道：“为了季秋和吴姜的大喜事，大家一起干一个。”所有人离座起身，端起酒杯，互相轻撞，陈槐一边与人碰杯，一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杯中的红酒不洒出来。他面带笑容站在那里，看着杯子里荡漾的红酒，突然感觉有些恍惚。
一口气咽了一大口酒的陈槐，表示红酒好苦。为了缓解苦味，他夹了几片羊肉，在红油辣锅里涮出来，没蘸小料直接塞进嘴里。辣椒的味道直冲喉咙，味蕾兴奋地传递着辣的信号到脑海中，泪腺分泌出泪水，红酒的苦味立马烟消云散。饭局继续热烈进行中，在热气腾腾的火锅衬托下，气氛愈加热烈，几个闺蜜不断地开着季秋的玩笑，互相诉说着季秋在大学时的糗事，同学们纷纷加入战团。可惜陈槐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说的，只好陪着笑脸，闷头吃喝。
火锅越烧越旺，空调吹出的热气，加上沸腾的水蒸气，包厢里的一切仿佛变得朦胧而且闷热，陈槐感觉自己越来越迷糊了。云雾朦胧中，季秋的俏脸若隐若现，笑靥如花，唇红齿白，她在说着什么，可就是听不清，使劲听也只捕捉到回荡着的隐约尾声。他在内心中苦闷地长叹一声，叹息仿佛千斤重，拉着他的心坠到了无尽的深渊地下……
“叮当”，红酒杯和餐具相撞，清脆作响，里面未喝完的红酒淌在桌上，蔓延到陈槐的袖口，胸膛，大腿。“靠！”张磊见状，赶忙将酒杯扶正，手忙脚乱地抓起餐巾纸，胡乱擦拭一气。餐桌上的人都被这个小小的事故吸引了，季秋立即喊来了服务员收拾。
张磊笑着对大家说道：“实在不好意思，他最近工作压力有些大，我先送他回去吧，大家吃好喝好。”
“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吴姜握着季秋的手，笑眯眯地说道。
“那可不行，今天少了谁也不能少不了你们啊，我们打车就行。”
他揽起陈槐的左臂，放在肩上，右手抓他他腰间的皮带上，在服务员的帮助下推开门，“不用出来了，你们赶快进去吧，还有同学呢。”张磊对起身相送的季秋他们说道，季秋欲言又
止，吴姜关切道：“那你们路上小心啊！”
张磊半扯半扛着醉酒的家伙艰难地按了电梯，下了六楼。出了商场，忍不住嘀咕道：“真服了你小子了，喝红酒都能喝醉，早知道就不叫你来了。”他把陈槐放到路边的长椅上，摸出一张地铁卡，接着在陈槐口袋中又寻到一张卡。两人晃悠着向地铁站出发。站口行人密集，安检口排了长队。过安检的时候检查的小妹妹看着陈槐满身的酒气，金属探测器装模作样刷了几下就放行了。张磊非常辛苦地扶着陈槐挤上了扶手梯，口中向四周的人为陈槐无意间的踩脚行为道歉。在进过漫长的等待之后，满载着客人的地铁终于到了。开门后张磊扯着陈槐在蜂拥而出的乘客流中抗争了一分多钟，然后又被后面着急上车的乘客踩了数脚之后，终于成功占领了门口的一处角落。
陈槐被抵在角落里，张磊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提着陈槐的皮带。饶是他原先体育出身，都出了一身臭汗。所幸陈槐的家就在三站地以后。到站后两人再次艰辛挪出地铁站，他扛着陈槐走了数百米，经过保安的细心询问后进了一片气派的小区。
“也不知道这小子哪儿来的钱？这儿房价怎么也在两万五以上了吧。”有些气喘吁吁的他拖着陈槐一百三十斤的身体走到最后面的大楼前，翻出陈槐的钥匙串，找到门卡，开了单元门，乘电梯上了十三楼。
好不容易开了房门，拼尽力气将陈槐死猪一般的身体扔到沙发上，张磊长呼一口气，让自己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倒在沙发上。房间是一室一厅。客厅布置很简陋，白墙，头顶一盏日光灯，平常的白瓷砖，一茶几，一沙发，一电视。张磊从卧室找来毛毯，脱掉陈槐的鞋子，将毛毯盖在他身上。张磊在房间里搜寻一番，什么也没找到。无奈地想了想，他抽出旁边的便笺纸，写了起来。
房间寂静无声，只有沙沙作响的书写声，寥寥几句话，很快写完。张磊环顾四周，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觉得这房子异常得冷，以前来过几次，总是不想多呆。
留下钥匙，他便匆匆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