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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第163章

经过玻璃厂前期的合作, 以及冷眼旁观这位九阿哥纵横商界,石咏尽管不认同九阿哥的某些做法, 可也到底有些佩服:这一位, 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此人做起生意, 够贪婪也够执着, 是个典型的唯利是图的人。这人要是生在同时代的大西洋某岛国,跑去将牛奶倒海里绝对是分分钟能干得出来的事儿。但若真要将眼前这种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转变为以农为本、工商业并举的大国强国,恐怕也缺不了他这种心性的商人。

只可惜, 九阿哥全无为国为民的自觉, 他所做一切,皆是为自己与兄长。

然而此刻石咏一瞥眼见到九阿哥的神情, 心里立即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 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此前说什么“双赢”,乃是犯了政治幼稚的毛病, 如今乃是夺嫡胶着期, 在那些这些皇子阿哥眼中看来, 他们这些人不是自己人就是对手的人,并没有中间路线可以走。

石咏想到这里,瞬间背后就冒出一身冷汗。说来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吏, 眼下面对九阿哥的兴师问罪, 若是他稍露一丁点儿拒绝合作的意思,对方只要动动指头,自己怕是便要遭殃。

果然只见九阿哥冷着一张脸:“爷依稀记得,你家是正白旗的?”

九阿哥其实很清楚, 去年十三阿哥生辰,十六阿哥曾经提溜这小子出来,挨个给他们这些“长辈”请安来着。

可惜二福晋已死,他对这个二嫂原本就感情淡漠,对于二嫂娘家的“亲戚”自然更加不感冒,此刻干脆提都不提,只拿旗务说事。

“你家佐领是何人?爷去说一声,将你一家,全由正白旗转至正蓝旗。”

九阿哥与八阿哥、十三阿哥一道,分管正蓝旗,他要安排八旗一户转到自己旗下,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是这对石咏来说,却是天大的事儿。虽说他的父亲与叔父,当年是一气之下,从忠勇伯府分户出来的。可是经过最近接二连三的事,石咏却觉得,在这个大家族为主要形式的宗法社会里,他的小家,几乎不可能游离于本族之外存在。如果他这会儿真的应了九阿哥所请,从正白旗转至正蓝旗,那他这一家便永远脱离了忠勇伯府,并且与本家结下深怨,以后都只能依附九阿哥,仰仗他的庇护,才能在这世上继续站稳脚跟。

他当然不肯,这凭什么?

若是转入正蓝旗,九阿哥不仅可以操控他的职务差事,甚至可以操控他的户口与婚姻,而且操控的不止是他,还有他一家,他的母亲与弟弟。

他怎可能愿意将身家性命都与九阿哥绑在一道?

再者,且不论这个时空的走向是否与正史一致,单只看九阿哥对待玻璃厂那些工匠的方式,他就知道,此人决不可与之共事。所以他怎么可能点头上这艘贼船?

可若是他出言拒绝,不用想就可以知道,九阿哥会有什么反应。

“这户籍转移的事儿,九爷难道不需要先问问正白旗那边么?”石咏假作好奇地问。

九阿哥目光冰冷,迅速在石咏脸上扫了一圈,嘴角挑了一挑,挤出几个字:“这么说来,你是不愿意?”

石咏想了想答:“就算我愿意了也没用啊!”

“此话怎讲?”九阿哥问,心里在想,看这小子究竟会扯谁的虎皮出来当大旗:十三阿哥?十六阿哥?还是别的什么人?

石咏看了一会儿脚面,微笑着抬起头。

“就因为我这血管里,到底还流着与父祖们一样的血那。”

石咏说着这话的同时,不自觉地挺直了脊梁,目光不再闪躲,直接正视九阿哥。在这个时空里不停地做小伏低,并不代表他骨子里那股耿直劲儿就已被消磨殆尽。眼下有人强迫他要他一辈子被奴役,他自然要抬起头,很认真也很平实地告诉对方——对不起,他不愿意。

“你——不愿意!”九阿哥将石咏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一遍,心里暗暗咒骂:你小子究竟有什么底气跟爷较劲儿?

“所以,要爷找人来给你放放血?”九阿哥眼皮懒懒地一抬,随口一句,早先将石咏带来的那两名大汉立即逼上两步,逼近石咏身后。

石咏早在被人挟持上车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他可能会受到各种人身伤害的威胁,此刻他就算是惧,面儿上也一点儿都不显,反而很轻松地耸耸肩:“九爷若觉得这样有用,那就试试呗!”

九阿哥一听又气笑了,感情是块滚刀肉,切不动嚼不烂的呀。

他原没想过石咏会轻易答应移旗,眼下见他果然如此,忍不住捏住双手骨节,登时便发出“格拉格拉”的一阵脆响:他跟这小子斗嘴管什么用?该直接上手段那!

想到这儿他才惊觉,此前与石咏两人拉拉杂杂,徒费口舌,此刻天色渐暗,距离刚刚将石咏带至府中,已是不少时候过去了。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一阵吵闹,有人疾步奔过来,叩了叩院门,大声报称:“九爷,正白旗都统富达礼他闯……”

话由未完,只听“砰”的一声踹在门板上,这小院的门板直接被踹飞。富达礼独自一人,背着手,从小院院门进来。

九阿哥一惊,直接从座椅上弹起,眯起一对凤目,寒声斥道:“富达礼,你干什么……”

富达礼一声不吭,上前两步,双脚不丁不八,立在九阿哥院中,右手扶在腰间的刀柄上。他如此藐视皇子阿哥的态度,登时将九阿哥给激怒了,冲石咏身后那两人点点头,两名壮汉便慢慢冲富达礼那里围过去。

“都统大人,你来得正好!”九阿哥见富达礼孤身一人到此,并没有任何帮手,底气转足,又复缓缓坐下,面向来人道:“刚才正在与你家这子侄说起,要他从你正白旗下,转至爷的正蓝旗下……”

富达礼双眼登时微眯了眯。

九阿哥继续说:“你家子侄不乐意,不若,都统大人来劝劝他?”

九阿哥的手下这时候已经来到富达礼面前,富达礼面沉如水,依旧一言不发。其中一名壮汉便试探着开口,说:“放肆,见了九爷,竟敢不上前请安,你老小子是不要命了么?”

另一人便转至富达礼身后,飞起一脚,就往富达礼膝弯里踢去。

九阿哥眼光一闪,突然觉得这有些不妥。富达礼是八旗都统,从一品的武职,是二福晋的亲兄弟……只是他仗着这是他九阿哥私宅的内院,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富达礼即使在这里受辱,也决计没这个脸说到外头去。

就这么一闪念,九阿哥便没有阻止。

只听“刷”的一声,紧接着是一声惨嚎。

血光迸现,背后袭击富达礼的人一条胳膊被卸了下来,瞬间倒在血泊里。

九阿哥双眉一蹙,瞬间大怒,高声喝道:“动手——”

早先开口的那名壮汉虽然体格健硕,但是猝不及防,手边没有长兵刃,只得从靴筒里掏出一枚匕首,冲富达礼晃晃,被富达礼片刻间挑了去,刀身朝前一送,瞬间了账。那人胸腔里迸出的鲜血,登时溅了富达礼一身。

富达礼一下子干掉两人,冲石咏一跺脚:“还不快走?”

石咏从未看见过平日情绪内敛的大伯父竟这样干净利落地动手杀人,早已愣在原地,见到九阿哥府上一名管家将将拦在他面前,登时伸脚踹翻,夺路而逃,奔到富达礼身边,只听富达礼对他说:“如今这事儿,不闹大是不行了,快跟着来!”

石咏心里一凛,不知道大伯父会将这事儿怎么个“闹大”法,但眼下他别无选择,抬脚便跑,跟在富达礼身后,两人一起,径直冲到了九阿哥府邸门外。富达礼的形容尤其可怖,一身素服上溅满了血迹,再加上他一脸狰狞,凶神恶煞,无人敢挡住他们两人。

外头李寿正躲在街角,手中牵着三匹马的马缰,一见里面出来的人,也彻底傻了,呆了片刻,才想起来招呼,将马缰递至富达礼与石咏手中。

石咏正想说什么,富达礼却突然伸手过来,在他鼻梁上轻轻捏了捏。石咏登时觉得鼻腔中微微发热,紧接着就有热乎乎的液体从鼻腔里滚落。

“用袖子擦!”

富达礼一声断喝,石咏哪儿还顾得上那么多,伸袖子在脸上一抹,登时擦了半张脸的血迹——全是他自己的鼻血。

“上马!余事路上说!”富达礼当即翻身上马,石咏与李寿也赶紧跟上。

这时候九阿哥府里的人也已经追了出来,却慢了一步。富达礼与李寿两人,一前一后,夹着马背上一脸血的石咏,三骑如风驰电掣一般,离开九贝子府的府门,径直往西直门的方向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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