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夕萤想把“巧合”两个字糊到穆倾寒的脸上去。
傻子也不会将此刻的重逢再看做一桩巧合。
难怪上次见面的时候, 穆倾寒都没怎么拦她。
合着是准备好在这儿堵着了。
林导对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毫无所觉，还笑呵呵地招呼：“你们也好久没见了吧, 正好距离拍摄还有几天，你们先对对戏叙叙旧什么的,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丢下几句场面话, 林导嘱咐两人隔天去跟编剧见一面，随即就贴心地给她们留下了单独的空间。
看着林导轻快离去的背影, 洛夕萤不由沉默了片刻。
“怎么, 见到我不开心吗？”穆倾寒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我可是很期待能再次与你合作呢。”
洛夕萤这才转回视线, 看向穆倾寒, 问道 ：“之前的女二号演员呢？”
事到如今，显然她们都对眼下的情况心知肚明。
原本的演员徐以茗出道多年，一向心比天高，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爆火。
遗憾的是, 她的人气和实力都被同公司同期演员狠压一头, 资源一直不怎么好。
以徐以茗的心气, 她未必看得上《双生》这部剧, 但现状是她也接不到更好的剧, 自然也不会轻易放弃。
之前徐以茗还跟其他人打听过洛夕萤的消息，想借机拉个关系抱个大腿。
不过当时洛夕萤正忙着拍戏以及和洛家斗智斗勇, 几乎断绝了对外的联系渠道，也无暇去关注这个未来的合作者。
前段时间洛夕萤忙完还瞄了眼她的动态，发现一切正常, 没什么受伤退隐的迹象。
照理来说，徐以茗没有主动弃演的理由。
那么原因只能从另一个人身上找了。
见洛夕萤一脸了然的神情，穆倾寒顿了顿，倒也没再费心掩饰。
“我给另外一部剧投了点资，捧她做女主。”穆倾寒眨了眨眼，满脸的无辜，“正巧两部剧隔的时间有点近，怕是来不及赶场，她就把这部剧给推了。”
然后就是她正巧听说《双生》剧组缺了女二号，便让经纪人毛遂自荐了。
又正巧，剧组急着找人，试了镜觉得她合适，于是最后她就出现在了这里。
洛夕萤对穆倾寒话里的“正巧”两个字持怀疑态度。
但对方打死不承认，洛夕萤也没兴趣再追究下去。
“钦瑜呢？”洛夕萤又换了个话题。
“你怎么每次都只想着她？”穆倾寒说得有点酸，“你就先不问问我为什么来吗？”
“好吧。”洛夕萤从善如流地换了个问题，“那你为什么来？”
穆倾寒眉眼一弯，露出点愉悦的笑意：“当然是为了你。”
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里有些沙哑，敲在鼓膜上带出些温柔缱绻的轻颤。
“嗯。”洛夕萤微垂着眼眸，不动声色掩去眼下一点异色，再看向穆倾寒时，又重复了原来的问题，“所以，钦瑜呢？”
“你就是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吗。”穆倾寒脸上摆出些哀怨的神情，但也没有再隐瞒下去，“她还没来。”
“之前的事她就怕你生气，所以让我先来探探情况，等过两天轮到她戏份的时候她再过来。”穆倾寒顿了顿，接着又道，“是我骗她的，你也不必怪她，是我想知道你在哪里。”
听到后半句话时，洛夕萤动作一顿。
抬头看向穆倾寒的视线中也带了几分诧异。
那点异样的光一闪而逝，洛夕萤点了点头，难得认真答了话：“我知道。多谢。”
洛夕萤了解管钦瑜，又有前世的经历，自然不会怀疑管钦瑜的用心。
她知道这个人确实就是脑子不太好使，或许是有些小聪明，但从来不用到正确的地方上。
面对亲近信任的人，管钦瑜更是从来不带脑子，只凭着表象的印象办事。
可以说，管钦瑜被穆倾寒忽悠压根就不是件稀罕的事，也早在洛夕萤的预料之中。
但是穆倾寒大约是不知道的。
管钦瑜怎么跟她合作起来本就是个秘密，她本不必多这个嘴。
多说这一句，无非就是让洛夕萤不要怀疑管钦瑜，以为她背叛了自己。
如今还特意用到“骗”这个字眼——
穆倾寒是怕自己受伤吗？
洛夕萤不是很想往这个方向想，但除此以外，似乎也没有更合适的解释了。
穆倾寒想要再说些什么，然而洛夕萤始终有些心不在焉。
洛夕萤眼下一圈青黑的痕迹很明显，也不知道是多久没睡好了。
只不过她表现得平静，与往日没什么两样，旁人也难以觉察到她的疲惫。
难得见面，穆倾寒倒是很想借机戏谑几句，然而目光触及对方脸上的疲态，她又说不下去了。
“如果累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穆倾寒体贴地终止了话题，“有什么事的话，明天再说。”
说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我们住在对门，来往也方便。”
洛夕萤原本还想夸一句穆倾寒说得像句人话。
一听到后半句，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默默将上面那句话吞了回去。
来都来了，总不能转身再跑。
如果不是什么必要的情况，洛夕萤并不喜欢给别人添太多麻烦。
因此对于穆倾寒的建议，她纵然心底无数槽点想吐，最终也只是淡淡地点了头。
“那就晚安了。明天见。”
“晚安。”
洛夕萤勉强扯了扯嘴角，终究也没跟着吐出一个“明天见”。
当然是永远不见最好了。
虽然似乎并不太现实。
穆倾寒目送着洛夕萤拉开对面的房门走进去。
直到对面的房门慢慢关闭，穆倾寒才收回了视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就靠在了房门的门板上。
她伸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高兴。
除了再见到那个人，大概也有些别的原因。
洛夕萤躲避的态度很明显，但也到底没有更多的伪装。
更没有立刻转身就走。
原来她们也是可以跟正常人一样交流的。
这算是一种进步吗？
未来她们能更进一步吗？
穆倾寒的理智告知她这是一个好的新开端，但不知为何，心底却也隐隐生出些忐忑与不安来。
洛夕萤这样平静的态度，真的只是因为她们已经说开了，所以才没有伪装的必要了吗？
……
回到房间之后，洛夕萤就跟管钦瑜打了电话。
对面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真的有事，一连掐了她三个电话。
最近这胆子还真是见长啊。
不会是跟着穆倾寒学坏了吧。
洛夕萤挑了挑眉。
既然对方不肯接电话，她也只能发信息过去了。
[早点过来。放心，我没生气：）]
这个消息发过去没一会儿，对面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夕萤啊，咳咳，刚刚我在洗澡呢，没听到电话声音，那什么你有什么事吗？”
隔着电话都能听出管钦瑜的心虚。
“早点来剧组。”洛夕萤淡淡道，“别在穆倾寒那儿赖太久，免得到时候她再跟你要房租。”
“咳咳咳——”
管钦瑜真的被呛到了。
“你都……知道了啊？”管钦瑜小心翼翼地问道。
在洛夕萤轻轻“嗯”了一声之后，她才讪讪地解释了两句。
“我这不是担心洛家来人欺负你吗，穆倾寒好歹是个大小姐，要是她跟你在一块，万一有什么情况，找她帮个忙，起码也能拖住洛家人吧，不然我们这单枪匹马的，还手无寸铁，到时候被绑走了喊救命都不好使……”
管钦瑜越说声音越小。
主要是洛夕萤一直保持着沉默，像是在认真听她说话。
但毕竟是自己泄密在前，管钦瑜再怎么说服自己，还是控制不住有些心虚。
“咳咳，夕萤你已经在剧组了吗？那我明天就过去吧，需不需要我帮你带点什么？”
“不用了。”洛夕萤应道，“自己路上小心点就行了。”
管钦瑜暗暗松了一口气：“好。”
等到挂了电话，洛夕萤又瞄了眼手机，叮咚一声后台提示音响起。
她顺手点开看了一眼，发现是有人点赞了自己那条小号转发的锦鲤。
这一看，洛夕萤又想起遇到穆倾寒的这出“意外”了。
什么辣鸡锦鲤，一点用都没有。
洛夕萤满脸冷漠地点了个删除。
……
作为洛夕萤身边头号狗腿子，管钦瑜几乎是她的御用跑腿配角。
自打两人认识起，凡是洛夕萤出演的剧里，总会有管钦瑜的一席之地。
虽说管钦瑜审美辣眼睛了一点，但她底子不错，演技也没有那么不堪入目。
因而那些剧组也不介意卖洛夕萤一个面子，就算当个花瓶也能把管钦瑜给塞进去。
这次也不例外。
早在洛夕萤进星月王朝的剧组之前，她签下双生剧组的合同的时候，也顺便把管钦瑜的合同也给一起敲定了。
这一回管钦瑜运气还不错，饰演的配角戏份不少。
不过主要是集中在剧情后半段出场，因此她也没有必要太早来。
但既然洛夕萤都开口了，管钦瑜自然立刻就在第一时间飞奔到了剧组里。
由于没有航班、车次晚点等等客观因素，等到管钦瑜进组，距离开机也没多久的时间了。
洛夕萤和穆倾寒已经对了开头的戏，就等着第一场的拍摄开始了。
乍一眼看到那边和谐地坐在一起讨论剧本的两人的时候，管钦瑜险些被吓得一脚踩空。
随即她又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
明明那两人彼此互有好感，借机说开了也说不定。
管钦瑜拍拍胸口，默默安下了心。
那边的洛夕萤最先注意到了管钦瑜的到来，她冲穆倾寒礼貌性地笑了笑，便暂时道别起身，走向管钦瑜。
在洛夕萤背对着那个还坐在原地的人的时候，管钦瑜被穆倾寒瞪了一眼。
管钦瑜下意识捂住了脑袋，觉得头顶有些寒意。
“怎么了？”洛夕萤问道。
“没、没什么。”管钦瑜掩饰性地摇了摇头，“我没打扰你们吧？”
“聊聊剧本而已。”洛夕萤笑了笑，似乎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我先带你去房间吧。”
洛夕萤说着便伸手要去接管钦瑜手里拎着的行礼。
管钦瑜简直受宠若惊。
平时都是她跟在洛夕萤屁股后面跑，忙前忙后，哪轮得到这位大小姐主动帮她提行礼。
就算现在这位大小姐跟洛家有了矛盾——
再换句话说，就算洛夕萤现在已经流落街头，但在管钦瑜眼里，她还是那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大小姐。
并非贬义。
只能说洛夕萤这人的气质太绝，挂着天真面孔时像是天使，耍脾气都能显出几分娇俏可爱。
以平常姿态面人时，也自带清风朗月一般的气质，像是高悬于月夜的朗月，常人伸手也触及不到那样的光辉。
管钦瑜不敢让洛夕萤动手，坚决地拒绝了她，自己拖着行礼就往前飞奔了几十米远。
洛夕萤倒没生气，只是无奈地笑笑跟在管钦瑜的身后。
见洛夕萤没强求，管钦瑜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放慢了脚步，等洛夕萤赶上来，跟她一起上楼。
这次的房间就在二楼，等着停在不知道第几十层的电梯未免有些浪费时间，两人便干脆走了楼梯。
“你跟穆大小姐说清楚了吗？”管钦瑜还是没忍住那颗八卦的心，“我看你们刚刚还挺和谐的，是不是已经……”
管钦瑜话到一半，冲洛夕萤暧|昧地挤了挤眼睛。
洛夕萤却仿佛一个睁眼瞎，全然接收不到她的暗示一般。
“工作关系，不熟，合作关系。”洛夕萤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最后做了总结，“毕竟是最后一部剧了，好好演完比什么都好。”
“我看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管钦瑜忍不住吐槽道，“还有最后一部剧是什么——”
管钦瑜愣了愣，忽的张大了嘴，提高了音量：“等等！最后一部剧是什么意思？！你、你、你……”
剩下的话，管钦瑜结结巴巴半天，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字面上的意思。等这部戏演完我就退圈。”洛夕萤语气平静，反而还诧异地看了管钦瑜一眼，“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不会再回洛家了，要是还在圈子里，难免还会遇上被找麻烦。”
“但是、但是……”
管钦瑜想说离开洛家跟演戏有什么关系，但洛夕萤的话又让她无法反驳。
她之前也有想过跟着洛夕萤出国避难，她们赚的钱也足够她们生活一辈子了。
但是那毕竟是从世俗的角度来说的，也是从管钦瑜自己的意识出发的。
管钦瑜自己可以随时离开这个圈子，只要能活下去，她不介意环境如何。
那时她是一时情急，才下意识提出这样的建议。
等冷静下来之后，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极端，她也认为洛夕萤不会同意她的建议。
原因不在于出国本身，而只是在于洛夕萤对演戏这个工作的热爱。
管钦瑜曾经只看得到洛夕萤大小姐的身份，仗着她的家世狐假虎威，除此以外也不会在意更多。
但这么多年下来，很多东西都是潜移默化而来，就比如说她对洛夕萤的义气。
又比如说洛夕萤对演戏的热忱。
洛夕萤从不以自己的热爱作为宣传卖点，她甚至从未明言过“热爱”二字。
然而只要与她真正一同演过一部戏，谁都能看出她心底那团火。
只为自己满腔热忱而燃烧。
管钦瑜从没想过洛夕萤会放弃演戏。
过去没想过，这时候也难以置信。
“可是……”管钦瑜震惊了半晌，终于想出了些言语，“你不是喜欢吗？”
“要不然，你请穆大小姐帮帮忙吧，她那么喜欢你，也许可以帮你解决洛家的麻烦呢，而且、而且那些小说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讲的吗，如果能吞并掉洛家，对她家也算是件好事吧，你不能因为那些人渣就、就……”
管钦瑜有些语无伦次。
洛夕萤冲她安抚地笑了笑：“不要紧，我会解决的。”
“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复杂。”洛夕萤踩上一层楼梯，不得不多解释了几句，“只是这么多年一直工作，拍的戏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与其沉溺过头出不了戏，不如先避开，休息一段时间。”
就像是她在这个世界中所扮演的角色一样。
再怎样的热爱，也抵消不了生理和精神上的疲惫。
精神紧绷到了极限，若再无片刻的放松，或许身后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洛夕萤还不想变成疯子。
“至于其他的……”洛夕萤顿了顿，接着道，“往后的事就往后再说吧，距离那么远，何必自寻烦恼。”
洛夕萤语气和缓，不疾不徐，管钦瑜都听到了，也听进去了。
管钦瑜转过头看向洛夕萤的脸，心头生出些诧异与陌生。
她并不怀疑眼前人的身份，只是觉得洛夕萤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过往洛夕萤多多少少还会为自己的利益谋划一番，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连那种伪装性的单纯模样也鲜少再摆出了。
仿佛下一秒就超脱红尘，原地飞升了。
暂且还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
管钦瑜便有些踌躇，话也不敢轻易再说出口。
她仔细回忆了片刻过往，慢慢发现了些疑踪。
似乎就是从洛夕萤把上部剧女一号的角色还给穆倾寒起，一切似乎就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自打穆倾寒出现起，洛夕萤就不太像原来的洛夕萤了。
初时的敌视也好，后来的喜欢也好，还有此刻的疏离，乍一眼回望过去，都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只是管钦瑜过往从不会怀疑洛夕萤。
眼下那么多的事实摆在面前，她却有些不确定了。
管钦瑜几乎下意识就开了口：“夕萤，你，真的喜欢穆倾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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