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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王朝之觞

临仙镇内,街道横七竖八,房屋店铺鳞次栉比,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好一派热闹之景。

雷低头看了眼脚下街道上疯狂的人群,嗤笑一声:“色令智昏!”

雷一行自西北角笔直朝着镇南的李府而去,而街道弯弯曲曲,人群哪能追赶得上,不消片刻,便被远远的甩在身后。

临近镇南,嘈杂之声愈发微弱,一问老郎中,才知道镇南乃是达官贵人居住之所,闲杂人等不得踏足。

雷呵呵一笑,不做评价,有人的地方便有这盘根错节的势力,即便是这临近仙家之所也无法免俗。

放眼望去,豪宅无数,最差的也是三进三出的大宅,而最豪华之所琼楼玉宇、金碧辉煌,正一门正一殿与之相比那也是大大的不如。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来到李府,果不其然,乃是一座亭台楼阁林立的豪宅。

宅门一丈余高,两座巨大的白玉狮子纷饰两侧,在阳光之下,流光熠熠。此时大门洞开,一名身着绸缎的方脸中年人带领一众莺莺燕燕立于门前,明显是提前得到通知,于此处等候雷化羽一行人的到来。

“仙人驾临,有失远迎,惭愧惭愧!”方脸汉子抬头望着雷化羽,抱拳恭敬道。

雷低眉不语,挥手示意二师弟直接飞过宅门,落于庭院之内。雷并非在意迎接与否,如若不是他想看看小镇居民生活情景,大可以直接降临李府,何必大费周章掠空而行。他在意的是有人泄漏行踪,这次只是毫无威胁的凡人,下次便可以使无法战胜的强敌。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外门亟需整顿一番。

老郎中不知哪里惹恼了雷化羽,只是在前引导几人前往客厅,不敢多发一语。梨儿似乎察觉到气氛诡异,也不再和小月争执。

小月无聊之下,便拽着雷化羽的衣角,大眼睛不停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并于记忆中的皇宫作比较——真穷。

大师兄不言,铁牛也是不敢问,只是一个劲儿小声安抚着梨儿,不过收效甚微。

一行六人,身份地位最高者便是雷化羽,即便秦霜语乃是师叔辈,也有所不及。故雷的感受和情绪无时无刻不影响着众人。

跨过垂花门,走进内院,茂林修竹,百鸟朝鸣,青砖白瓦,小桥流水,极具江南之风。

少顷,几人行至客厅,雷稍加比较,却发现自己的两层小木楼占地还不及此客厅。而客厅墙壁上挂满了装裱精致的字画,其中最引人注目当属正堂之上的水墨山水图,雾气缭绕,层峦叠嶂,飞鸟游鱼虽小却逼真异常,雷虽不通此道,也能感受到山川之秀美,飞禽走兽之优雅。

此时,一头戴珠花,身着青衫的女子款款走来。瞧面容已是二十七八,但岁月并未留下丝毫不雅,峨眉舒展,水眸含秋,自是有一番独特魅力。

一见此女,豪放热情的铁牛做了小女儿姿态,看得雷大呼神奇。

此女就是铁牛的红颜知己,李香兰。

人如其名!

雷心下给了如此评价。

李香兰对着雷微微欠身,而后与铁牛对了一眼,就拉着老郎中于一旁低声问道:“爹,大哥呢?”

老郎中回头看了眼雷化羽,老脸憋的通红,不敢提大儿子一个字,生怕继续惹恼仙人。

雷未去理会父女二人,自来熟的坐到上堂右边太师椅上,而后示意秦霜语坐在左边。秦霜语不通人情世故,亦知道仙凡尊卑,点点头直接坐下。

雷又看了看无所事事的小月,便弯腰直接抱起小月放在腿上。

小月身为公主,入臣子家中,地位自是尊贵无比。

“砰砰——”

雷轻轻点了点四仙桌,干咳两声,不咸不淡道:“客至家中,主人又在何处?”

李香兰惊觉,贵客临门,无人接待,着实失礼。

下人都随大哥到门外迎接,为何还未回转?

瞧心上人铁牛恭敬的模样,李香兰知道上堂一男一女身份极为尊贵,未敢迟疑,亲自上前服侍。她从未做过此事,滚烫的热水直接倒入茶壶,晃荡几下就斟了两杯茶,摇摇晃晃地放到四仙桌上。

雷瞧了眼那双洁白如葱的手,摇头不语,端起滚烫的茶水便小酌一口,除了苦涩别无它感。

五指不沾阳春水,如何能泡出一杯好茶!

“下去吧!”雷实在受不了二师弟埋怨的眼神,放过了以后的大龄弟妹,客厅再次安静下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方脸男子才出现在内院,快步走进客厅,对着上堂躬身一拜:“仙人驾临,招待不周,惭愧惭愧!”然后又单独对着雷怀中正在玩儿手指的小月再拜,“微臣李遇拜见三公主!”

语惊四座,在场之人除了雷和秦霜语,其他人皆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雷是因为提前知晓,而秦霜语则是不在乎。

老郎中和李香兰稍加错愕,便紧随李遇行两拜之礼。梨儿傻乎乎的一动不动,她完全无法将拌了一上午嘴的小丫头与高高在上的公主联系在一起。

这是骗人的吧?一定是骗人的!

梨儿直勾勾盯着小嘴撅老高的小月,扭扭捏捏半响,才不情

不愿的拜了两拜。不过瞧那恶狠狠的大眼睛,想必定是准备秋后算账。

这也是李遇姗姗来迟的原因,他去年在宫中远远的看了眼三公主,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刚刚在门口看到后,心中不安,就跑去邻舍确认。

虽然此处叫做临仙镇,但仙人距离凡人太过遥远,仙人之怒不过传说,反而是皇室公主的影响近在眼前。稍有不慎,天威震怒,便会家破人亡。

铁牛半途出家,凡人权势余威尚在,不过短暂愣神后,也就化开了心结。

修真之人,只尊天地,不敬鬼神,凡人区区蝼蚁尔!香兰和梨儿除外。

“免礼!免礼!”小月瞅着梨儿,摆摆手,笑嘻嘻道。

“咕咕——”正巧,小月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两声,她吐了吐舌头,尴尬不已。

李遇恍然大悟,此时正值晌午,一行人赶来还未用餐,他恭敬道:“三公主稍等片刻,微臣这便去吩咐厨子备膳。”说着,躬身退了出去。

雷倒是不觉得饿,一路之上,仙食基本都被他吃了。秦霜语和铁牛修为高深,虽未达辟谷,但个把月不食无甚影响,而小月因为听说有大餐,自是瞧不上干巴巴的包子馒头。梨儿倒是跃跃欲试,可惜雷不敢给,仙食蕴含庞大的灵气,修真者食之大补,可对于凡人却是穿肠毒药,哪怕是指头大点,也足以撑爆经脉。

李遇离去不久,几位年轻家丁便抬着一张圆桌进到客厅,随后就是十几名年轻小姑娘陆陆续续端来各色菜肴。

贵客临门,本应于膳厅用餐,但气氛诡异,李遇可不想触仙人眉头。

少顷,一丈有余的餐桌摆得满满当当,雷除了认识鸡鸭鱼外,其他的全无印象。两个世界差异巨大,不仅力量认知迥然不同,饮食文化也是大相径庭。

雷坐北朝南居于主位,右侧是师叔秦霜语,左侧是师弟铁牛,小月当然还在怀里,她个子太小,坐凳子上够不着,而其他人随意入座。

“都吃吧!随意!”雷随意动了下筷子,就算是开席了。

这话本应该是主人李遇或者老郎中说,但架不住雷身份地位太高,怀里又坐着公主,谁能开口,谁有胆开口?

“想吃什么自己夹,够不着再叫我!”雷随意打发了小月,扭头看着如石雕般一动不动的秦霜语,小声鼓励道,“师叔,别紧张,虽然只是些凡人伙食,但味道的确不错!”

半响,小月吃了一圈儿,秦霜语依旧未动筷子,雷一合计,这恐怕是被修真给洗脑了,一切不利于修行之物,皆入不得法眼。

“嘿嘿!”雷心下怪笑一声,一本正经道:“师叔,修真修真,修的便是真我,如若未曾提味世间酸甜苦辣,如何能明白真我为何?”说着,便夹起一份蔬菜放于秦霜语的碗中。

秦霜语只是不善交际,于人前有些胆怯,并非如雷所想不食人间烟火。自出了掌门别苑,她的注意力一刻未离开过雷化羽。雷的跳脱,雷的惊异,雷的莫名怒意纷纷印刻在她的脑海中

他为何会笑?为何会赞叹?为何会生气?

秦霜语不明白,因为她未曾接触过,自有记忆以来,她眼中只有师傅柳如焰。师傅让她看书,她便看书,师傅让她习武,她便习武,师傅让她思索,她便思索,师傅便是她的指路明灯,师傅便是她的父母。

雷就是强盗,鲁莽的闯进她二十年如一日的孤独世界。仅仅半月,学会了怜悯,原来灵兽并非皆是凶神恶煞;结识了小月,原来纯洁的友谊如此美好;知晓了男女之情,原来自己是堕了师傅所言的深渊吗?

秦霜语微微抬头,看了眼铁牛与李香兰亲昵的举动,注视着碗中翠绿的蔬菜。

他亦是如他们一般吗?

轻轻夹起蔬菜,递进嘴里,微苦,微辣,微酸,微甜。

这味道,与想他的时候一般呢!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就味道这一项,那是甩了膳堂十万八千里啊!”

秦霜语看着雷笑呵呵的样子,酸甜苦辣于口中徘徊,一丝别样的悸动于心间跳跃:“然。”言语间,嘴角不知不觉浮现浅浅的弧度。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一笑百媚生!

那一瞬,天地奇暗,万物失声,雷的眼中只有那若隐若现的微笑,只有那如初春般似寒蕴暖的玉人。

“呀!那个鸭子我够不着,帮我挪挪!”

稚嫩的央求声于怀中响起,忽地打碎虚无缥缈的妄想,雷回过神来,尴尬的点点头,僵硬的伸手将桌子中央的一盘烤鸭挪到跟前。

“你可真能吃,小肚皮怎么装下的这么多的?”雷低头看着桌子上和地上的骨头,到底是自己走神太久,还是小月乃饕餮转世。

“好久没吃了!”小月一边抹着小嘴,一边有气无力的辩解。

李香兰拉着铁牛转到一边,嘀咕道:“阿牛,你大师兄是不是对你师叔有意思啊?”身为女人,这方面最是清楚,刚刚雷与秦霜语眉来眼去,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别乱说!”铁牛被吓得面如土色,一把捂住李香兰的嘴,转

头冲着大师兄笑笑,回头低声呵斥道,“你不想活啦!”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雷压根就没吃,秦霜语也就吃了一片凉菜,李遇和老郎中既没胃口也没心情,李香兰和铁牛腻腻歪歪,张嘴的时间还没对眼的时间多,也就小月和梨儿没心没肺塞了一肚子。

雷再次伸手挪过来一份红绕肉,有意无意道:“近几日,京城事态如何?”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铁牛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暗呼一声果然如此。

我就知道,大师兄不会平白无故的来李家!

昨日之事浮于眼前,他知道以前那个废物大师兄已经死去。

李遇同样惊得舌桥不下,观雷对三公主的溺爱,思绪万千。

此人身份之高,远在铁牛之上,想必在仙门之中举足轻重,此言是否代表了仙门要插手王朝之乱?

众所周知,大厉王朝受正一门庇佑,若非改朝换代、外敌侵扰,仅是王朝内部之事,正一门从未过问。这也是五王敢于“清君侧”的依仗,他们只需在夺得龙椅之后按部就班,即可规避仙门之怒。

李家能世代受帝王恩宠,与地处临仙镇也不无关系。

前些时日,皇帝与皇后带着三公主进得仙门寻求庇护,回来时三公主便不见踪影。如此看来,是以三公主为质,获得了仙门支持吗?

雷抬眼瞧了瞧低头沉思的李遇,幽幽之音,如同鬼魅:“我问,你便答!胆敢臆测,这李家便不必存在了!”言罢,杀机如银瓶乍破。

寒气如刀,李愈脖颈刺痛,仿佛下一刻便会身首异处。

铁牛紧紧握住李香兰的手,渡过去一道灵气,隔绝开滔天的杀意,而后幽怨的看着如刽子手般冷血无情的大师兄。

李愈紧要嘴唇,一丝殷红的鲜血流尽口中,是腥,是苦,艰难吐出四个字:“仙人息怒!”

话落,寒气散。

梨儿好奇的看着大哥害怕的模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转眼看到小月胡吃海喝,暗暗鼓了口气,继续投入到吃喝大业中。

我才不会输给你呢!

李愈长舒一口,扯着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害,思索片刻,道:“乱军围困京城月余,数次强攻皆以失败告终,损失惨重,但后勤源源不断,补充及时,并未伤筋动骨。城内却是异常艰难,长期围困,粮食紧缺,药品告罄,伤员众多。我离开之时,城中已有疫病之象。”深受君恩十数载,不由得加上了个人情感。

雷摸了摸小月乱糟糟的头发,笑呵呵的问道:“小月!你什么时候进正一门的?”

小月伸出油腻腻的手拍掉雷的猪蹄,不耐烦道:“好像有一个多月了吧!我在外门呆了十多天就去了你那里。”

如此,小月的父母是预感到大势已去,提前送走了小月吗?

“勤王之军呢?”

如若是凡人,此为僭越之言,妄论皇家之事,抄家灭门。

李愈欲言又止,此言仙人可以随意议论,但身为人臣,着实无胆,不过看到雷化羽那如刀冷目,咬咬牙道:“王上半年前便发了勤王诏,但并无效果,各路藩王皆是按兵不动。”

“呵呵!”雷冷笑一声,已然将前因后果猜了个七七八八。

滔滔历史长河,藩王之乱何其多,但能如此次这般,无兵可调,无人可用,也是寥寥无几。哪怕是周幽王,商纣王,隋炀帝,亦有命臣强将相随。

除却乱王,其余诸王难道便不怕皇帝得胜之后治他们抗旨欺君之罪吗?他们当然怕,怕得要死,怕得魂不附体。

所以!为了脱身,那么皇帝去死便好!

想必他们早已与乱王暗通款曲,以不出兵为由,换了太多利益,赚得盆满钵满。

“削藩吗?”

自古帝王,能落得个众叛亲离,除了昏聩无能外,就属这削藩之举最为危险,似刀尖起舞。成功便罢,失败下场凄惨无比,比如明建文帝朱允炆,一代帝国之主,消失的无影无踪(结局众说纷纭,不必纠结)。

李愈点点头,的确如此。

雷回忆王朝信息,发现皇帝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这能力够强啊!一糟老头子,还能生出小月这般乖巧的女儿!

“年逾花甲,不颐养天年,脑袋被门夹了?削藩!削得哪门子藩?”

雷突如其来的喝骂,让在座的各位惊诧不已,皆是不知火从何来。

雷能不生气吗?就现在这局势,指不定哪天乱军便破城而入,小月的父母也就魂飞魄散了,小月还不得哭得死去活来。

想想那情形,雷的心没来由的一揪。

我穿越是为了求仙问道,不是来解决凡尘俗事,而且我一个理科生,对于历史完全一窍不通,拿什么去拯救将倾大厦?

不对啊!

我可是正一门大师兄!仙门规矩,不得干涉凡人争执,但规矩就是拿来打破的!就凭我这身份,只需往城门上一坐,谁动谁就得死啊!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

世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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