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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118

然而又拿廖逊没法子, 廖逊刚直, 性子像极了其祖父, 固执认死理, 就说其祖父,当年受帝师称赞品德难能可贵,皇上有提携之意,结果执意去南境, 南境多清苦啊,古往今来,没几个做官的愿意去,南境官员, 多是犯了事被贬被迫去的,廖逊祖父倒好, 主动请缨, 抛下妻儿离京就是数年, 到死都没回来。

临死前还留了句‘官为民者, 吾死于民有之地, 瞑目矣!’

这话让廖逊父亲也放弃京官入南境,落得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廖家人倔, 认定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廖逊面圣过后, 虽没公布作弊之人的名单,但私底下好多学生收到了廖逊的亲笔信,信里, 廖逊表达了自己作为祭酒的失职,身为老师,没有教给他们过人的学识,更没教他们立身于世的品质,学生品行有损,老师难辞其咎...

当然,也告知他们被剥夺会试资格的事儿。

收到信的学生或羞愧难挡无脸见人,或忿忿不平心生恼怒,亦或满不在乎任由处置,无论怀着什么心情,四季试作弊的事儿在京里炸开了锅,私底下传出廖逊要辞去祭酒职务的事儿,人云亦云,蒋举人听到风声,不得不上门询问谭盛礼到底是真是假。

廖逊做祭酒后,端正己身,目下无尘,这次大公无私的处理方法更是让他们很是钦佩,如果廖逊引咎辞去职务,是天下读书人的损失。

蒋举人道,“祭酒大人为了维护外地读书人的利益不惜搭上国子监的名声,刚正不阿,楼里的读书人都很感激他。”试想,国子监的学生已经拥有天下学问最好的老师,如果在会试中作弊,其他州府的读书人还怎么出人头地,蒙学之书同,而学术卑,教使之然也,而教之异于师也,如果京城本地的读书人靠作弊就能获得功名,那天下无道矣。

蒋举人无法想象那副情形,他问,“听说祭酒大人身体不好,为此事有心归隐,不知是真是假。”

廖家和谭家的渊源他已经清楚了,结伴来京,谭家人节俭,天天靠砍柴贴补家用,但到京后,好些达官贵人都有来拜访,尽管世事变迁,旧人已逝,但祖上的交情在,廖逊和谭盛礼就不会生分了,到目前为止,蒋举人不知道除了问谭盛礼还能问谁。廖逊低调,整日闭门谢客不出,昔日得意门生也被拒之门外,唯有谭盛礼和薛夫子能入其府门,可想而知,廖逊多重视和谭家的情谊。

他殷切的注视着谭盛礼,渴望他透漏点消息出来。

遗憾的是谭盛礼什么都不知道,那日在廖府,他只说了自己的想法,怎么做还得廖逊自己拿主意,不过廖逊的处理办法和他想的差不多,身为祭酒,如若对门下学生存了包庇之心,那国子监就没存在的必要了,名声固然重要,若没有学生,又哪儿来的名声呢?

廖逊是当之无愧的祭酒大人!

谭盛礼道,“谭某没有听说此事,不知蒋兄从何处知晓的?”

廖逊身体不好,早该辞去职务了,他坚持服药续命,定是还有没完成的事儿,既是有未完成的事儿,眼下是不会辞去职务的。不过这是他的猜想,不便和外人说。

“楼里有人在传,他们想知道真实情况,祭酒大人真想辞去职务就联名上书挽留他。”蒋举人眼里闪过笃定的光芒。

国子监受到重创,安慰了各地的读书人,倒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廖逊的态度让他们看到了最高学府对待歪风邪气绝不姑息的态度,他和其他州府的读书人交流过,聊起州府书院,或多或少太注重虚名了,像绵州书院以前,如若发生其他府郡的读书人和书院学生同场考试,老师肯定包庇维护自己书院的学生,哪儿会管其他呢。

祭酒大人这样正直无私的人很少见了。

蒋举人道,“祭酒大人不愧是天下学生表率,值得我们学习。”

谭盛礼点头,“是啊。”国子监有廖逊坐镇,是天下学生的福气。

两人聊了会儿,蒋举人确认谭盛礼不知此事便跳过这个话题不聊了,问谭盛礼会试准备得怎么样,这几天京城又涌入了大批读书人,据说江南鲁州荆州鄂州几大书香世家的人都来了,楼里人满为患,不得已又在房间里添了床位,整天闹哄哄的不得清静。

“对了,方兄搬到四楼去了,楼里添床位时四楼的读书人邀请他上去,他就上去了。”

作为绵州最有才华的举人,方举人天天和其他读书人约着写文作诗,又精进不少,中两榜进士没什么问题。

谭盛礼笑笑,并不言语。

看他兴致不高,蒋举人又想起另外件事儿,除去国子监四季试的事儿,谈论最多的就是今年的状元人选了,都说状元人选在江南和鲁州两地的人里,他们四岁启蒙,五岁作诗,从小有名师讲学,耳濡目染,文采斐然,但蒋举人更看好谭盛礼,和谭盛礼说,“他们底蕴深厚,在我眼里,谭家丝毫不逊色,你们好好准备,绵州就靠你们了。”

方举人虽拜了国子监老先生为师,学问还是稍微差了,毕竟方举人能有今天是沾谭振学的光,没有谭振学那篇文章,方举人什么都不是,论学问,方举人比不上谭振学,更别说谭盛礼了。

“蒋兄莫妄自菲薄,你好好温习功课,高中还是有希望的。”会试考的不仅仅是学问,还有个人阅历品行,蒋举人还是有优势的。

得谭盛礼鼓励,蒋举人信心大增,“借你吉言了。”

既是来了,蒋举人顺便让谭盛礼看看他的文章诗词,虽然会试添了门明算,但在蒋举人眼里,还是策论和诗文最重要,尤其是诗文这门,几乎所有考生都会提前准备好诗词,拿到试题后再根据题目筛选自己准备的有没有派得上用场的,有就直接用,没有就找篇差不多的雕琢文字后写上去,临场发挥写诗的少之又少。

会试关乎着命运,没人敢冒这个险。

谭盛礼给了他些建议,提醒他好好温习明算这门,科举制度改革,明算肯定是重头戏。

蒋举人点头应下,离开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了,来时面露难色,走时难掩笑意。

谭振兴他们扛麻袋回来,被蒋举人脸上的笑闪了下,谭振兴拱手见礼,蒋举人笑眯眯的,邀请他们参加后天的文会,鲁州和江南世家的人也会到场,看看他们的文章和自己对比就知道高下,趁着还有段时间查漏补缺好好看书,哪晓得谭振兴不感兴趣,“我们就不去了。”

谭振兴已经见过江南那几位出身名门的读书人了,他们朝气蓬勃,眉采飞扬,志得意满,看着就是视进士为囊中物的,和自己大不相同,与其在他们面前班门弄斧,不如在家抓紧时间读书。

“大公子不去会遗憾的。”他们中有位年少出名,在江南的名声如雷贯耳,本来上次就该入京参加会试的,奈何家里突遇变故给耽误了,这次重整旗鼓,是炙手可热的状元人选,谭振兴他们去看看,能让谭盛礼心里有个数啊,毕竟他私心还是盼望谭盛礼高中状元,为绵州读书人树立信心。

谭振兴拱手,“我们就不凑热闹呢。”会不会遗憾他不知道,会受到打击是真的,假如他被打击得一蹶不振,岂不得不偿失?

目前是紧要关头,他们哪儿都不去,以免心情受到影响会试发挥不佳。

本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不成想蒋举人热情,心里惦记着他们,特意誊抄了文会有名的文章和诗送过来,让他们看看。

老实说,江南和鲁州两地文风鼎盛,在谭振兴眼里,他们的文章和诗词是能媲美历史诗人的,可等他看了两地读书人的文章后,有些失望,为什么呢,因为他觉得没有谭振学的文章好,再和自己的文章比,不分伯仲,没有他想象中的惊艳,怀疑这文章是假的,他甚至专门去找蒋举人核实。

但蒋举人明明白白告诉他,他手里握着的的的确确就是未来状元的文章和诗文,谭振兴不由自主的血液沸腾,脸颊滚烫,仓促的和蒋举人道别,握着纸嗖的跑回家找谭盛礼,一只脚还没踏进门呢就扯着嗓门大声呐喊,“父亲,父亲...”

声音澎湃,卢老头忙问他怎么了,谭振兴眉开眼笑的冲他摆手,三言两句说不清楚,还是直接去找父亲罢。

就在刚刚,他发现个事,以他的才华,若在会试好好发挥,还是有做探花的机会的,状元谭盛礼,榜眼谭振学,他探花,一门三进士,史无前例啊,他咚咚咚的冲进谭盛礼的书房,屋里,谭盛礼在给乞儿讲学,听到谭振兴的声音额头突突直跳。

“父亲,父亲,你快来看看。”谭振兴激动地把文章和诗放在桌上,双眼放光道,“这是文会上江南和鲁州书香世家子弟的文章,你看看...”

咧着嘴,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谭盛礼抬眸扫了几行,蹙眉道,“怎么了?”

“父亲,你看看,怎么样...”

谭盛礼:“......”

辞藻华丽,婉约动人,符合江南读书人的写文习惯,内容不多不少,意境深远,是篇好文章,但不是江南名门世家子弟的水准,谭盛礼道,“怎么了?”

“你看啊...”

谭盛礼“......”知子莫如父,要不知道谭振兴心里想什么谭盛礼就白和他相处几年了,谭盛礼阖上书,让乞儿看桌上的文章,乞儿凑上前,慢慢读了起来,读完后,若有所思道,“文章很好,好像差了点什么...”

谭盛礼递以赞许的眼神,只听谭振兴连连点头,“是吧,是吧,乞儿你也看出来了吧,我专程向蒋举人求证过的,这就是他们的文章,不是差了点什么,而是比你振学哥的差啊。”

乞儿:“......”文章风格不同,不好比较,他问谭盛礼,“谭老爷看觉得如何?”

曾做过主考官的谭盛礼自然看得出来,论高低,的确是谭振学更甚,他问谭振兴,“你看得出文章里的门道吗?”

谭振兴摇头,想说用不着看太明白,只要谭振学比那些人强就行了。

谭盛礼拿起旁边的笔,誊抄了最中间的几个句子,从第四个字开始圈,然后,谭振兴脸色微变,“这文章里暗藏玄机...”他读了遍谭盛礼圈出来的字,“写于十岁春季...”

十岁,十岁...

谭振兴不平衡了,十岁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让他们情何以堪啊,他咽了咽口水,为自己心里那点窃喜感到不自在,僵着脸道,“不会吧。”

谁参加文会是用过去的文章啊,不是瞧不起人吗,文会意在交流切磋,拿十岁的文章出来明摆着糊弄人呢,亏得蒋举人视若珍宝,这种傲慢之人有什么好结交的啊,他再看文章,怎么看都看不明白,“父亲怎么看出来的?”

蒋举人誊抄的文章就看不出这个,会不会是谭盛礼想多了。

“习惯而已,蒋举人不知两地读书人的习惯。”这文章是后来雕琢点缀过的,这几行字也是后面加进去的,也就文会能用,若在会试直接视为作弊,谭盛礼给他讲两地读书人的习惯,听得谭振兴嘴角抽搐不已,就没见过规矩这么多的人,写文章就好好写,整天琢磨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作甚,典型的目中无人看不起其他州府的读书人,为人不诚啊!

“父亲有没有办法弄到他们近日的文章。”谭振兴迫不及待想瞧瞧他们现在水准怎么样,应该不会差太多吧,真要差太多,这次会试的两榜进士就没希望了,他忐忑不安的看着谭盛礼,想起个很重要的问题来“父亲,你说我会试有希望吗?”

每次问谭盛礼后心里就特别踏实,故而目不转睛的盯着谭盛礼嘴巴,期待他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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