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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番外十二.献给你

番外十二

献给你

地科院的小红楼装修好后, 两人倒也没有直接搬进去。

只是新家的存在很好地缓解了距离问题。

国贸离地科院太远了,偶尔程又年忙起来,就直接回小红楼。

以前在宿舍住时,昭夕不方便过来,如今有了私人空间, 更好配合他的时间。

反正程又年忙起来, 就她跑远一点,来小红楼住。若是他缓过劲来,她开始忙了,那就换他迁就她, 回国贸住。

于是很多东西都变成了两份。

她惯用的护肤品,国贸一套, 小红楼也有一套。

笔电搬来搬去太麻烦, 小嘉便帮她又重新配置了两台一模一样的电脑,师傅送货上门, 安在了小红楼里。

甚至, 连程又年的衣柜也被她占用了四分之三。

昭夕理直气壮地说:“反正你长年累月穿工装, 衣柜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交给我, 物尽其用嘛。”

程又年无法反驳,眼睁睁看着衣柜失去半壁江山,然后自己那狭小的二分之一也一点点被蚕食。

只是偶尔早起,昭夕还在熟睡中,他轻手轻脚穿衣服时, 打开衣柜,望见他的素色衣服在一片花红柳绿的环绕中,会忍俊不禁。

私人领域被侵|犯的滋味,其实也不错。

纪录片《长路》在来年的电影节上获奖,随之而来的还有各大电影展的红毯邀请。

更多奖项纷至沓来。

在纪录片稀缺的中国,能有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纪录片,且它不沾染任何商业气息,一心一意传达自己的初衷,这样的作品不获奖都难。

《长路》毫无争议地成为了年度最佳。

很多人甚至说它是我国纪录片有史以来的最佳作品。

程又年下班回家时,看见昭夕坐在沙发上发呆。

“在想什么?”他换了拖鞋,走到她面前。

昭夕慢吞吞地拿起茶几上的信封,“在想,要不要去参加这个。”

程又年接过信封,打开一看。

电影节邀请函。

《长路》获奖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但之前的各大颁奖典礼,昭夕都没有亲自参与过。

事实上,自《木兰》大火后,昭夕遭人非议,经历了层出不穷的网络暴力,就再也没有接受过媒体的任何采访。

她不在意他们说什么,我行我素地活着。

《长路》上映前,若不是为了作品能得到更多关注,她也不会配合卢思礼和徐浩做什么推广炒作。

程又年微微一顿,“想去?”

作品得到观众的认可,想亲赴现场看到大家的喜爱,也在常理之中。

昭夕出神地看着他手中的邀请函,良久才说:“只是觉得,以前对公众和舆论全然失望的态度,其实有失偏颇。”

“你还记得吗,在塔里木刚认识不久时,有天晚上我送你去项目上拿样本。你问我为什么不对媒体解释,我说,因为大家都只相信自己爱听的说辞,没有人会听我在说什么。”

程又年微微一笑,“记得。”

是了,那时候他对她说什么来着?

夜幕四合的塔里木盆地,两人静坐在车里,窗外是比城市里明亮璀璨得多的夜空,有风呼啸而过。

程又年转过头来望着她,低声说:“不要那么悲观,总有人会相信。”

往事近在眼前。

昭夕笑了。

“因为攻击和谩骂,我就选择闭目塞听,完全关闭了和外界沟通的窗户……的确是我太悲观。”

你看,她讲的故事依然有人在用心听。

这样不讨好市场的作品,依然感动了无数人。

昭夕才慢慢明白一个事实,有多少赞美,就会有多少诋毁,但绝不应该因为□□就全然忽略了另一群人。

“我应该有所解释的,就算只为了那群想听我说话,愿意相信我的人。”

电影节红毯现场。

灯光火海,群星荟萃。

女星们光彩夺目,在红毯上只作短暂停留,但无一不是全副武装,争妍斗艳。

穿西服的男星们难得成为点缀,低调地将江湖让给这群下凡的天仙们。

快门声不断,无数镜头对准红毯,直击现场。

伴随着记者们的呼喊——

“看这里!”

“xx,看一眼这边!”

“这里这里!”

加长版帕拉梅拉停在人群边缘。

小嘉紧张地拉住老板,“我看看!嗯,妆没问题,很精致……裙子这边再理一理……啊,我再给你把项链正一正……”

昭夕笑了。“别瞎紧张。”

她转头看看坐在后座的男人,“那我下去了?”

程又年一身正装坐在那里,眼神在她面上停驻片刻,才点头,“我在台下。”

昭夕莞尔,“我知道。”

她伸手打开车门,在门拉开之前,声音轻快地留下一句:“别太矜持了,记得为我鼓掌欢呼。”

“我会的。”

三个字很快淹没在媒体与人群的喧嚣之中。

主持人的声音响彻现场,念出昭夕的名字。

所有目光都转向红毯尽头。

黑色的帕拉梅拉上,有人拎着裙摆,步伐轻快地一跃而下。

卷发盘成松散慵懒的发髻,有几缕俏皮地垂在耳畔。

她穿一身正红色长裙,艳若玫瑰。

眼波是姣姣银河坠下的最亮一颗。

唇是三月杏花娇艳欲滴。

那个告别媒体已久,仿佛只活在八卦与热搜上的“木兰”,如今终于坦然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昭夕松手,裙摆铺了一地。

她弯起唇角,大大方方踏上红毯,在无数快门声里,姿态优雅,神情大方。

裙摆仿佛摇曳的花朵,步步生莲。

无数聚光灯,无数呼喊声。

昭夕微微笑着,朝大家挥手示意,停留在红毯的时间并不长,却已然成为今夜最动人的景致之一。

亦或没有之一。

主办方将她的座位安置在第一排,与陈熙、魏西延左右为邻。

今日陈熙是与魏西延一同来现场的,倒是昭夕落了单。

旁人不知个中内情,还以为这对从来都像连体婴似的师兄妹闹起了不和,为此,八卦又更新了一大波。

但当事人心里清楚着呢——

魏西延看见她,朝后排扫了一圈。

“你家包工头呢?”

昭夕笑笑,“自己看啊。”

“这么多人,男的乌压压一片都穿西装,我哪看得见他在哪儿?”

昭夕淡定道:“这还不容易?一堆庸脂俗粉,最能脱颖而出的那一个呗。”

魏西延:“……”

魏西延:“你能要点脸不?”

陈熙微笑提醒:“四面八方都有记者,你们注意点。”

于是一旁的昭夕和魏西延一边掐架,一边管理好了面部表情,以最温柔的神情、最和蔼可亲的笑容,继续进行唇枪舌战。

表面笑嘻嘻,嘴里mmp。

哪怕不常出席这种场合,昭夕也对流程了然于胸。

致辞。

看大屏幕。

介绍提名作品。

有请嘉宾上台颁奖。

她与两位老友不时低声聊天,插科打诨一番。

周围总有无数人在看她。

是什么让这位话题女王走出了象牙塔,收起了易碎的玻璃心,主动来到现场?

就因为获奖吗?

不可能。

毕竟她前两部电影也拿了奖,她还不是人影都没见一个?永远是副导演亲临现场,替她致辞、扛奖杯。

昭夕神情坦然,全然未将探究的目光放在心上。

就像她说的那样,要是哪天人群的聚焦点不在她身上了,那就代表她老了,不漂亮了,到那个时候她才心酸呢。

一组接一组的明星登台领奖。

最佳女主角。

最佳男女主。

……

直到某一刻,主持人神秘一笑,说:“接下来要公布的,是年度最佳影片,今年影坛佳作连连,不少优秀的导演都为观众们呈现了视觉盛宴,随便说几个名字都如雷贯耳。”

台下一边笑,一边有人起哄,叫出了几位导演的名字。

“下面请看大屏幕,今年的年度最佳影片提名作品,了解一下。”

提名的共有六部作品,其中有难得一见的武侠片,缅怀香港电影的黄金岁月;也有剧情片,讲述四代同堂的家族兴衰;有爱情喜剧片,褪去了粗糙滥制的风花雪月,以细腻的笔触讨论当代年轻人在速食爱情的大环境中保持纯真、追求所爱……

还有一部难得的纪录片,叫做《长路》。

主持人把舞台讲给嘉宾。

出人意料的是,年度最佳影片的颁奖嘉宾竟然是傅承君,中国电影不可或缺的里程碑。

在场不少演员导演毕业于中戏,哪怕抛开院系之别,也无一例外崇敬欣赏这位老先生。

年青一代的电影人几乎是在教科书里读着他的故事长大。

学习电影的一路上,都伴随着他潜移默化的引导。

所有人不约而同起立鼓掌,掌声长达十秒,才在傅承君稍安勿躁的手势中渐渐平息。

他头发白了大半,眉眼间有年岁留下的痕迹。

老人一身中山装,闲庭信步般走到台中,微微一笑,调侃说:“怎么,是我消失太久,很多人以为我已驾鹤西去,如今见我还活着,大伙儿都挺乐呵?”

台下一片哄笑。

的确,傅承君近年来一心执教,早已不在影坛活跃,很多年轻人都不知道他现状如何,还以为从小在书里看着他的名字,老先生早已是鲁迅那般的存在。

傅承君拿着话筒,声音洪亮,不卑不亢。

“接到这个颁奖邀请,其实我第一反应是不想来的。人老了,精神大不如从前,没法再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谁愿意看大家评论我好不容易出现一次,又老了?”

台下依然是笑声和起哄。

“傅老,您不老!”

“帅着呢!”

“师傅您老人家永远十八!”

昔日的学生不管是影帝还是影后,都像孩子一样起着哄。

最后那个声音是昭夕的,一旁的魏西延也帮着闹腾。

傅承君假意板起脸来,指指他们,“回学校再收拾你们!”

气氛愈加可爱。

很快进入正题。

傅承君道:“我很高兴看见,我们的电影人在今年呈现出了诸多佳作。这些年市场波动,人心浮躁,很多事情都成了资本论,利益第一,故事反倒退居幕后。”

“可今年的提名作品,我一一看过,在浮躁的当下,能有这样一批好故事,我很庆幸我还站在这里,没有驾鹤西去,还能看见下一个春天。”

……

傅老一番肺腑之言,令刚刚还活跃不已的现场慢慢安静下来。

很多人沉思,很多人目不转睛望着他,认真聆听。

他说这条路走了一辈子,和其他的道路没什么不同,总会遇上很多歧路,总有风雨,总有泥沼山岚。

“要爬坡,爬过才知道山那边是什么。”

“要跌倒,爬起来才知道前路哪一部踏错。”

最后宣布获奖影片时,他说。

“让我们恭喜《长路》获得年度最佳影片!”

万众瞩目,掌声雷动。

昭夕站起身来,大步流星走上台,被老师紧紧抱住。

其实早有预料的,毫无悬念,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当颁奖人成了师傅,站在这万人空巷的正中央,聚光灯打在她身上,耳边是盛大的音乐声时,她却忽然红了眼?

傅承君拍着她的背,说:“别哭,要笑。”

“大家都看着呢,别哭鼻子啦。”

“哭鼻子就不漂亮了。”

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话语,昭夕陡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七年并未弹指一瞬。

七年前,当她失去祖母,选择成为一名导演,踏入中戏的大门那天,老师也是这样和蔼的态度,像祖父一般轻言细语与她说话。

他说入了师门,没有别的要求,只有两个字希望大家谨记:初心。

后来昭夕才知道,在这圈子里很多千金难买的东西都唾手可得,最难坚持的却是这两个字。

她也走过弯路,亦跌入低谷。

昔日被捧得多高,后来就摔得多痛。

在多年后的春天,繁花盛放,过往一切近在眼前。

她拿起奖杯,擦干眼泪,转头面对观众时,又是一抹盛放的笑意。

举起那金色的沉甸甸的奖杯,她手持话筒,想了想,才开口。

“就像这部电影的名字一样,我想我们做电影的人也一样,要走很长很长的一条路。”

“我曾以为回望过去,会有很多心酸苦楚想说。可是漫漫长路,咬牙走了过来,再回头,才发现一路没有头破血流,没有眼泪哀愁,只有一路繁花盛放。”

受过了伤,伤口才会埋下一粒种。

以汗水为养分,在多年后的春日,繁花才得以盛放。

昭夕说——

这个故事很真实,拍摄时没有什么拿奖的念头,只是想讲述一个她亲自看过经历过的故事。

她想让更多人看见,有这样一群人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努力地踩在这片土地上,挥洒汗水,为科学和祖国的发展贡献出一份力量。

她有幸得知,有幸参与,今日有幸站在这里,和大家分享她的心情。

言简意赅的一段话,她终于哽咽。

拿起奖杯,她望着人群后方的某个角落,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面目沉静立在那,隔着遥远的距离,一动不动凝视着她。

他们之间有过嬉笑怒骂的误会。

也有过风花雪月的浪漫。

有无力陪伴、失去联系的日夜。

还有同枕共眠,在雪山上相互取暖的岁月。

她是个导演,做电影的人天生就有敏感的心绪,鲜活又喜剧性。

少女时代,她也曾以为爱情便是分分合合、至死不渝,吵架时惊天动地,和好时也能甜蜜到落泪。

可是多年后的今天,当她捧着奖杯,鲜花着锦,再与隐没在人群深处的程又年对视时,才顿悟。

爱本身就是平和隐忍的,像绵延的河,最终汇入深情的海。

程又年给她的不是动魄惊心,是陪伴和守护。

昭夕捧着奖杯,隔着遥远的人群与他对视很久。

她动了动嘴唇,轻声说:“献给你。”

我把我,连同我的心,我的人,和我今后的人生,漫长无尽的追梦历程,悉数献给你。

从此睡同一张床,做同一个梦。

在同一个清晨睁开眼来,为同样的目标努力奋斗。

她像只蝴蝶,捧着奖杯走下台,朝人群后方不顾一切奔去。

此刻她什么也不在乎。

她只想一头扎入那个怀抱。

程又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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