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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内争

日暮时分,西斜的夕阳带走了最后一分余晖,天色逐渐变暗,一天就要过去了。

在桴罕城守军的拼死反击下,经过了一天的厮杀后,羯胡军在付出了上万的伤亡后依然没能攻下这座沧桑的城池,只能鸣金收兵。麻秋虽然不甘心一天的伤亡都没有攻下这座城,可是在黑夜中是无法攻城的,只能无奈收兵。

虽然桴罕城守住了,但守城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城卫军已伤亡上千人,而攻城的敌军还有数万人未上场,明天的守城战将会更艰难。

张悛看着城墙上这些疲惫的城卫军,心中的焦虑更深。城中守卫力量不足,士卒疲惫,单靠这些是受不了几天的,只能寄希望援军快点来了。

张悛正在考虑明天的守城布置,忽然有人呼唤:“张大人!武成太守张大人可在?”

张悛愕然抬头,就看到一兵士在呼唤,却并不认识,不由得走上前:“我是张悛,寻我何事?”

那士兵恭敬地行了一礼:“张大人,宁戎校尉张大人请您去校尉府去商议守城之事。”

“哦,那走吧。”张悛也正想和其他官员商量一下此事,当下就跟随着那名兵士走去。

张悛走在大街上,昔日熙熙攘攘的长街已经变得冷冷清清的,家家关门闭户,萧索了许多。太平得太久,百姓早已忘记了战争是怎么一回事,但关于战争的故事依旧流传。今天的羯胡军虽然没有攻进城来,但那震天地喊杀声和弥漫天地间的血腥气已经将百姓对战争的恐惧唤醒。战争是要流血的,是会死人的。那些胡人会割下我们的脑袋,抢走我们的财物,会把这座城变成人间地狱。没有人还有心情再去正常的劳作生活,命都要没了,还做这些干什么?

对战争的恐怖已弥漫了全城,张悛知道这对守城很不利,可他对此无能为力。寻常百姓,升斗小民,每日只图个温饱,没有几个人会去考虑什么家国大义,他又能如何?

摇摇头驱散了这些遐想,张悛穿过长街,已是到了校尉府。

张悛大步走进庭院中,来到正堂,发现城中的大小官员基本都到齐了,他好象是最后一个到的。

正要说点什么来致歉,颌下一缕长髯的宁戎校尉张璩已经看到了他:“张大人,快进来,你长于军略,你来听一下郎大人的建议如何?”

郎大人的全名叫郎坦,是晋昌太守,此时正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这个郎坦官声可不太好,除了听说他搂钱有一手没听说他带过兵,这种情况他还有什么办法?张悛疑惑地走进大堂,一拱手道:“羯胡军攻势凶猛,不知郎大人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一点浅见而已。”郎坦的话虽然谦逊,但看他那恨不得把鼻子翘天上的样子就知道他这谦虚要打个大大的折扣了。他却是丝毫不觉,接着说道,“此次羯胡军来势汹汹,势在必得,城外的敌军应该有十几万吧?”说到这里,他还问了张悛一句。

“没错,城外有万余骑兵,步兵约有十万,还有三千黑槊龙骧军。”说到这里,张悛的心里有了一丝苦意,敌我悬殊实在是太大了,这城能守得了几天?

郎坦却是依旧一脸的胸有成竹:“城中只有数千士兵守城,今天一天就已经伤亡近千,按这么算下去,诸位大人以为能守得住几天呢?”

众人无言,敌我兵力悬殊,纵有地利可倚仗,但也需要有人来守。兵力不足,这地利也是靠不住的。

大家也觉得这城很难守吧。区区在下倒有一计献上,足可使城多守十日。”郎坦倒不急着说,还卖起了关子。

“郎大人有何妙计?快快说来。”一听说郎坦有妙计可多守城十日,众人都来了精神,急急问道。

“说来此计倒也简单,不值一提》”郎坦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接着朗声道,“桴罕城兵少守不住这么大的城,我们暂时等不到援军,守城的人暂时不会增加,不过我们可以让城墙变小!”

此语一出,众人一片哗然,有一人问道:“郎大人不是说笑吧?桴罕城城墙自汉时建成,至今已有百年,巍峨高耸,如何变小?”众人也是不信,全都狐疑地看着他。

“众位大人莫急,我还没有说完。”众人哗然,郎坦却丝毫不慌,“这外城我们是不能让它缩小,可这内城呢?”

“郎大人何意?可否直言?”众人觉得隐隐有些明白,但还是不太清楚他的真正意思。

“郎大人可是要弃外城守内城?”自进来后张悛就未曾说话,此时却忽然沉声说道。

“然也,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没想到张大人也是这么想的。”郎坦惊讶地看着张悛,倒是没有想到他能这么快明白他说的话。

“弃外城守内城?”众人这才明白郎坦所说的妙计,不过转头都在思考这个妙计的利弊,一时间倒无人再说话,厅堂内静悄悄的。

“此计绝不可行!”一个突兀的声音在厅堂中响起。

众人转头,向声音传来处望去,却发现是第一个明白的张悛。他们俩不是想的一样吗?怎么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张大人有何见教?请直言。”有人反对,郎坦依然没有恼羞成怒,倒是很平静。

“郎大人,若依你之言,弃外城守内城,那这外城的百姓怎么办?也要他们迁入内城吗?内城可没有那么大的空间容纳这数万百姓。不知郎大人对此有何妙策?”张悛正视着郎坦。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守住此城,阻住羯胡军队进犯我凉州其他郡县,牺牲一些人也是不可避免的。这外城的百姓吗咱们可以带一部分进内城,再说羯胡人也不一定会全杀了他们。”郎坦不敢再看张悛那刀锋般的眼神,转头望向了别处。

“羯胡人残暴,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河南诸郡县便是明证,如何能希望他们仁慈?”张悛的眼神中有了怒火,继续逼视着郎坦,“郎大人要抛弃这数万百姓任由羯胡军杀戮,于心何忍?我们既为一方城守,自当忠于职守,守护这一方百姓本是我辈职责。若为了所谓的大义而牺牲这数万百姓,那这大义不要也罢!”

“张大人不要意气用事!”郎坦的声音转冷,针锋相对道,“张大人要做那仁者,可有对策来应对这十万羯胡军?若依张大人之言,坚守外城,到时城破,死的可就不仅是外城百姓,而是全城百姓,而是全凉州的百姓!张大人又于心何忍?”

“外城不仅有我数万百姓,还有城中的大部分粮草,若弃之独守内城,不过是作茧自缚,陷于绝境。且城中多年未经战火,城内百姓人心惶惶,若轻弃外城,且不说士卒是否会哗变,只是城中人心动摇,无心守城,大事去矣。”张悛不为所动,沉声说道。

众人惶惶,小声地议论,却是莫衷一是,无人再说些什么参与这场辩论。

“不知张璩张大人以为如何?”见此事难有定论,张悛向一直没有开口的张璩问道。

听到这

句话众人这才想起这里官职最大的宁戎校尉一直没有开口,一时间众人纷纷住口,连一直与张悛争辩的郎坦也停止住了话头,众人齐齐向张璩望去,等他来一锤定音。

一直端坐在正中的张璩抬起了头,见到众人那期盼的眼神,不禁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他长身而起,望着一脸沉静的张悛:“今天张悛大人一直在城上指挥守城,艰苦卓绝,我在这里代表城中百姓谢过了。”说完对着张悛深施一礼。

“张大人言重了,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张悛不敢怠慢,赶紧还礼。

张璩摆了摆手,转身看到郎坦脸色难看,似有不服,接着说道:“郎大人也是心忧国事,一心为保城中百姓免遭战火而出谋献策,同样劳苦功高!”

郎坦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其余的官吏却有些不满:这张大人说了这么多都没说到点子上,这两位大人都很辛苦,都不容易,可到底谁说的才对啊?我们该听谁的?这到底是守外城还是守内城,您给句痛快话啊!

或许是听到了众人的心声,张璩接着说道:“这外城有桴罕数万百姓,我等为官一方,当造福百姓,而不能陷百姓于水火中而不顾。外城不可失,必须要守住!”说到这里,又温言道,“郎大人也是一心为了守城而殚精竭虑的筹划,此计也是有可取之处,不过这外城还是不可轻言放弃,郎大人切勿放在心上,一切以守城为重!”

郎坦不语。

气氛有些冷清,见众人多少有些惴惴,张璩接着朗声说道:“大家不要担忧。此次羯胡军队虽然势大,但我们无需过分忧虑。桴罕距姑臧不过两百多里,我已派人快马报讯,援军三日可到。只要我们坚守数日,姑臧援军一至便是我们破敌之日!大家忘了去年之事了吗?”

听到这里,惶惶不安的众人多少有了一些信心:去年麻秋也是带了很多军队来打,最后不也灰溜溜地退回去了吗?这一次我们依然可以打败他!

看到众人恢复了信心,张璩心中一宽,一扬手道:“时辰不早了,各位大人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仰仗诸位守城呢!”

众人拱手应是,转身散去,郎坦也是一脸不情愿地走了,喧闹的厅堂恢复了平静。

张璩看着众人散去,一回头却发现还有一人立在一旁,不禁奇怪的问道:“张大人为何还不离去?还有何事?”

那人正是张悛,他沉声问道:“张大人对明天的战事真的这么乐观吗?”

张悛的话有些无礼,张璩却丝毫不以为意,轻捋了一下颌下的长髯,苦笑道:“此次麻秋有备而来,以无心算有心,我们已经输了一筹了。看城外攻城之敌人数约有十万,今日一战已折损城内数百士兵,而敌军还有数万未动,形势堪忧啊。”

“张大人言之有理,此言正是我想说的。”张悛转头看向远处的夜空,夜空中繁星点点,星空璀璨,点点星辰照亮了夜空,却驱不散这无边无际的夜幕,“此次敌兵势大,比去年的形势要严峻得多。敌人还可能有援军,而我们能倚靠的只有这数千士卒,少一人便少一守城之人。若援军不能尽快到达的话,形势堪忧啊。”

张璩沉重的点了一下头,说道“守城再不一易我们也要坚持住,若任城破,羯胡将长驱直入,遭殃的将是整个凉州的百姓!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看着张璩那决绝的目光,张悛心有感触,同样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一切已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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