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在担心他的事情？」
这里，是一处清冷飘雨的山间小径。置身于清凉浅淡的亭园之间，那一袭苍蓝的人却是悠然一般看向了身前的无言倩影——已经很久，她没有开口说话了。
「我没事。」棠梨却是浅声，苦笑一声。「我只是觉得，这个孩子，不太好照应吧。」
「没关系的。我们现在将其封禁，等到所以一切都结束之后，自然就会放他出来了。」那样的少年郎，此时此刻终究已经被封印起来。灵魂，记忆，从此都不再跳动，宛若凝滞虚空。
「可倒时候醒过来，他又会怎样呢？如今是不必再执迷于那些惨事。可是将来，苏醒之时，必然只会再度想起——残酷的记忆，并不会因为如今的封禁就得到停歇，得到湮灭。那些伤痛，注定都只会变成人心底不可磨灭的苦痛记忆。万一……」
一脸愁态，倒是叫那身前的人不禁莞尔，浅笑。
「你是不相信你自己呢，还只是单纯地不相信我？这个孩子，既然我答应你了，就断不会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放心吧。他会很好的。」
「我当然也希望如是。」她微然试探着瞟了他一眼，即使再不放心，也只能放宽心结，笑叹，「只是，我终究不敢预料。前尘往事，永远都是人心底最难淡忘的事情。如今，纵使他的灵魂已经停止生息。可是将来，待他重新苏醒，所能感应到的第一瞬间，终究还是那些事情对他所造成的各种伤痛和冲击。」隐隐带泪，那悲伤的面容，何尝不是对那少年的满面愧疚？
——不能将他留在父母身旁。即便自己可以救活那些凡人，可是，谁又叫那样的少年就是一个还不曾觉醒的亘古神祇呢？他的身上，那样的力量，将来有一天，必然会对青龙有益。即使不知道他究竟何时才能觉醒力量，可是，将他保全身边，终究比让他落在旁人手上要好吧！
只是，那些惨痛的回忆，若是永生纠缠，而那样的人，当真还能够成为他的帮手么？现在，自己终究没有太多的耐性去等他醒悟，所以干脆，就只趁他继续悲怆之间，暂且就将其封禁，永远收藏起来。等有朝一日青龙还为破劫，应该也可以成为他觉醒的助力吧！
「别再杞人忧天了。」青龙微然浅声，终究不曾遥想到那时候的事情。「以后的事情，谁能够说得准呢。——啊，雨好像下小了一些。」
「是啊，小了一些。」轻巧一声，棠梨稍许嗫嚅着唇角，不免回首探望，只一眼，却终究已被那远方的一道山景所惊慑心绪，良久都不再动弹，而眼底，却是出人意料缓缓凝出了些许晶莹泪花，颤动鼻息：这个地方……
「棠梨。不如我们上山去看看吧。」青龙说得不留痕迹，倒是叫人看不出他的心中所想。
只是，如今即便他已经起身迈出了这般的山间亭台，可那女子却依旧不曾回答，只回首遥看着远处山里的某个地方，似痴念执迷。
「棠梨。棠梨？」轻声念着，忍不禁，青龙也只回首探望，不免却是黯然一叹，稍许轻声：看来，你对他，终究还是存了情意的！
是啊。那样的痴爱情迷，怎么能说淡忘就淡忘？回想当日，自己前去幽冥找寻你之时，不是也在担忧你会放不下他吗？所以如今，再临故地，你的心，也仍然会痛得发颤！可是那曾经往事，该敌得过，你对破劫的情意吗？
「棠梨。别想太多了。记住，你是属于破劫的！」不知为何，这样的一句突兀，终究只充满了勒令的味道，倒是不免叫人心惊一颤。
「青龙……」他，想说什么？静坐的女子终于回过神来。可是，这一时的领悟之间，终究不免心切凄然，急声惨痛，「青龙！你别误会，我对他……」我在做什么！不过是碰巧重游故地，又怎么能当着他的面出神呢？
可是，青龙却只安然地抬起手，示意她不必多言：有些事，既我承诺不会再怀疑你，那么，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自该说到做到——我既伤你一次，就断不愿再伤你第二次。——明白吗？
只是，这样的痴缠，终究不太方便直言开口。
「棠梨。」青龙缓然一声叹息，稍许似凝神一般昂首看见了身前那悠长的山径所指引的方向。「如果你当真觉得放心不下，不如，那就亲自去看看吧。」
看看？棠梨却是一怔，心绪瞬间凄凉，泪眼朦胧。他，他竟会这样说！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噙着泪，凄然地站直起身，不敢面对他的方向，反倒只是如他心意一般朝着远处的山巅缓缓踏步，神色怆然：我怎么会，想要痴缠于他呢！我，只是因为……
泪，在她脸上滑落了千年的哀伤，和永生难忘的悲痛记忆。
¤
「那一年，是我第一次离开天宫。」
「可我知道，我应该要去的地方，和所要等待的人——青
龙。可是，那时节的你，都还不曾回归这人世之间。所以，我就要去找他。我要确认那一双眼睛，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弑神之眼。」
「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我曾经恼恨时所诅咒的眼睛，到最后却竟然会变成他眼底致命的武器！那，本应该是属于你的。可是，我却恼恨地设下了血灵诅咒。我多想要将其化解，好将那一双眼睛重新找回，等你回来的时候可以亲手奉送。可是，诅咒……我又岂能够轻易化去？」
「除非我死，否则别无二法。」
「我怨恨，我憎恶，却也终究只能够责怪自己当初年轻气盛，太过鲁莽。到如今，不得已，我必须要去亲自探望那样一双眼睛。不论它变成了什么样子，我知道，我都必须保证它完好无缺，保证，将来你重新得到的时候，弑神之眼，依旧会是这世上最匹配你的眼睛，破劫！」
「可是，与此同时，我还知道，要想靠近那样一双眼睛，我就断不能轻易靠近——他虽然背负着那样一双眼睛。可是，其中强大的力量，终究不是他所能驯服的。即便眼睛早已觉醒，可那样的人，却终究不能好好利用它的存在，还只将眼睛蒙蔽在了纱网之后。」
「呵呵——说起来，倒也算是个启示吧！若不知道那个少女，可以避开他的眼睛杀伤。那我，又如何找到力量，以避开他眼底锋芒？」
「费尽心机。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与那崆山溟海里闯出来的少女虚彦身上一样的眼睛。我知道，只要我存留着那样一双眼睛，只要我可以无惧你的弑神之眼，那么，我就绝对有资格留在你的身边，以一个不会被你所杀死的普通人的身份留下，并探取你弑神之眼的秘密！」
「是的，虚迷之睛，流着鲜血，天生就嗜血的一对红色眼珠！只要我活着，我就必然需要吞食人的鲜血。只有人鲜活的血液，才能够保住我的双眼，才能捍卫我的生命，将我，推送到你的面前，茄蓝之——明月！」
「所有人都说，我碧水儿是个不祥之人。可那些平凡人，他们又知道什么！真正的碧家大小姐，她还尚未出生，便已经胎死腹中。而存活下来的，便是我，也只有我，棠梨，天女青灵！」
「因为有我的存在，因为有我嗜血的眼睛，所以，无辜的碧家人就成了这天下人的众矢之的。——是啊，一个要靠人的鲜血滋养双眼才能够平安无恙的少女，你们认为，什么人能够让这样的一家人继续存留于世？」
「所以，那些无辜的百姓，就发动了暴_乱。他们拿起所有可以用来厮杀的武器，点燃着炫亮的火把，包围了我们的家。而我们，就只能选择逃脱，向着镇外的山里逃窜，离开，远避那些面目可憎的人们，依着山中剪径走近他的身旁。」
「我一直都知道他就在那里。我也知道他每天的作息，就是在那个时候要看看风景——即便用着纱网蒙着眼睛，可那样的弑神之眼却终究还是可以让他视线无恙，看见所有晨曦的微光，一并光明之中那鲜活的生命跳动。」
「山里的风，很是清爽。山里的云雾，很是轻柔。它们都带着清雅的吩咐，浮沉我的身间。我知道，那一刻，他已经站在了那个地方。」
「茄蓝之明月，茄蓝之明月！我呼唤着他的名字，却终究不能念出。我等待着，渐渐由着那驱使着马车的男人有所无耻作为——他是谁？不过就是一个色心不泯的臭男人。可他却终究不知道，他的性命，早就已经被我所盯上！那一条命，就是我用来撬开茄蓝之明月心扉的一道利器！」
「他就站在那里，迎风望天。他在浅声地呼吸。而我，就在那个猥琐男人的怀里苦苦挣扎——『救命，救命啊……』」
「茄蓝之明月！你认为，你会不跳进我的陷阱么？」
「『哼——』我阴沉地笑着。而你，就只一步纵身，来到了我的身旁。你的弑神之眼，却是那样凌厉。仅只一眼，就碎散了他的灵魂。而你，也惊诧于我的一双血蒙之眼——是啊，那通红的眼珠，那嗜血的呼吸。无论过去多久，某个少女的存在，她终究是你心中永生的劫难！而我，就要利用她的存在，撬开你的心房，占据，且探知弑神之眼如今的境况——只是，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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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睛有多少秘密，她就会在他身旁待上多长时间。
她每日都温和地笑着，以一个永远都不会被他所伤痛的女子身躯活在他的周身之间——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心中所惦记之人呢？那个女子，那个因为要复仇，而被你丢弃的弱女子，你还想要知道她的下落吗？还是说，如今的你，当你看见我这样一双永远都不会被你可怖的眼睛给狙杀的鲜红眼珠时，你就认为，我便是她的存在？
呵呵，呵呵……茄蓝之明月。你知道你是一个多么可笑的人吗！我在想，若是那时候你就明白，有
朝一日，你一定会再见到那样的女子，等到现在，你的心中可否会对我心生倦怠，和满腔怨憎？
可是，我却又可以笃定。在你的心中，早已混淆了两个人的存在——是啊。朝夕相对，日夜伴在你身旁的人，是我，不是她。你就算曾经千般万般地觉得愧疚于她，可你终究会说，那是因为歉意，不是爱恋。所以，我窃走了你的心，也将你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再见到她，你说了什么？你还有可能会爱上她吗，呵呵，呵呵……
茄蓝之明月，茄蓝之明月！你，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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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身踏步，那样的两道身影，终是已然抵达了那一座山崖之巅。她静谧地站在那曾经云海翩跹的地方，遥望，而隐隐悲叹。
「我知道，我能够留下来。我也知道，只要我愿意，我就能一直待在你的身旁，直到我厌倦。」
曾经往事，多少人都说，那是他的错。可是归根结底，不过是她心中的一段谋略。弑神之眼。一切，都只是为了那样一双眼睛。所以，所以……
可是，她终究明白，心底，即便只是面对着一个普通人，日子久了，却也都难免会生出一些莫名牵挂的情愫来。何况，茄蓝之明月，他还是那样温存善良的一个人。他，竟然会在不知不觉中，让自己沉醉其中，渐渐地，竟想要变成他身边甘愿留下的一道美娇_娘！
「不！」怎么可以，怎么能够……
青龙，破劫！我怎么可以要背叛你呢！我，只不过，是想要利用他，得知你眼睛的下落罢了！所以，所以……
眼一闭，心一横。想要斩断一切，那么，就蛊惑他的心智，让他，亲手，将自己推入那鼎沸的滚烫之间——若你亲手杀死我，我又怎会再将你这样的人，至于心头？只要我不再眷恋你的存在，那么，所谓的「背叛」，就都到此为止了！我，依旧还是清白的，是属于破劫的天女青灵！茄蓝之明月——你，不得好死！我，恨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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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然一阵阖眼，棠梨面上，那一对清冽的泪珠终是叹息着掉落下来。她在山间沉吟，她痴痴地斜着头遥看着那天边淡淡的云霞，轻叹。
「青龙。」若是一生，都不曾想要离开，若是投胎时，就已经淡忘了你，已经变成了这山里的碧水儿，那么，如今的我，是否，还能够安心地沉溺其中，在他身边，做个听话的，温柔的，小女人？
「什么。」青龙轻然上前，有些担忧，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你说，如果我去见到他，我说要那双眼睛，他会交给我吗。」声音哽咽，何尝，不曾觉得心痛？可是，青龙，我不爱他，我不在意他！他的性命，我一定可以亲手取下！而那以双眼睛，有朝一日，我也必将亲手，奉送到你的跟前！
「棠梨。别这样。」只是，那身旁的人却是浅声，悠然震痛了她的心弦——她这才发觉，自己，竟是在这不经意间攥紧了自己的拳，咬牙切齿：自己，可是恨到了这样地步？不，与其说恨，不如说，爱得深刻……
「不。我不是在为他难过。我是为了我自己。」我知道，我只能这样选择！不论你今天是否站在我的身旁，我的选择，都只能如此！「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想，我应该要用什么方法来弥补我当年的错。如果不是我，那一双眼睛，就断不会离开你的身体，沦落到他的身上。如果不是我的错，你，从来都不必承受那样的苦难啊！」
如果眼睛，从不曾流落到他的头上，那么茄蓝之明月，又怎会变成青龙刻意凌辱的对象？那么自己，又怎有机会能够来到他的身旁，邂逅那样一道温然的蓝光幽影？如果从不曾，那么如今，自己又该以如何的方式临近现在的青龙？
有些事，自己的决定，或许本无意，可千年后再回想，方知晓，当初的决定早已影响了后来世事的变数。可自己，却看不见，终究无法提前知道自己命运里所被安排的那一切——不，应该说，还是知道，自己末日的那一天吧！只是其中曲折，我天女青灵……我筱姌，我碧水儿，一辈子，都不愿再承受一次，一次，都不要！
「青龙。你放心吧。那一双眼睛，有一天，我一定会亲手奉还，绝不拖欠。」声声凝泪，心，早已凄凉绝境。
可是啊，青龙。
你说，如果我不要拿到那双眼睛，如果我不舍得拿回那双眼睛，如果我不愿意就此要离别你的身旁，你会认为，是我不舍得杀他吗？
自欺欺人，终以为自己会内心好受一些。只是，那时节，那幽影，那浑身都散放的幽蓝光芒，终是人心底迟迟发觉早已爱上的真挚男儿。
「我不想再多纠缠。只是你，能否就此，离开我的心怀，再不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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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琴侠》，真TM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