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官是人工智能，高度还原了人体结构，特别是脸部的43块人造肌肉，几乎可以和真人一样组合出1382种表情，但是表情和表情之间的转换必须通过微笑脸来衔接，因此有种阴晴不定的诡异。
为防止作弊，考试教室屏蔽了所有信号。想要入侵考试系统，就得把移动硬盘插入相关计算机，教育部的计算机都在政府机关，有严密的安保，如果直接对考官动手，摄像头会录下罪证。5天前，据闪闪安插在学校自动贩卖机的程序汇报，就在今天早晨9点48分，学校所有摄像机将会重启，过程持续2分钟，闪闪将在人迹罕至的北门门禁行动。
除了用来做实验的地下室，学校其余楼层都是各种主题的社交场所。1楼室外的运动社交，闪闪缺乏运动天赋，没人愿意和她玩，闪闪只能一个人跑步游泳；1楼室内的舞会社交，闪闪缺乏肢体协调天赋，没人愿意和她跳，闪闪只能一个人尬舞还跳错节拍；2楼的美食社交，闪闪缺乏烹调天赋，不是烧焦就是没烧熟，闪闪只能一个人切切蔬菜水果还切到手指；3楼的游乐园社交，闪闪缺乏爱情经验，听不懂暗示也不会暗示，旋转木马和千秋上都是情侣，她无处容身；4楼天台的花园社交，是社交弱子们的天堂，闪闪终于有了容身之所，但是和尬聊相比，闪闪还是更愿意和植物交流。
来到学校，离摄像头重启还有5分钟，闪闪飞奔到离北门最近的厕所等候。
时间到！闪闪破门而出，惊动了一个正在补妆的女生。根据常久的观察，闪闪迅速将带来的移动硬盘插入门禁的端口。打开电子眼睛的红外线投射键盘，十指在空气中灵活舞动，闪闪犀利的一层层入侵着学校的系统。
“倒计时提醒，还剩31秒。”
稍加思索，闪闪发现入侵成绩系统，直接修改成绩已经来不及。
“倒计时提醒，还剩25秒。”
闪闪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利用最后的时间成功控制了教学大楼所有后勤系统。现在，上至空调，中至冰箱，贩卖机，下至马桶，全部听命于闪闪。同时，考官的所有即时信息也被获取。闪闪盘算着，决定使用摩尔斯密码。
考试的教室有一台空调，正对考生的右上方。空调的红色指示灯表示点，黄色指示灯表示划，通过点点划划，组成字母单词句子来传达讯息。闪闪可以利用这点来知晓考官预期的答案。将考官的答案由空调以摩尔斯密码传达，闪闪立刻着手编程，因为过了今天等学校系统重启，自己的黑客程序就失效了。
全部弄完已经是下午2点32分了，肚子咕噜咕噜的叫，闪闪就近找了个零食贩卖机，扫眼拿了6根能量棒，1杯汽水，没有付钱。
“最近有些拮据，就算我黑客的劳动所得吧。”
闪闪一边嘎吱嘎吱，咕咚咕咚的吃喝，一边报了今天的社交考试。
“啊，还好。今天考试的人并不多。”
考试预约在23分钟后，闪闪疲劳的远眺，编程消耗了她大量精力。
考场在隔壁的副楼2楼，闪闪到场时，冰冷的过道里只有零星几个考生。
“学号199a073294,程闪闪请前往6号考场。”
弹指间闪闪在电子眼镜上完成操作，将程序代入到了6号考场的空调指示灯。
来到考场，考官的扮相是个中年大叔，慈祥的目光跟随着闪闪直到她坐定。无暇估计考官灼热到瘆人的注视，闪闪斜眼望向了空调指示灯。红黄指示灯快速闪烁，点点划划在闪闪脑海里形成鲜明图案，瞬间转换成字母单词。
“正视。”
“啊，光顾着看空调，最基本的礼貌都忽视了，要被扣分了……”
闪闪被迫用余光留意指示灯的提示，根据提示，闪闪对答如流，对方感兴趣时畅所欲言，对方说话时认真倾听；表示关心，表示鼓励，表示遗憾；时而微笑，时而肃穆；虽然闪闪需要几秒来反应，但全部按照考官预期答案执行，成绩当然八九不离十。
“滴，叭叭，咘咘。”
“学号199a073294,程闪闪的社交最终考试成绩为81分。”
没有狂喜，闪闪只有筋疲力尽的欣慰。
“看来感性也许可以用理性来传达？”
闪闪思索着这个深奥的问题，只是谁会让别人把程序接入他的大脑，而且考官毕竟是人工智能，就算高度仿真，依旧缺乏真人的不确定性和创造性。
走出学校，夕阳把一切
染成橘红色，学生结伴尽兴而归，有的则低头独行。踏上回家的公交，闪闪斜靠在窗户上，看着景色发呆，电子眼镜自动播起了新闻。
“昨日晚间10点半左右，一少年私自篡改共享蛾蚋，横冲直撞扰乱交通，3名交警在追捕过程中受伤，以下是执法记录仪记录下当时的画面。”
激烈摇晃的模糊画面中，一名短发无法分辨性别的少年嗖一下掠过，镜头捕捉到其清秀的侧脸。
“还好当时我带了口罩。啊，对了，得把钱还给昨晚那个大叔。”
闪闪觉得现在当好心人不易，于是多打了点钱。不一会，大叔退回了多余的钱。
“大叔真实诚。”
回到家天色已暗，哥哥又在和一个少女卿卿我我，闪闪定睛一看，今天是一位红发少女。饥饿的闪闪直奔厨房，却见到家政机器人埋头清理着打翻一地的海鲜拼盘，吃上一顿生鱼片可不容易，在高海拔地区养殖深海鱼，成本高产量低。因此价格昂贵而且需要提前预约2个月。闪闪舍不得。
“管家，地上的生鱼片捡起来后，凉水冲洗一下，我接着吃。”
“收到。”
就在闪闪品尝入口即化的生鱼片时，楼上传来了吵闹声，接着是摔东西的乒乒乓乓声，仿佛楼上在打雷，雨却下在了闪闪心里，冲鼻的芥末面对欲哭无泪的眼睛也无法催泪。父母的吵嘴声依稀传入耳中。
“你天天加班到半夜，双休日都没有，平时人都见不着，要你这个老公干什么？”
“我辛辛苦苦上班赚钱养家，你就在外面找野男人报答我？”
“我是有血有肉的人啊，不像你，脑子里都是编程，欲望在你体内可以通过改写程序来满足或者……直接关掉，哈哈哈。”
母亲的笑声犹如匕首从橡胶手套内破出，撕裂着父亲的心。
“一次次的给你机会，狗改不了吃屎，我累了，离婚吧。”
“离啊！离啊！我无所谓！”
说罢母亲顺手抄起杯子砸向墙壁，晶莹的玻璃碎片在空气中散开，像泪珠，映射出这对夫妻的无数扭曲影像，仿佛他们一路走来的悲欢离合。
吃完这顿只是嘴上好吃的盛宴，闪闪预起身上楼，却听到走廊尽头房间传来外婆的呜咽。望着黑暗空洞般的走廊，闪闪提不起去安慰的勇气。
“哼哼，外公又去别的女人那过夜了。”
帅帅带着少女的香味飘然而至。
“生鱼片你都吃完啦？不给我留点啊？”
听了闪闪的解释后，帅帅无奈的叹气。
“这个家迟早要散的，管家，给我来份蔬菜沙拉。”
咚咚咚咚，父亲沉重的步伐震动着木地板，背着背包的他显得更矮了，看到儿女惊讶的目光，生气的脸略有缓和。
“啊，爸爸去外面有事，你们……好好的啊。”
闪闪麻木的呆滞着，帅帅倒是会说。
“路上当心。”
所有的一切大家都心照不宣，充满争吵和悲伤的家，每个人都会拼劲全力逃脱，可是孩子，心的翅膀依旧稚嫩，只能扑腾几下，然后留在原地，眼看着痛楚慢慢蚕食自己。
瞧见妹妹低着头，帅帅的怜悯竟在心间蔓延开来。
“父母的事我们管不了，不管你开不开心……以前看到他们吵架，那时候你还小，我只能一个人难过，后来啊，我发现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就不会想这些事了。”
哥哥平时没事不会找自己，总是嫌弃自己，现在却在给自己温暖，累了一天的闪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点头。
洗漱完后，闪闪纵身一跃，身体在柔软的起床蹦跶了几个来回， 没干透的头发散乱着，一滴水滴渐渐滑落下来。红孩儿翩翩而至，歪头看着主人。闪闪伸出手，红孩儿快速低下头接受主人的抚摸。
“今天终于通过考试了，虽然胜之不武，但也很开心啊，以后不用再去尬聊啦。”
“爸爸……外婆也……”
“说了也没用，说了你也听不懂，你能听懂人话就好了。”
红孩儿抬起头快乐的短促鸣叫，优雅的踱步离开，似乎是亲近够了。闪闪的视线移向了床上方的中式木雕，刻的是荷花鲤鱼池，池畔菊花张牙舞爪的企图吞掉鲤鱼，肥胖到发亮的鲤鱼灵活躲闪在荷花周围。这幅夏末秋初的场景，让闪闪暂时脱离了现实的焦灼。
“好久没玩游戏了。”
闪闪一咕噜爬了起来，来到
电脑前，一屁股坐到了沙发的怀里，戴上游戏眼镜，拿起手柄，启动了游戏《荒原》。
荒原这款游戏描述了一个贫瘠的魔幻世界。白天烈日当空，夜晚冷风刺骨，人们只能残喘于地底，靠稀有的地下水和菌类植物为食。玩家在地底下开荒，建造庞大的地下城，驯服恶兽，制造机械，重回地表。
“墨子，你可上线了，我们的地面基地被毁啦！你快想想办法吧！”
闪闪热爱东方文化，尤其对墨家机关术情有独钟，榫卯结构让闪闪痴迷。于是闪闪起了墨子这个网名。闪闪化身为荒原中的墨子，运用自己学到的机关术，坚持着兼爱非攻的观点，守护着一方的和平。她设计的机关，往往让那些掠夺者摸不着头脑，在敌人疑惑间出奇制胜。这次的敌人是人数众多，战斗热情极高的粉红骷髅帮，缺点也很明显，装备粗暴，军心涣散不听指挥。
突破了地面防线，敌人正在使用各种炸药轰炸大门，大门坚不可摧，但是爆炸引发的震动可能造成塌方。闪闪带领几个学徒，各自驾驶着墨家机甲从隐蔽出口出发。
墨家机甲在敌人间穿梭，成功吸引了好几波敌人的战意。随后，机甲朝不同方向散去，带着敌人奔往预先埋下的各种陷阱。弹指间，莽撞的敌人在怒吼尖啸中灰飞烟灭。剩余的零星残部无奈撤退，处理完战后的繁杂事务，闪闪准备下线。
“系统提示：观看全家来斗兽广告3分钟，挂机受益将翻10倍。”
“哦？那么好？”
点开广告，耳朵忍受不住主持人星期三连珠炮般话语的轰炸，闪闪胡乱点开了准备细则。瞄了几眼，闪闪渐渐的被内容吸引。
“家庭成员需要武装来面对猛兽，武器装甲取材于家庭，比如母亲做饭用的锅子，父亲的高尔夫球杆等等。我们将没收家庭提交的所有生活用品，无论比赛结果如何，这些生活用品都将成为这个家庭珍贵的纪念。”
“材料技术部会根据提交的生活用品，以及家庭成员的意见，模拟家庭用品的材料，并制造装备。”
“哇，那我就能把游戏里设计的墨家机甲搬到现实里来了！”
“不过制造工艺不能超过铁器时代，只能使用冷兵器……”
接下来播放了一段模拟家庭准备的宣传片。节目组来到参赛家庭的住所，为了确保能制作出最好的装备，家庭会尽量上交生活用品。菜刀，水果刀，剪刀；桌子，椅子，沙发，床；衣服，枕头，被子；冰箱，空调，洗衣机；廉价而没有纪念意义的大件被搬走后，家里变的空空如也。婚戒，高中球赛的奖杯，限量版玩具，传家瓷器，贵重而有纪念意义的物件被反复斟酌，最后依依不舍交上去后，家人的心里变的空空如也，只能安慰自己，以后可以去纪念馆参观。
材料技术部将收缴上来的物品一一扫描分析，把数据输入电脑。在技术指导下，全家先在电脑里选择合适自己的装备。身体健壮的选择厚重的钢甲，瘦弱的则选择轻便的皮甲；武器就比较随心所欲，选择各自顺手的。
颜色造型上由家庭成员自由发挥，妹妹选择了粉色爱心造型的弹弓，爷爷选择了老寿星头颅雕刻的盾牌，父亲选择了高尔夫球杆，只是杆体更粗，球头更厚并熔接了许多倒刺。
看完广告后，闪闪陷入沉思，自己很希望参加全家来斗兽，在现实中改造，驾驶墨家机甲，这是虚拟游戏里无法比拟的。一想到自己分崩离析的家庭，心情又低落了下来。
夜半的城为了节约能源，熄灭了最后一盏挣扎的喧哗，放肆的人们只能在黯淡的节能灯下继续。摊在床上，闪闪沉沉睡去，心中一点点希望的尖尖角正在从粘稠的绝望沥青里破出。烟雾中，弗兰兹又踏上了夜班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