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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自由的代价

“对了,刚才是谁来?”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我问:“齐妃吗?”

“唔。”他脸色一沉。

“她来干什么?”胤g不喜欢后宫的人随便闯他的养心殿,她应该没那个胆子的。

“你无需理她,不过是无理取闹。”他露出嫌弃的表情,像是对李氏很不满。

“我不是想理她,只是好久没见到弘时了,看见她就想起弘时,顺口问一下罢了。”

“你以后也不用再跟我提这个不肖子。”胤g的脸色发青,声音僵硬。

“又怎么了?”我问。这对父子,这两年闹得越来越僵,胤g已经够固执了,没想到弘时这么温和的人也一样的犟,真不愧是父子。

“他竟然装病对朕避而不见!”他怒道。除了盛怒的时候,他极少在我面前称朕,看来,弘时真的把他惹火了。这么说,李氏冒着被责的风险来养心殿是为了弘时?

“也许弘时是真病了,你有没有宣太医给他看病?”我柔声问。

“病?我看他得的是失心疯,无药可救了!”他愤恨地骂道。

“怎么能这么说?他是你儿子。”

“他还记得自己是朕的儿子?他三番两次为老八求情,背地里说朕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在他心里,老八才是他的阿玛!”他怒气不减。

我不禁暗自叹息,是他自己硬把弘时过继给八阿哥的,现在反过来怪弘时不认他这个父亲。

“胤g,你先别生气,我想你和弘时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弘时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八阿哥是他的亲叔叔,从小对他关怀备至,他为八阿哥求情纯粹是出于叔侄之情罢了。”我伸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拍了拍,“你们是亲父子,何必为过去的事闹得如此僵呢?我明天去看看他,好好劝劝他,好吗?”我仰起脸,微笑着望向他。

他看着我,哼了声,放软了脸上的线条,“你何必为这种不肖子操心?”

“谁让他是你儿子?”我无奈地说。

他眼中闪过丝歉意,嘴角微微上扬,“乐乐来信没有?”

“前几天刚来过,哪有那么快?”他这个阿玛真会仗势欺人,竟然下旨要云飞和乐乐每隔十天就写封信回来,乐乐好不容易出了笼子,玩得正欢,哪还有心思写信?都是三言两语应付了事,还是云飞细心地补充一些他们的生活细节才让胤g勉强满意。

“都是你,非要放乐乐离开,一年才能见一回,若是他们住在公主府,就可以天天见面了,哪用写信?”他不满地旧话重提。他一直对我放走乐乐心有怨言,久不久就翻出来埋怨我一下。

“你若真想见他们,我们可以去找他们啊,上次云飞说他们到了江南,还去游了西湖。我也好想去领略一下‘淡妆浓抹总相宜’可与西子媲美的西湖风光。”我朝他投去渴望的目光。

“再等等,等我忙完这段日子再说。”他反握着我的手,歉疚地说。

等等?他总是用这句话敷衍我,“知道了。”我无谓地说,本就不抱任何希望,他可是史上有名的最勤勉、最节俭的皇帝,哪舍得花钱花时间去旅游?“你忙吧,我先走了。对了,你别忘了弘历弘昼的事。”我叮嘱着。

“唔。今晚等我一起用膳。”他说。

“好。”我朝他挥挥手,走了。

我还是第一次来弘时家,他的嫡福晋栋鄂氏领着两个侍妾晋亲自到门口迎接我,却不见弘时。

“三阿哥呢?”我问,难道他真的病得下不了床?

“爷身子不适,不能出来迎接贵妃娘娘,请娘娘恕罪。”栋鄂氏陪着笑脸答,“请贵妃娘娘移步,臣妾立刻让人请爷出来。

栋鄂氏相貌平平,一双眼睛却精明锐利,颇有八福晋之风,但她跟八福晋比又有本质的差别,同样是盛气凌人,但八福晋是天生的贵气逼人,让人畏惧,而她则显得太过虚张声势,令人不悦。听说她的娘家挺有势力的,李氏处心积虑地为弘时选了这门亲事,其用心不言而喻。

“不用了,”我止住她,“我是特地来探望三阿哥的,你带我去吧。”我客套地说。

“是,娘娘。”她殷勤地亲自引路。

弘时的府邸像他的人一样,低调而随性,没有特别奢华精巧的装饰,自然而舒适。

“娘娘,爷就在里面。”栋鄂氏将我带到一个僻静的院子,里面只有两三间不起眼的房子。

“三阿哥不是病了吗?怎么会在书房?”我皱眉,房里靠墙立着几个大书柜,很简单的布置,明显是个书房。

“爷说这里清静,所以这些日子都住在这里静养。”她将我让到书桌旁的椅子坐下,径自走入内室叫弘时。

“爷,你快起来,贵妃娘娘来了。”她稍嫌尖锐不悦的声音从里间传出。随后一阵脚步声响起,弘时清瘦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

“秋姨?”他诧异地叫,“您怎么来了?”

“听说你病了,可有大碍?”我关切地问。他的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有些萎靡不振,但双眼依然清亮,应该不严重吧。

“我没事,有劳秋姨担心了。”他温润地淡笑着答,接过下人端来的茶双手递给我。

我接过茶,放到桌上,“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找个太医给你看看?”

“爷,既然娘娘如此关心,你就让太医来看看吧。”栋鄂氏插口。

弘时眼中闪过丝嫌恶,冷冷地说:“我自有分寸,你先出去。”

栋鄂氏虽有不甘,却也只得悻悻然地退下。

这两人,一点也不像夫妻,我还是头一回见弘时对人如此冷漠。“弘时,你对她是不是太过冷漠了?”

他显然不愿谈论与栋鄂氏有关的话题,问:“您今天怎么空来?听说这些日子您很忙。”

“我有什么好忙的?如今最闲的人就是我了。”

他嘴角微微上扬,“听说你在忙着扮嬷嬷。”

他很久没入宫了,怎会知道?“谁告诉你的?”

“五弟前几天来,说您在帮着一个秀女欺负他。”

我忍俊不禁,“这种糗事他也好意思说?”

“五弟一向心无城府,快言快语。您在帮他和四弟选福晋?”

“你阿玛说他们是时候娶福晋了。”我说。

“四弟五弟真幸福,有您为他们操心。”他脸上浮起淡淡的失落。

“我哪有为他们操什么心?都是他们自己选的。”

“能自己选择与自己共渡一生的人,在爱新觉罗家也只有他们了。”他微微苦笑,“不过,最幸福的还是乐乐妹妹。”他轻叹,“妹妹现在一定过得很开心吧。乐乐,秋姨,您帮她取的名字真贴切。”

“幸福是要努力去争取的。”我的女儿,当然要幸福。

“您说得很对,我现在总算懂了。”

“弘时,你是故意装病不想见你阿玛吗?”他明明就没病,难怪胤g会生气。他想用这种方式来抗争?

他默认。

“你可知道这么做会让他很伤心?”

“他早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哪里还会伤心?”弘时嘲讽地说。

“你们是骨肉至亲,他怎么可能不认你?”

“骨肉至亲?他的心里还有亲情吗?”

“你怎么能这样说?”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偏激了?

“难道不是吗?若他还念着亲情,为何要逼死八叔九叔?”他咄咄逼人。

“你在怪你阿玛?”

“秋姨,您不怪他吗?您和八叔九叔不也一直感情深厚吗?更何况八叔、九叔对您……您就没怨过他吗?”

“我不怨他,他有他的立场、他的苦衷。”其实说不怨是不可能的,他是皇上,一言九鼎,若他不想追究八阿哥九阿哥的罪,有的是办法,无需要让他们隐名埋姓,背井离乡。

“什么立场、什么苦衷?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就不能留条活路给八叔九叔?”

“他也不想的。”我无力地为胤g申辩。

“不想?那十四叔呢?他们是同胞兄弟,为何要让十四叔去守陵?”

“那是十四自己要去的。”

“十四叔自己愿去?怎么可能!”他全然不信。

“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问你十三叔。他自愿去守陵,一部份原因也是为你阿玛着想。”

他仿佛听到个天大的笑话,“为阿玛?难道不是因为怕别人说他夺了十四叔的皇位才逼走十四叔吗?十四叔恨他都还不及,怎么可以为了他去守陵?”

看来他对他父亲的误会太深了,不过,换了其他人也不会相信吧,这兄弟俩戏演得太好了。

“你误会你阿玛了,一切都不像你想像的那样,你阿玛和十四叔兄弟情深,你十四叔一点不恨你阿玛,甚至他最敬爱的人就是你阿玛,而且,你阿玛的皇位是先帝传给他的,你怎么能不相信自己的阿玛?”我指责他。

他愕然,满眼的无法置信,良久,他的眼神恢复清明、淡然,“我信不信他不要紧。可是,秋姨,您信他吗?他不顾您的感受逼死了八叔、九叔,囚禁了十叔,现在他还要选秀,你还相信他只爱您一个吗?”

若是不信,这些我我怎能忍得下来?“我相信他,他不会辜负我。你也应该相信你阿玛。”

他云淡风清地笑笑,“或许吧。现在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这个皇城让我厌倦,让我窒息,我就是那串多余的葡萄,既然注定是要被剪掉的,还不如我自己先行离去。”

他的神情太过古怪,我心中顿感不安,“你做了什么?”

他缓缓抬眸望向门外那角天空,神色悠然,“没做什么。我只是上了道折子,请皇阿玛除去我的宗籍,希望能像乐乐妹妹一样,做个普通的平民百姓,远远地离开这里,自由自在的渡过我的余生罢了。”

余生?他才二十多岁,为什么说话像个年迈的老人?“离开?你舍得这里的一切吗?还有你的阿玛、额娘。”我没提他的妻儿,他唯一的儿子不在了,看情形他对栋鄂氏也没什么感情,而他说得出这种话,一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阿玛有您,有四弟、五弟,至于额娘,我辜负了她的期望,伤了她的心,是我的不孝。”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么做?你额娘只有你一个儿子。”

“若我还留在这里,我怕她连我这个唯一的儿子都没有了。”他悲哀地说。

我看得万分不忍,“也许我可以帮你。”

“秋姨,如果您真想帮我,就帮我劝皇阿玛成全我吧。”

“非得要这样吗?”

“我以为您应该是最能理解我的人,”他深深望了我一眼,“您不也一直想离开这里?”

我语塞,他说得很对,若不是因为胤g在这里,我就早逃了。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再劝,或许,这对他来说是个好的结局。

从弘时家出来,我坐在马车上,心中一片茫然,帝皇之家,为何想要幸福都这么难?

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又是谁家出了什么事?我顺手揭开窗帘,循声望去,“停车。”我忙叫停车夫。

“吁……”一声长啸,十三迅捷地从马上跳下,“四嫂。”还未站稳,他就急急地叫。

“允祥?”我惊讶,是什么事能令他如此急切,如此慌乱?

“你们先退下。”他冷声说,神情十分严肃。

五儿和车夫迅速下了车退到百米外。

“出了什么事?”我亦下了车。

“四嫂,刚才皇上大怒,下旨削了弘时的宗籍,已派人到弘时府上宣旨了。我无法阻止,只能赶来找你。”他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

动作这么快?“只是削宗籍吗?”我问。

“是。”十三很诧异我的平静,“你早知道了?”

“刚才弘时对我说了,是他上折请奏的。”

“他还在折子中写了什么?”十三问。

“他没说。你没看到折子吗?”

他摇头,“没有。皇上一看完就勃然大怒,紧接着就下旨了,根本不听劝。事态紧急,我只好马上来找你。”

“罢了。反正这是弘时求的结果。”我黯然道。

“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吗?”十三忧心地说。

“管不了。”

十三脸色变得愈加灰暗,默默转身上马走了。

看着他寂寥萧索的背影,我心中一酸,十三,他也很难受吧,一边是自己最尊敬的四哥,一边是自己的兄弟亲人,他心里也很苦吧。

回到承乾宫,房内静悄悄的,气势很是压抑,胤g站在房中,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冷声问:“见到那个畜生了?”

畜生?这样叫自己的儿子,不是连自己一起骂了?

我静静走到他跟前,他黝深的眼中满是决绝,“胤g,如果你不是爱新觉罗家的人,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他一下怔住了。也许,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吧。爱新觉罗,这个姓氏太沉重了,沉重得让这些人都看不清自己最想要什么。

“不要生气了,他不是真的怪你,恨你,也不是有心要令你难堪,他只是太过多情,太过心软,他不适合当爱新觉罗家的人,你就让他去过他想要的生活吧。”我幽幽地说。

“难道堂堂大清三阿哥的身份地位还不能满足他吗?他到底想要什么?”他厉声道。

“自由,幸福。”我轻叹,自由、幸福,多么美好、多么令人向往……

“他还不―”他突然噤声。

我直直地望入他的眼眸中,那里深不见底,“你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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