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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情人节特别节目

第一百零二章

2018年2月14日, 周四, 除夕前夜。

董晓兰挂断家人的电话, 长吐了口气。以前在边境线上工作是不指望回家过年的, 家人倒也看得开,现在转移到国内了还不能回家, 家人就很有意见,一向支持她工作的妈妈都打来了抱怨电话。

董晓兰作为现代职业女性中的精英份子, 所谓家的归属感在她心中并没有那么强烈, 或者说并没有强烈到能让她抛下工作不顾一切的程度——人的价值始终是与社会地位挂钩的, 孰轻孰重董晓兰门儿清;但人生活在社会上总会有些迫不得已, 比如假装有感情或是假装感情用事,就算是演吧, 也得把自个儿演出几分人情味,不然的话别人看你就会像看怪物一样,所以她明明很乐意因工作而不必回家去面对一堆麻烦事, 表面上还是得装一下感伤和不舍。

显然, 和她这样不乐意在年节全家团聚时回家的人并不止是她一个, 挂掉电话出门透气时,她就看见谢三元正一脸不爽地从楼梯上下来。

“董姐没回家过年呢。”谢三元随口道。

“没呢, 小谢这是要回家了?”董晓兰道。

“没辙, 催命着呢。”谢三元脸上的不爽都快溢出来了,抬手拍了下胸脯,“董姐你说我这情况,我都这样了, 家里还幻想着我能赶紧找个男人把婚结了再生个娃,我特嘛还生得出来?就算我还有那功能,愿意跟我结婚的算是直男还是基佬?”

“……”董晓兰暗自掐大腿把脸绷紧,装作语重心长地,“老人家心里面挂的也就是儿女婚事,小谢你也该跟老人好好说说,别把矛盾激化了。”

“你不也没结吗,说别人倒是轻松。”谢三元哼哼着,两手插兜里摇晃着走出走廊,“算了算了,我倒要看看哪个男的跟我相亲能不跑路……”

董晓兰一脸严肃地目送谢三元走出院门,这才憋不住了,伸手狂拍墙……

“老、老大。”陈好好一出大客厅看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幕,当时就傻在那了。

“咳咳咳咳!”董晓兰秒变严肃脸,猛眨几下眼,“小陈你还在呢,不是去过节了吗。”

“过不过也就那样,反正还不是跟哥几个吃饭去。”陈好好抓抓头皮。

“怎么说也轮到你休息了,就出去放松下,不用跟我在这蹲着了。”董晓兰摆手,“还有,也别跟一科学着管人叫老大,像什么样。”

陈好好有些不好意思:“那成,我就出去了。”

“去吧去吧,记住别喝酒,喝了就别开车。”董晓兰摆手道。

六科的人想要跟一般单位那样全放假是不实际的,最后也就搞了个半吊子的轮休,一半人今天放假,一半人明天放假,勉勉强强搞个年假的样子出来。陈好好跟几个成员开车出去,原本就挺冷清的自建楼大院里更加冷清了,董晓兰站在院子里活动了下胳膊腿,长出口气,抬头看向楼上,叹气道:“现在还留这的不是回不去的就是没家的,倒也算是有个共同点了。”

三楼,王林房间客厅,围在一起打牌的付友清、吴莉莉、安静三个同时打喷嚏,把隔壁间玩电脑的王林都惊动了,探头出来看:“咋回事,一起感冒了?”

“没呢。诶吴莉莉你怎么偷看安静的牌?”付友清怪叫道。

“乱说,我明明是大大方方的看好伐。”吴莉莉撇嘴。

“你身上钱输干净了?”安静道。

“会不会说话呢,大过年的什么叫输干净了!”

“你才知道他不会说话呢……”

“哎哎,小声点,你们还真把我这当棋牌室了?”王林黑着脸再次冒头。

“没办法啊王哥,今年怪冷的,就你房间和车子房间装了空调,车子那个小气鬼又没把钥匙留下。”吴莉莉道。

“我还没说呢,林子你咋不给我也装空调?”付友清道。

“车子是自费装的、自费!”王林拍门框,“清子你个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家伙憋说话!吴莉莉,前面不是给你们发过年红包了吗,那钱你要装空调装几个都够了吧,别说你都给花光了啊。”

“嘿嘿……”吴莉莉不好意思地笑笑,旁边安静直接拆了她台:“范思哲新款鳄鱼皮包,含税二十二万,她还从我这强借了四万。”

“嘶……”王林脸都开始抽了,吐槽到最后都变成吼了,“你先前不是说有钱先买车的吗?一回头你去买个包?还是这么贵的包?!”

“安静也买了五万多的手表啊。”吴莉莉噘嘴。

“卧槽你们都是爷!大爷!”王林悟胸口。

“清哥买了一屋子手办。”安静告状。

“那是我的老婆们,麻烦你说成是聘礼。”付友清斜眼。

“你老婆十厘米高……”吴莉莉拆台。

王林把门甩上了,他这种花十块钱都要斟酌下的人实在是不想跟这些家伙当朋友。

付友清和安静是父母双亡兄弟姐妹皆无,吴莉莉是爹妈离婚后各奔前程自己挣扎着靠奖学金和勤工俭学念完大学、之后彻底跟家人断了联系,这三个注定是跟过年气氛没什么关系的,这两天除了凑到一块儿抱团取暖也没别的事儿能干。至于王林……嗯,王林家倒是有些亲戚的,就是当初他爹妈死的时候他已经成年了,亲戚靠过来没捞着便宜也没借着钱,至此便也跟他没什么交情了,所以吧,在这个全世界都在合家欢的时候,他虽然挺嫌弃抱团取暖的那三个但也没拉下脸赶人,起码多点人气不是。

刷会儿朋友圈刷会儿微博,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打电话给订餐的酒店让送个席面过来,想到蹲一楼大厅“值班”的那几个,王林良心发现,拨通了董晓兰的手机。

“诶,董科长你出去了?不一起吃了?”

“谢谢了王部长,我这边临时有点事,倒还有几个同志在一楼,你要不嫌吵的话就叫上他们一块。”

“好吧。”王林挂了电话,开门朝外喊,“安静,下去问问一楼那哥几个要不要一块吃晚饭。”

代号“剑仙”,实为万能跑腿小弟的安静放下牌就出去了……

且说,之前一楼大客厅的安保是没这么严密的,在幻想乡计划扩大化及外星人道主义援助计划提出后特安六科提高了重视等级,在沙发区外弄了个隔间搞了几张平列的床,平时都安排了人轮换值班,生怕有什么奸细啊间谍啊啥的潜伏进来搞窃听搞破坏……自建楼毕竟是处于市区内,与别的居民住房离得太近,谁都怕一时没盯紧出了大事。

董晓兰也没明白这个时候上面怎么忽然把她喊到a市市区外某个隐蔽在城乡结合部的特保局窗口部门,这地方周围的民房平时是租给进城务工的农民工住的,过年期间租客都回家去了显得特别清静,一路开车进来硬是活人都没看见几个。

伪装成送水站的特保局窗口部门内部,董晓兰见到了一位“大人物”——负责陈友孝与萧静参与的研究项目的总负责人李博士,顿时神色一凛,预感到出大事了。

李博士显然是没什么感受过年气氛的兴致的,事实上他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个长期熬夜加班的苦逼码农,头发乱糟糟、衣服皱巴巴、眼睛里满是血丝;见到董晓兰后李博士二话不说、把三个标了“王”、“付”、“谢”标签的箱子摆上桌,全部打开展示内中器皿,通红的双眼瞪着董晓兰:“董科长,你看见这个了吗。”

“看见了。是王林、付友清、谢三元三人的细胞组织、血液、毛发、dna采集样本。”董晓兰忙道。

“别紧张,董科长,我不是要怀疑你们的工作出了问题,因为这么多次的采集过程中我不但安排我的学生全程参与过、还看了你们进行采集时的全程录像,我是知道你们确实按照规定按照流程在对方配合的情况下采集提取了所需材料的——”李博士双眼发红、嘴唇哆嗦、用力地空挥着胳膊,“但是采取到的样本,全部都无法保存!你知道吗董科长,从这三人身上提取的所有细胞样本包括头发这种结缔组织、包括真空密封的血液样本,全、部、都、会神秘消失!不管用什么手段保存都无法将这三人的样本成功送到实验室,在半路上这些材料就全部消失了、挥发了、一丁点的痕迹都留不下,一个细胞都留不住!”

董晓兰目瞪口呆,以一名情报人员的职业素养,她听到李博士的话第一反应是对方在说谎……但理智下来想一想对方的保密等级、对国家的贡献,以及前两次采集王林等人细胞样本时研究室出动的运送规模,她发现对方说的很有可能是实话:“无法探知到样本消失原因?”

李博士泄气地坐回去,摇头道:“不知道。以我的认知领域,我没有办法找到原因并且解决问题。”他停顿了下,用一种有些恐怖的眼神儿看着董晓兰,“或者说……我很想知道,从生物学上来说,王林、谢三元、付友清这三个人,还是人类吗,他们还在人类的范畴里吗?”

“……”董晓兰没法儿回答这个问题,她与物保部长期接触下来对这三个人的印象是很鲜明的,爱在小问题上纠结的王林、懒得让人怀疑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付友清、以及性格上颇有些让董晓兰欣赏的谢三元,这三个人在董晓兰看来是再符合人类这个定义不过了,“那么其他人的生物检材样本呢,有没有出过问题?”

“你若是指毂袁、安静、吴莉莉这三人的话,他们的细胞组织确实很有活性,在培养皿中的反应除了不自我增殖、没有传染性外,其他方面的表现简直像癌细胞一样。不过比起王林这几个,表现就要差的多了,起码不会让人这么摸不着头脑。”李博士再度摇头,“对了,从对你和其他幻想乡计划参与者的细胞检测看,你的细胞组织活性很接近吴莉莉,近期你最好来一趟研究室做个彻底的脑波检测。”

董晓兰面露惊讶,又隐约有些激动,她从王林的态度看是早就相信了幻想乡计划可以培育出属于国家的超凡的,只是这个相信有唯心的成分在,并没有实际例子以及理论支撑,现在倒是有底气多了;同时她也明白了李博士这么着急地见她的原因,这让她有些迟疑,因为她是没有做决定的权力的,犹豫了下,她还是把话摊开来说:“我理解你的心情,李博士,但是现在王林等三人还处于审查期,我是不能私自将他们中的任意一人带到研究所的,希望你能理解。”

“那么让我见一见他们本人呢?”李博士激动地站起身,“不以科研工作者的身份,以特保局或你们国安局工作人员的名义呢?”

董晓兰坚定地摇摇头:“你总不能随身携带实验室级别的器材,这样的话就算你亲自见到他们本人又有什么用呢,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肉眼或一般检测上是无法区分他们这样的人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的,这一点,相信你也是有预感的。”

李博士还是不死心:“那么我报名参加幻想乡计划呢?这个总不能也拒绝我吧。”

“李博士,你今年好像是45岁了吧……我这个40岁的人已经是参与者的年龄上限了。”董晓兰黑线脸,“再说以你的研究情况,也根本不可能丢下事情跑来跟一群年轻人进幻想乡啊。”

半小时后,董晓兰几乎是逃一般地开车溜出了这片城乡结合部……高智商的理科人才耍赖偏执起来实在是太难缠了,难怪对方选择在这个时间段找她来会面,这是看准了上面放假了一多半人想趁机搞事呢,这个后门董晓兰可无论如何不敢开。

开车回程路上,董晓兰也忍不住开始思索起王林、谢三元、付友清这三人与其他的超凡到底有什么不同,这方面她算是最有发言权的,国内能同时期接触到这么多超凡的人吧还真就只有她一个;然而这也是让董晓兰最疑惑的,从性格和观感上的变化来说,不管是z市那边的白伍等五名神道弟子还是a市这边的毂袁三个,结合档案资料来看,这些人在成为超凡后都有一定程度的性格变化,这其中也包括了白伍——白伍的绝对领域能力复杂程度是超过人脑的计算力范畴的,以白主任的心性都难免被这个能力磨得有些烦躁——而其他人的性格变化虽然细微但作为专业人士来说都能看得很明白,比如少许骄傲自满,比如变得外向;而这其中,对成为“超凡”最淡定的还真得数王林、谢三元、付友清这三个,王林依然是个标准的华夏小市民性格,没有展现过具体能力的谢三元和付友清则是一个还能安安稳稳地做着网吧收银、另一个只在乎玩游戏和看动漫,按照王林的评价,后者几乎是别人想不起叫他吃饭他能饿死在房间里也不愿意动一下点个外卖的程度……

在这样的了解前提上,要董晓兰改变观念、把王林这三人当成是“异变”程度更深的、脱离正常人类序列的超凡,还真的挺难……反正董晓兰脑子里一浮现王林的名字,就只能想起这家伙计较工资待遇、近乎无赖地要求军区牌照悍马的事儿来。

一脑门官司中董晓兰回到了王林家的自建楼,刚进一楼大客厅,发现里面居然还挺热闹——留在这个房子里过情人节的人几乎都在,其他人都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了老多零食,王林跟安静两个则是正忙活摆弄四十二寸液晶显示器,插管排线什么的。

“兰姐坐这坐这。”抱着爆米花的吴莉莉挺亲热地招呼董晓兰,“你回来晚啦,要不要再叫个外卖?”

“我不饿。这是干什么呢?”董晓兰坐过去,随手拿了个杯子倒可乐。跟这群超凡把关系处好也是她的工作任务之一,当然她本身也不是很厌恶跟这些年轻人打交道。

“情人节特别节目,你看了就知道,一会全网直播的。”吴莉莉一脸得意地。

“呃……就之前说的那个,以缓解观众情绪为目的、降低对立性和批判性、不会死人的比较放松的情人节特期?”董晓兰脑子一过就把当时王林的原话照搬出来了。

“嗯嗯,王哥说咱们这审判节目每期都死老多人的话也不好,总得有比较放松的适合人消遣的部分,要三观正阳光健康又有警示世人作用,反正是有意义的就对了。”吴莉莉点头道,“这一期我和车子特别上心,做得可认真了,赶在今天情人节全网直播特别合适。”

“哦……”董晓兰持保留态度,她已经看出来了,别看这群人里吴莉莉是外形最可爱无害的那个,但其实这个姑娘心性比较拗、骨子里有股狠劲儿,她来说这话怎么也得打个折扣。

王林跟安静两个把显示器弄好接上连上电脑主机,放在u盘里的《审判——为了生命的尊严》第二期就给播放了出来,似乎是为了配合所谓的情人节特别节目这个主题,开头的字幕底色都变成了粉红色,陪上这节目严肃中二的标题真是很有些辣眼……

吴莉莉嚼了一大口|爆米花,兴致勃勃地对着董晓兰卖弄:“为了拍这一期我跟车子两头出发,在a市和z市分别挑选了五对情侣。这十对小情侣的要求可高了,车子筛选了好多人才选出来的,必须是交往三年以上、互相见过家长、进入对方的交际圈子且曝光率较高、一定程度上被身边人默认为感情深厚的情侣,这样的人才算是通过了第一关……”

“哦?”董晓兰又拿出了这个怎么解释都说得通的接话金句,她还是不太相信这帮人搞这么费事就为了在情人节虐单身狗。

“嗯!”吴莉莉重重点头,“第二关就好确认多了,女方打胎两次以上双方没分手,这个车子入侵一下a市和z市各个妇产医院的内部系统就能确定,不用很麻烦地查来查去。”

“……”董晓兰面无表情,这真是不管从哪个方面都让她这个国家公务员无力吐槽了。

吴莉莉这边废话的期间节目已经正式开始,第一对小情侣出场。如果是常规电视采访的话没什么好看的,再白痴的人都知道参加这种情人节特别节目哪怕快分手了都得装深情款款,但……这可是物保部的人拍摄的节目,所以吧,想在镜头前撒谎基本是没什么机会;反正第一队出场的小情侣中的女方出现在镜头内时,知道内情的董晓兰就明白过来这特嘛用的也是精神领域内部拍摄。

首位出场的女性非常年轻,虽然面部的上半张脸做了后期处理、声音也给调整变声过了,但只看那略显稚气的下半张脸和细腻的皮肤,董晓兰就知道这位女性最多不过二十来岁,结合吴莉莉说的女方打胎二次以上要求,董晓兰的面皮当时就有点紧绷。

“你叫什么名字?”吴莉莉的声音从画外响起。

“张【哔——】。”年轻姑娘回答。

“你和吴【哔——】交往几年了?”

“四年。”

“这么说你们很早就认识了。”

“嗯,他是同系的师兄。”

“有考虑过结婚吗?”

年轻姑娘被模糊处理过的面部露出娇羞又幸福的笑容:“有,我爸爸妈妈都很喜欢他,我也喜欢他,我爸爸答应了婚房给我们出一半的首付,我也在努力存钱。”

“有考虑过你们可能不合适吗?”

“没有,我觉得我们挺合适的。”

“但是……你和他在一起后先后做了两次人流,这对你的身体有很大的伤害,你没有因此怨恨过他吗?”

年轻姑娘咬了下嘴唇:“嗯……当时他不肯戴套,我挺生气的。可是……我们当时还没有做好生孩子的准备,所以我也只好……以后我们结婚了再生孩子,我一定会好好对待孩子的。”

“你现在刚参加工作吧。”

“是。”

“如果现在怀孕生产的话,你的工作会受到影响,这一点你想过吗。”

“想过,这几年内我先不打算生孩子,我想等我和他存到钱后再说,我想给孩子一个好的成长环境,我希望能让孩子念好一点的大学,这些都需要我们努力赚钱。”

“你是个对生活很认真的人,我想你的人生一定会很幸福。”

“谢谢。”

年轻姑娘的镜头结束,董晓兰有些惊诧,怀疑地看了吴莉莉一眼,这么结束可不像物保部的风格?

董晓兰没有怀疑错,年轻姑娘的男朋友出现在镜头内后,整个节目的画风大变——在精神领域内直接采访人的灵魂,所处的场景将是灵魂主人内心深处最印象深刻的地方,之前年轻姑娘出现在一处大约是校园之类的场景,为了模糊当事人的身份,后期加工中背景全做了虚化处理、让人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无法认出是哪所高校,但男朋友这边却不一样了……他的灵魂中印象最深刻的场景居然是一间豪华ktv的包房,并且,没有得到被模糊场景的对待。

模糊处理了上半张脸的男朋友看起来依然很年轻,但却没有年轻姑娘的那种稚嫩,而是颇为世故……精神领域中当事人不会有对自身进行伪装的意识,显然,这才是这个男朋友真实的灵魂体现。

前面几个问题的回复没有什么区别,问到是否考虑结婚时,这个男朋友答出了与女方截然相反的回答:“没有,结什么婚,我跟她不合适。”

画外音中,吴莉莉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意外:“这么说,你考虑跟她分手?”

“想过很多次分手了。”

“为什么没有提出?”

“因为我还没有找到更合适的,先将就着吧。虽然她挺烦的,但没有女朋友也太丢人了。”男朋友坦然地道,“而且我也有生理需要啊,没有女朋友的话怎么解决这个,现在外面的小姐好一点的也挺贵的。”

“她为你做了两次人流,你没有为此感动吗?”

男朋友露出个特别世故的冷笑:“我有什么好感动的,第一次流掉的是不是我的都说不清。你知道吗,我才跟她发生两次关系她就说她怀孕了,怎么可能有这么快?然后她哭哭啼啼半天让我陪她去做人流,做完了没多久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如果她是值得我娶来当老婆的女人,会拿堕胎这种事情这么不当一回事?”

“也许她是因为太爱你呢?”

“女人演深情这种事情太多了,男人是看不穿的。”

“她之后又为你做了一次人流,这次总能确认流掉的是你的孩子吧?”

“她既然能为别人堕胎,那为我堕胎也没什么。”

“你对她完全没有感情吗?”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睡了好几年了人情还是有的,不然我也不会陪她回老家来过年。但要说是爱就差得远了,反正她对我好多少我就对她好多少,我这个人也不是说就很无情的,哪天我要跟她分手了,我也会补偿她的,跟了我这几年,我也不会对不起她。”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你对她的看法是错误的,她其实是个好女孩,并且非常爱你,你会考虑让这份爱开花结果吗?”

“这……我没有想过这一点。但就算是我误会她了,我想我也不会跟她过一辈子吧。”男朋友认真思索了下,“我还是比较喜欢亮眼一点的老婆,她这种的,太普通了。她再怎么爱我,毕竟我也是有我自己的感受的。”

“……你是个很理智的人,希望你的理智能让你的人生一帆风顺。”

第一段采访结束,在场看“首映”的人几乎都把视线集中到了采访者吴莉莉身上。

吴莉莉耸肩:“你们觉得我没有生气很奇怪?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一个女的为了男的打胎两次还觉得对方特别爱自己,这种恋爱脑让现实教育一下挺好的。”

众人默默移开视线……虽然不敢说,但除了董晓兰外其他人都特别认同刚才那男的说的半句话:男人果然是猜不透女人心的。

第二对情侣出场,这次先出镜的是男方。这个男的倒是比较爱女朋友,在绝对真实表现的精神领域中撒了一把狗粮,不过……显然,爱这种东西也是有含金量之分的,当吴莉莉提到女方为了他做了两次人流的事情,画风又渐渐往奇怪的地方扭转……

“人流手术的对女性的身心伤害是巨大的,你的女朋友当时很难过那一关吧。”

“……嗯,她很痛苦,一直哭,广告上说的无痛人流都是假的,其实痛得要命,我都难受死了。”

“你有没有因此产生自责?”

“自责肯定是有的,当时实在是太想搞了,没有做好防护,她也忘记了吃避孕药,我们两边都有责任。后来我考虑过既然我们短期内不想要孩子的话不如让她去上环,但是又担心她多心,所以一直没有提。”

“相比人流和女性结扎,不是男性结扎的性价比更高、风险更低吗?”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恼怒起来:“开什么玩笑,我一个男的怎么能去结扎?”

“但确实从手术风险和费用方面考虑的话男性结扎是比较适合的,而且不会有后遗症,以后取环也比较容易。”

“不可能的。”男人断然道,“我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去结扎,太丢人了,去做了以后我都抬不起头来做人。”

“你认为你的面子要比女朋友上手术台更重要?”

“这不能放在一块儿比。”男人先说了这么一句,随即沉默了下,又缓缓点头,“我想她能理解我的,我身为男人不能面子都不要,她一直很懂事。”

这个男人的女朋友再出现在镜头里,一脸幸福地撒狗粮时,别说董晓兰这个看透人生本质的职业女性,别的六科小年轻们都是一脸的索然无味……

十对情侣,每对情侣占用的时间大约在四~五分钟,提的问题大同小异,是否考虑结婚、是否体恤对方、是否打算结伴走过一生,这其中,第一对的小情侣属于较为极端的情况,女方太天真,而男方呢是属于得到真心太容易了便没有珍惜的自觉,反倒以为自家特别清醒理智。

另外的九对或多或少有问题,但没有这么极端化,基本上来说,女方这边要么是太傻太天真,要么是觉得自己付出太多了对男方的感情淡了,处于想分手又怨恨自家的付出没有收回来的状态,或是误以为这是所谓的爱,用自我洗脑的方式来压制手术台上带下来的心理阴影;男方这边的话,则都是华夏男性群体常见的问题:旱死与涝死者之间的不能理解,面子和女朋友的轻重比较,以及自己都没有自觉的大男子主义。

爱情,是东西方的文艺界千百年来都在宣扬传唱的美好情感,没有人能够怀疑爱情的伟大,以及可贵。

是的,可贵,这点很重要……所谓人缺什么渴求什么,为什么不同文化根源的人们都在精神世界索求真爱并赞美真爱?就是因为真爱其实是种稀有资源,并非烂大街的白菜。很多人自以为的真爱,放在天平上仔细衡量,就会发现这份自以为的真爱其实比很多东西都轻,都不值一提。

比如这个打着《情人节特别节目》的旗号、实则锋锐辛辣地揭开所谓情人间真爱皮相的节目所提出的一个问题,就能让很多人引以为豪的真爱露出破绽:在她愿意为他上人流手术台的前提下,多少个“相爱”的他愿意为了她做男性结扎?

“真不愧是情人节特别节目。”五十分钟节目看完,董晓兰面无表情看向吴莉莉,“特意在这个大年下弄出这么个贺岁(糟心)特别档,真是用心良苦。”

吴莉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没错,我已经开始期待今晚多少姑娘问男朋友愿不愿意为她结扎,然后明天会出现多少分手情侣了。年年情人节被喂狗粮,现在咱这反手一把狗shi糊过去,多少年的大仇都报了。”

董晓兰:“……”感情你也知道这是一把狗shi糊人家脸上呢!!

“我说王部长,这实在是没法跟你之前说的什么宣扬社会正面风气、什么积极向上扯上关系啊!”说不通吴莉莉,董晓兰把箭头转向王林。

“哪的话,这多正面啊。”王林一脸正直地拍大腿,“董科长你想想,这要能推动男性结扎得少流掉多少胎儿,救多少条无辜小生命?简直是再正义再有社会意义不过了,还能消除一波满大街的无痛人流小广告,我跟你嗦,我烦这些牛皮癣广告不是一天两天了,还特嘛贴到我大门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哪天我断更,那么就次日长更补偿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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