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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陈年旧恨

第七章 陈年旧恨

方可奇很快就将陶玉仙的一些基本情况调查清楚了。

大约八年前,陶玉仙的丈夫周迪开私家车带着妻子到高陵镇乡下农村考察农资市场,在一条山路上出了车祸,后来当地农民开拖拉机将周迪送到镇卫生院,然后又紧急转往市医院,但终因耽误了最佳救治时间而导致双腿截肢。此后周迪又因伤口感染引发败血症等多个并发症,病魔折磨他数年时间,直到去年10月终于耗尽他身上最后一丝元气,死在医院病床上。据说他死的时候,体重只有五十多斤,基本上只剩下皮包骨头。正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们这个原本幸福快乐的家庭,彻底陷入绝望的境地。就连他们的儿子周文瀚也过早辍学出去打工挣钱给父亲治病。

周迪死后,从今年3月开始,陶玉仙就连续搬了三次家,第一次搬家租住在与吴墨所住的园林路相邻的月华里,第二次搬家的地点距离宋朝阳家步行只需要二十多分钟,第三次搬到了一个公园附近,而这起连环命案的第三个死者聂国富,就住在这个公园侧门口。从种种线索来看,她每次搬家其实都是为了更加方便自己作案杀人。另外警方还在没有惊动她的情况下给她家养的那只大黄猫做了检查,结果证实那只猫在吸毒。所有这些证据,都从侧面印证了夏小白在探案笔记中所说的话。

最后,方可奇向队长报告说:“龙队,你猜当年那个开着拖拉机将因车祸重伤的陶玉仙的丈夫周迪送去镇卫生院的农民是谁?”

龙毅心头一动:“难道是聂国富?”他想起了第三个死者聂国富曾在高陵镇老家开过拖拉机的事。

“对,就是他,就是聂国富在车祸现场救了陶玉仙的丈夫一命。”

“如果真是这样,那陶玉仙应该感谢聂国富才对啊,怎么反而恩将仇报要杀他呢?”

方可奇一脸茫然,摇头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难道是她觉得聂国富不该救她丈夫,如果当时周迪在车祸中直接死去,那他和他的家庭就不必遭受后来这么多痛苦和磨难。”

“不可能是这个理由,无论如何聂国富曾在车祸中对她丈夫施过援手,就算她不思感激,那也不至于要对他举刀相向吧?”龙毅忽然想到什么,“你查过车祸是因为什么引起的吗?不会是因为跟聂国富的拖拉机撞在了一起吧?”

方可奇说:“这个我已经在交警部门调查过,周迪的车祸完全是自己造成的,与别人无关。事实上那条山路偏僻,出车祸时山路上并没有别的人或者别的车,聂国富也只是事后开拖拉机经过。”

“这样一来,陶玉仙就更没有理由要杀聂国富了。”龙毅一边在窗户前踱着步子,一边沉思着,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欧阳若也打来电话向他汇报情况。

欧阳若说自己现在在高陵镇北边村,她通过当地派出所的协助,找到了聂国富的前妻。从这位前妻嘴里,她已经得知聂国富与陶玉仙曾经有过交集。

“八年前陶玉仙和丈夫周迪在高陵镇山路上出车祸,是正好开拖拉机路过的聂国富送她丈夫到镇卫生院去的,对吧?”龙毅说。

“对啊,龙队,你是怎么知道的?”欧阳若大为惊奇。

龙毅说:“刚才方可奇调查到陶玉仙的一些情况,已经跟我说了陶玉仙夫妻八年前在高陵镇出车祸并被聂国富开拖拉机送往镇卫生院的事。现在的问题是,聂国富救了她丈夫,陶玉仙为什么反而要杀他呢?”

“嗯,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那你问过聂国富的老婆,哦不,是前妻,你问过他前妻吗?”

“我问了,她没说。”

“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

欧阳若犹豫一下说:“我觉得她似乎有什么隐情,只是不肯对警方讲而已。要不我再问问她?”

龙毅说:“好,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下午的时候,欧阳若从镇上回到了刑警大队,让人意外的是,她还带回来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

“她叫耿美丽,是聂国富的前妻,她跟聂国富离婚已经有六七年时间了。”欧阳若指着那个中年妇女向队长做了介绍,“我从她嘴里问到了一些重要线索,估计龙队你会感兴趣,所以我干脆把她带过来了。”

“哦,是什么重要线索?”龙毅请耿美丽在沙发上坐下,看看欧阳若,又看看她,问道。

耿美丽显得有些拘谨,看看欧阳若,犹豫着不敢开口。欧阳若安慰她说:“你不用紧张,这是咱们大队长,你只要把你在你家里告诉我的事,再对他说一遍就行了。”

耿美丽点点头,这才开口道:“大约八年前,在我前夫,也就是聂国富救了那个叫陶玉仙的女人的丈夫不久,他就得了性病,下身长满小水疱,糜烂后流出许多脓水来,到镇卫生院一查,说是生殖器疱疹,很难治好。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在镇上那些发廊里染上这种脏病的,后来一逼问才知道他……他……”

“他怎么了?”

“他说他是在跟那个陶玉仙发生性关系后才得这种病的。”

“他跟陶玉仙发生性关系?”龙毅和方可奇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耿美丽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们。欧阳若用一次性纸杯递了一杯茶给她,她喝口茶润润嗓子,这才开始往下说。

八年前的那天,正是清明节前夕,傍晚时分,聂国富送完货后开着拖拉机从镇上回来,半道上遇见两个人搭他的顺风车。一个叫宋朝阳,是高陵镇南边村人,但他离开农村到城里工作已经有

几十年,这次是专门回乡给父亲扫墓的。聂国富住在北边村,南边村和北边村是两个相邻的村子,他跟宋朝阳也算是熟人了。另外还有一个正在南州市读大学的年轻人,身上背着画夹,说是要到乡下去写生。因为乡下不通班车,两人就坐上了聂国富的拖拉机。

拖拉机行驶到山路上,忽然有一个女人拦住他们的车——这个女人就是陶玉仙,陶玉仙说她丈夫开车出了意外,被从车里甩出来后又让小车给压住了双腿,她带着哭腔求他们帮帮忙,救救她丈夫。聂国富听了二话没说,立即停下车要去救人,不想却被同行的宋朝阳拦住。

宋朝阳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陶玉仙,陶玉仙身着短裙,打扮时尚,即便在城里也算得上是个美女,虽然刚刚从车祸现场爬出来,身上沾着不少草屑和泥土,但丝毫不影响她对男人的吸引力。宋朝阳嘻笑着问:“我们救你丈夫能得到什么好处?”陶玉仙说:“我们有钱,只要你们肯救我丈夫,我可以给你们钱,无论多少都行。”

宋朝阳摇头说:“我们不要钱。”陶玉仙问他们要什么,宋朝阳的目光放肆地在她白皙的大腿上扫来扫去:“你觉得我们想要什么呢?”陶玉仙忽然明白过来,脸色涨得通红,下意识地捂紧自己的裙子说:“休想!”

宋朝阳假装拉着聂国富和那名大学生要掉头离开,陶玉仙急忙从后面追上来,用很轻的声音说:“好,我答应你!”宋朝阳摇摇头说:“不是答应我,而是答应我们,我们三个人。”他拉了拉两名同伴的衣角,很显然他是想把聂国富和那个大学生也一同拉下水。另外两个人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都没有说话。

陶玉仙回头看看被压在小车下昏迷不醒的丈夫,眼睛里流下泪来,咬牙说:“行,那你们快点。”她脱下裙子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宋朝阳咽着口水干笑一声,抢先扑了上去,然后是聂国富,最后是那个大学生。大学生似乎有点害怕,看着陶玉仙的身体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结果硬是被宋朝阳脱下裤子按倒在陶玉仙身上……完事之后他们从山坡上找到一根长木头将汽车撬起,把陶玉仙的丈夫从车里拉出来,然后由聂国富开着拖拉机送往镇卫生院。

听完耿美丽的讲述,龙毅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盯着她问:“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耿美丽点头说:“是……是真的,这些都是聂国富亲口告诉我的。他染上那种脏病,还传染给了我,在我的再三逼问之下,他才说出这个实情。他还说他本来没有动这种歪念头,都是被那个宋朝阳怂恿的……我一气之下,就跟他离了婚,他自己也觉得没脸在老家待了,于是就跑到城里打工去了。”

方可奇想了一下,说:“龙队,当年威胁强奸陶玉仙的三个人中的那个年轻大学生,肯定就是吴墨了。”

“嗯,应该就是他,按时间推算,那时他应该还在读大一或者大二。”龙毅一边点头,一边思索着说,“陶玉仙在丈夫死后,终于腾出时间和精力来向这三个畜生复仇,她精心设计了一个看起来天衣无缝的杀人诡计,将三个乘人之危凌辱过她的人一一杀死。”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完美谋杀,最终还是让咱们找到了她的犯罪线索。”欧阳若一拳砸在自己掌心,“龙队,现在咱们是不是该有所行动了?”

龙毅眼中精光一闪,果断地道:“立即拘捕陶玉仙!”

他带着欧阳若、方可奇等人驱车赶往陶玉仙在聂国富家附近租住的出租屋,但是已经人去屋空,没有了陶玉仙的踪迹。找到房东一问,才知道陶玉仙在今天中午已经搬家离开。问她去了哪里,房东摇头说:“她没说,我也没问。”

龙毅扭头看着方可奇:“是不是咱们的调查惊动了她,让她有了警觉,所以畏罪潜逃了?”

方可奇摇头说:“应该不会,咱们的调查一直都是暗中进行的,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察觉到。”

欧阳若分析道:“陶玉仙本来就是为了杀聂国富才搬到这里来住的,现在已经成功作案,她自然不会在这里久留。搬家的事,应该是她早就计划好了的。”

龙毅一拳砸在出租屋的墙壁上:“想不到咱们还是来迟了一步。对了,她在哪个宠物店上班?”

方可奇说:“旺旺宠物店,就在建行路,不过她只是在那里兼职,只有店里忙的时候才会被叫回去上班。”

龙毅点点头,立即开着警车赶往建行路,先是找个隐蔽的地方把警车停好,才步行进入旺旺宠物店,向店员亮明身份后问陶玉仙在不在。店员摇头说不在。龙毅说:“你给她打电话,就说店里太忙,需要她回来帮忙。”店员战战兢兢地点点头,抄起柜台前的座机给陶玉仙打电话。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女人骑着摩托车来到宠物店门前。当这个女人摘下摩托车头盔,露出那张颧骨高耸的瘦脸时,隐藏在大门后边的龙毅一望便知,她就是警方要找的人了,立即带着欧阳若他们从店内走出来。

陶玉仙看见宠物店里忽然走出来几个警察,不由一呆,手里的摩托车头盔“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我没有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能找到我,按照我的计划,你们至少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才能破解我的作案手法,而这个时候我早就带着我儿子到香港定居去了。”陶玉仙被带到公安局,坐在审讯室里,没等警察提问,她就已经先开口。

“如果你真是这样想,那就太低估我们警方的能力了。”龙毅抱着双肘站在她面前,“我们承认你用吸食过毒品的猫来帮助自己作案的手法确实很高明,你至少将案发时间往后推迟了一个

小时,这样一来不仅你自己已经从杀人现场顺利脱身,而且案发时你也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就算警方贸然找到你,也没有办法指证你,对吧?”

“这确实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陶玉仙低下头去,说,“而且我在杀吴墨的时候,时间才下午五点半左右,我离开时特意把他家里的电灯打开,当时天还亮着,所以外面的人瞧不出屋里开着灯,等到天黑下来的时候,屋里才会透出亮光,这样就能给人一种错觉,好像是天黑时吴墨在家里自己将电灯打开的一样……”

欧阳若加重语气道:“你连杀三人,还想逃去香港,这想法也未免太天真了吧。”

“我连杀三人,不是我残忍,而是他们……他们都是畜生,他们都该死……”陶玉仙的情绪有点激动,忽然用戴着手铐的手掩面而泣,“八年前,如果不是他们耽误了救治我丈夫的宝贵时间,我丈夫根本就不会截肢,我们全家也不会在以后的日子里过着地狱般的生活……我丈夫的死,我身上永远治不好的性病,我们一家三口在家破人亡的边缘苦苦挣扎,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他们三个畜生所赐。我丈夫死后,我万念俱灰,曾想过要自杀,但被人救起。最后我醒悟过来,就算我要死,也必须亲手惩罚那三个畜生之后,再去九泉之下见我丈夫。我们出车祸的时候,我正在用手里的DV机拍摄乡下风景,后来那个DV机被摔出车外,正好将那三个畜生凌辱我的经过从头到尾拍摄下来。这段令我痛不欲生的视频血证,我一直保存着。今年年初,我就是凭着视频里对那三个畜生的面部截图,经过多方打探,找到了这三个人,他们就是吴墨、宋朝阳和聂国富……”说到最后,那三个名字几乎是从她紧咬的牙缝里蹦出来的。

“找到他们三个人的踪迹之后,你就立即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计划,对吗?”

“是的,找到他们之后,我就立即开始了我的杀人计划。为了确保我训练的大黄猫在作案后能顺利回到我身边,我搬了三次家,每次都搬到距离被杀者住处步行约三十分钟的路程之内,然后我乔装打扮成另外一个人,在无人的公园、广场或别的什么地方故意找他们的碴儿,录下与他们吵架的声音,然后又通过长时间跟踪观察,掌握他们的生活习惯之后,才选择最佳时机动手杀人……”

“你的作案方法及作案动机,我们大概已经都知道了。”欧阳若看着她说,“只是有一点让我不明白,你去杀他们的时候,难道他们认不出你来吗?”

“认出我来?”陶玉仙忽然尖声大笑,“如果你看过我八年前的照片,就不会这么说了。八年之前,我们夫妻恩爱家庭幸福,我年轻漂亮容颜如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称得上是一个精致漂亮的女人,但是现在你们看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有谁能认得出我来?我或扮成上门售货的推销员,或扮成年老色衰的站街女,进入他们家后趁其不备,用事先准备好的乙醚倒在手帕上捂住其口鼻,将他们迷晕,然后再动手杀人。他们都是男人,如果我贸然直接动手,只怕报仇不成反而还会身受其害。”

“那倒也是,你是一个兽医,想要搞到乙醚应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既然你们已经找到了我,那说明我的所作所为你们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对吧?”陶玉仙见到龙毅点头,忽然笑起来,“但是除了这三人之外,还有一桩命案,你们应该没有想到也是我做的吧?”

“还有一桩命案?”龙毅一愣,“难道余子牛也是你杀的?”

“不,”陶玉仙摇头,“他是那个女作家所杀,这一点不用怀疑。但是那个女作家嘛,却是死于我之手……”

欧阳若忽然反应过来:“那个神秘的报警人就是你?”

“对,我在杀聂国富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跟踪了,后来我展开反追踪调查,才发现这个叫夏小白的女作家一直在暗中调查我,我杀人的秘密应该已经被她知道了。但是她并没有立即报警,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龙毅说:“夏小白是想抢在警方破案之前将你杀人的经过写成小说出版上市,所以她即便已经知道你是杀人凶手,也没有告诉警方。”

“原来是这样。”陶玉仙这才明白过来,“后来通过我的跟踪观察,发现这个女作家居然想模仿我去杀人。”

“所以你就将计就计,在她动手去杀余子牛之前打电话报警,想让警察抓住她,把她当成这桩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对不对?”

“不,只要她被警方抓住,肯定会立即指证我,所以我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要让警察抓住她,而是要让她在杀人现场被警察堵在楼上无路可逃,最后只能往楼顶天台跑。”

龙毅已经明白过来:“天台上那根她逃走时用到的晾衣绳,其实是你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对吧?”

陶玉仙很爽快地点头承认道:“是的,那根绳子就是我特意为她准备的。夏小白惊慌中逃上天台,看到有一根绳子可以帮她逃走,自然会抓住这根救命绳,等她抓着绳子沿着后墙往下滑出两三米的时候,我就从天台隐蔽处跳出来,拿起一根竹竿去打她,她慌乱中松开了抓绳子的手,自然就从高处坠下,当场摔死。当时在楼道里看热闹的人很多,警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聂国富和夏小白两名死者身上,我很容易地就从现场溜走了。”

“只要夏小白一死,警方就会理所当然地认定她是这桩连杀四人的连环杀人案的真凶,死人不会为自己辩白,更不会开口告诉警方说你才是连环杀人案的真正凶手。”龙毅叹息一声,“你这一招移花接木嫁祸于人用得实在是高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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