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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佛陀顿首冷月寂

仅凭他们两人之力,况且刀雪客还没了内力,面对如此多装备精良的近卫,也是十分吃力,逐渐力不从心。近卫们前赴后继,以逸待劳,逐步消耗刀雪客二人的体力。刀雪客长刀挥舞,寒光过处,轻甲崩裂,只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片刻之后,地上已然满是近卫军的尸首,残破的盔甲和散发着腥味的滑腻的血迹。刀雪客与洛白衣也落下的星星点点的血迹,若一瓣瓣娇艳的红梅,却又十分刺眼。刀雪客手中的长刀刃口翻卷,殷红的鲜血顺着刀刃流过刀身,汇聚在挡手处缓缓滴落在地。洛白衣的手轻微地颤动着,两人沉重的呼吸交替着呼出。

“我不和你们说,可我相信离前辈一定早就知道。可时不我待,我必须一个人来东陵府,纵然我没有内力,可客雪山庄的几十条性命会在天上看着我。我必须来将当年的真相弄清楚,可我不能让我的朋友们陪着我一起身陷险境。离前辈的伤还没好,我也不想麻烦她再费心治好我的内伤。少一个知道,也就少一个人担心。”刀雪客的目光环顾着周围已然包围了二人却迟迟不肯再上前的近卫身上。

他二人背靠着背,周围是近卫,脚下是尸体,包围圈在一点点的缩小,二人紧绷的精神支撑着二人坚持下去。洛白衣闻言苦笑道:“你不辞而别,难道我们就不会担心了么?你以为你不想把我们牵扯进来,我们就不回来东陵府了么?甚么是朋友?甚么是兄弟?我们一起长大,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不反对你来东陵,但你想一个人送死,小爷我不同意!”

“哼,也是。所以你说你要随我一同来东陵,我并没有拒绝。我也知道,你肯定会追来。”刀雪客轻声笑道。

洛白衣有些哭笑不得,似乎自己的想法早已被刀雪客看透:“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回来。看来你还真是把我当兄弟了,才让我陪你一起来送死。也罢,也罢,人这一生能有一个过命的好兄弟,就值得我陪他一同赴死了!今日就让我兄弟二人杀个痛快,也算虽死无憾了!”

看着洛白衣愈发坚毅的眼神,豪情万丈的身影,刀雪客却不以为然道:“谁说我要你陪我一起来送死了,我们来王爷府是要来弄清真相的,而不是来盲目拼命的!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把动静闹大,逼应无疾现身!”说罢,刀雪客又紧了紧握在手中的刀柄,那把卷了刃的刀又向眼前的近卫劈去。

而当那庄丘连滚带爬,衣衫不整的跑到了府衙门口,跌坐在地。提着灯笼的门禁见了,认出了府尹大人,急忙将庄丘搀扶起来,可那一摊肉死死的赖在地上,不肯起身,门禁说道:“大人,大人,您怎么会......”庄丘却毫不领情,泄愤似的一巴掌打在那门禁脸上,怒骂道:“狗奴才。”门禁捂着红肿的脸跪在他身边,连连叩首说道:“小人该死,小人触怒了大人,小人该死,请大人宽恕......”虽然这可怜的门禁并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但保命心切,随即跪下求饶。

庄丘取出自己随身的令牌拍在那门禁脸上,门禁顺势接过令牌,攥在手中。庄丘喘着粗气吩咐道:“立刻!马上!拿着本府的令牌......召集......召集所有的衙役,士兵,火速赶往王爷府......协助......协助王爷,抓捕乱党,快!”那门禁立即做出反应,搀扶着庄丘进了府衙,并召集所有衙役,狱卒,士兵一齐冲出了府衙,向东陵王爷府赶去。

而府衙大牢中的狱卒接到调令,带上兵器便出了牢房。可就连狱卒都被调走,整个东陵府衙除了庄丘和下人以外,已然成了一座空城。而被关在大牢已然许久的十鬼堂众人便来了机会。封展,文南枝,凌一阁,伞中妖,段青孟和成烈的牢房挨在一起,只需靠在门边便能畅通交流。而他们的兵器皆靠在墙边。

见狱卒们全都撤去,凌一阁趴在牢房门边低声喊道:“封大哥,封大哥!”

侧卧在轮椅上的封展闻听有人唤他,随即来到牢门边。这群狱卒还算有良心,并没有将封展赖以行动的工具收走。封展来到门边,这才听清是凌一阁在呼唤他。“小凌。”封展应声答道。“封大哥,这些狱卒为何倾巢而出,莫非是外面出了甚么事?”

封展也发现了异样,沉吟片刻便分析道:“这些狱卒神色匆忙,且皆携带兵器,匆匆离去,必定是前去支援某地。而东陵府衙内本就有日常守卫的士兵和衙役,如今连狱卒都倾巢而出的情况极为少见,一定是外面发生了甚么紧急之事,才会有如此规模的行动。而能让堂堂东陵府府尹的庄丘如此顾忌和紧张的,恐怕是王爷府出事,庄丘赶着前去救援罢。”

“难道说,是雪哥哥他们大闹了王爷府?”段青孟闻声也凑到门边说道。

“很有可能。”封展重重的点了点头,“如果真的是阿雪他们去了王爷府,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也算是间接给我们创造了机会。而且,整个东陵府府衙的兵力赶往王爷府,那阿雪的处境也定是十分危险的。我们必须借着这个机会逃出去,去看看究竟发生了甚么,也好助阿雪一臂之力!”

段青孟却一脸沮丧的叹道:“可是我们的兵器都被缴了,如今又该如何出去?”

满面沧桑,背对着牢门的成烈摇头叹息:“若是我的武功尚在,凭我的烈焰罗汉拳,这区区牢房,能奈我何?”

众人的心皆沉了下去,纵然是足智多谋的封展,此时也无计可施。在众人皆束手无策之时,凌一阁却不以为意,轻声笑道:“这时候就要看我的了。”

封展忙问道:“莫非小凌你有出去的办法?”

“自然是有,不然我四方玄机的绰号,岂不是白来的了?”凌一阁朗声笑道,他的笑声也感染了众人,给他人带来了一丝希望。封展等人也知道,凌一阁素来喜欢鼓捣一些小玩意儿,甚么机关暗器,奇门阵法,有时候确实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只见凌一阁翻起衣袖,露出一截小臂,那小臂上扣着一圈木质的机关。凌一阁摇头轻笑道:“可惜这些饭桶衙役搜身搜的太不仔细,虽是收走了我的玄机匣,却没能收走我的飞爪。”凌一阁手臂反转,木质机关的内侧有一只小小的鹰爪一般的机关,仅有两寸长短,却十分锋利。凌一阁对准那靠在墙边的玄机匣,按动手臂上的机关,“嗖”的一声,那钩爪便从机关上弹射出去,眨眼间便钩住了那玄机匣的边缘。

众人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凌一阁身上,几束目光汇聚在那钩爪之上,凌一阁再度按动机关,那钩爪与机关之间联结的绳索便极快的收缩着,钩爪轻而易举的便将那玄机匣勾到了牢房门边。凌一阁将手从那牢房的缝隙之间穿出,在那玄机匣上轻轻连拍三下,“咔嚓”一声打开了宝匣,从中取出一把锁匙一般的小木棍。小木棍上刻满了极为精密的纹路。

“这是何物?”封展颇为好奇的问道。凌一阁各式各样的机关他也见过,个个精妙无比,唯独这个木棍,从未见过,单从外观来看,也并无奇特之处。凌一阁笑道:“封大哥你有所不知,这乃是我发明的万能锁匙,以前没有机会用它,没想到如今还真的派上了用场。此锁匙能开天下之锁,区区东陵府大牢,我还不放在眼中。”

说罢,凌一阁便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将反手将锁匙插入了锁孔之中,用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捻住锁匙末端,轻轻转动。“咔哒”一声清脆的声响,乃是锁舌跳动之声。抽出锁匙,打开铁锁,解开铁链,牢门被轻松的打开。凌一阁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淡然的走出了牢房,拾起玄机匣背在身后。段青孟喊道:“小凌哥,快救我们出去!”

凌一阁后退三步,右腿向后踢去,玄机匣打开,飞出一柄金灿灿的金剑,反手攥在手中。三尺金剑在手中旋转着,凌一阁的眼神之中迸射出一道寒光,断喝一声,手中金剑挥舞。

“砰砰砰砰”四射的剑气炸起腾腾的烟雾,几声迸裂之声后,众人门前的铁锁纷纷碎裂,散落一地。众人将牢门踹开,飞身出了牢房,取回各自的兵器,却发现还有一人留在牢中。那成烈仍背对着众人,坐在牢房之中一动不动。凌一阁与段青孟急忙喊道:“成烈大哥,你快出来罢,再不走若是耽搁了时辰,等狱卒们回来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成烈的背影有些沧桑,沉吟许久,半仰着头,长叹一口气道:“我已无武功,再无留在十鬼堂的必要。我若是和你们一起出去,必会拖累你们。你们走罢,不必管我。去找到堂主,找到阿雪,重振十鬼堂,我也无憾了。”

“不行,十鬼堂生死与共,我们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封展的语气极为坚定,不容置疑,“再说,若是我们去了,留你一人独自在此,狱卒们发现,你必死无疑。我们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留在这里等死?”

“我若随你们一同前去,那可能丢掉性命的可就不止我一人了。”仇烈朗声大笑,只是那笑声之中分明透着几分不舍与苦涩,“你们放心罢。我堂堂十鬼堂弑佛罗汉岂会坐以待毙?只是我不能再连累你们,你们放心的去罢,我绝不会坐以待毙。你们走后,我便乔装打扮离开府衙,在城外寻个佛刹,再度剃度,长伴青灯古佛,做回一个撞钟和尚,了却残生,从此再不过问江湖中事。”

“可是......”凌一阁方欲再劝,成烈却阻止道:“不必再多言。你们若真拿我当兄弟,就任我离去。甚么武功内功,甚么江湖纷争,甚么争名夺利,皆与

我无关了。”

封展表情复杂,内心隐觉不安,可又不能明说,只能拱手说道:“你自然有权决定自己的去留,十鬼堂也强留不得。我自会向堂主说明,你务必小心,好自为之。”众人皆封展都如此说,只能一齐拱手拜别,相视一眼,便快步离去。文南枝开路,伞中妖殿后,段青孟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封展,凌一阁在一旁护卫。当走出牢房的那一刻,封展微闭的双眼竟滚下两行热泪,夜色渐深,无人察觉。凌一阁与段青孟回首去看,轻声道一句:“保重。”

待封展众人已然走远,盘腿打坐的仇烈沐浴着银色的月光,徐徐睁开双眼,缓缓站起身来。此时的牢房除了他再无别人。牢门被从窗户涌入的寒风吹开,他大可转身离去,可仇烈抬头看着那一轮银盘悬在天边,不禁沉醉。寂夜无声,唯有清风。须发随风飘动,仇烈颤抖的双手缓缓合十,跪倒在地,口中念道:“弟子成烈,嗜杀成性,一生罪孽,业障难消,武功尽失,顿然悟道,心如明镜,追悔莫及,佛祖在上,接引弟子,仇烈顿首,寒月将西。”

说罢,仇烈咬破右手食指,殷红的鲜血从伤口中渗出,微微颤动的手指缓缓举起,指尖划过粗糙的墙壁,郎朗夜空没有一丝乌云,却迸射出一道闪电,划破长夜。仇烈留下遗书,看着那墙上的血书,放声大笑,高举双臂,对着那圆月闭上了双眼,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经脉逆行,“噗”的一声,经脉断裂,一股鲜血从胸口迸出,溅在墙上,顺着墙壁滴落,“轰”的一声,仇烈高大的身躯倒下,再没能站起身来。

有一道道闪电划过,寒光扫过墙壁上的猩红的血书,只见那墙上所写,乃是一首偈子:“狂徒嗜杀罪孽深,本是明镜惹凡尘,如今了却俗尘事,只留明月肝胆存。”

夕阳西沉,初入寒夜,冷月当空,东陵府的喧闹却不减分毫,唯独那王爷府前的街道上极为冷清,冷清的令人毛骨悚然。王爷府中也早已高挂灯笼,点燃烛火,映红了夜空。刀雪客手中颤动的钢刀刀口残破不堪,再难砍穿轻甲。而洛白衣双手如同浸在鲜血中一般猩红,喘息声越来越沉重,脚下的尸体也越来越多。

近卫转作守势,用盾牌将刀雪客二人阻隔在中间,并不上前绞杀。洛白衣的手臂酸痛,似有千斤之重,再难举起,可还是挡在身前,紧咬牙关,不敢松懈。刀雪客脸上与身上满是血污,两人衣衫残破,遍体鳞伤,有的伤口已然开始愈合,有的却仍渗出鲜血。

王府近卫像是得到了甚么命令一般,忽的分作两队,收刀回鞘,盾牌挡在胸前,列队站在两侧。刀雪客与洛白衣正疑惑之时,“嗖”的几声,迎面飞来几道暗器,二人错开身子去躲,却还是被那几道黑白相错的光擦破了脸颊。洛白衣与刀雪客顺势接住那暗器,摊开手掌,竟发现那颇为凶猛的暗器,竟然是几粒平淡无奇的棋子。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近卫之后响起阵阵掌声,刀雪客二人闻声看去,一器宇轩昂,步伐有力,锦衣玉袍的老者快步走来。洛白衣收起架势,朗声质问道:“老头,你是何人!还不快快闪开,叫应无疾出来相见!”

那老者微微一笑,谦逊的回答道:“本王便是你们要找的东陵王爷,应无疾。”

“应无疾,你终于肯出来了。”刀雪客将手中的残刀丢在一旁,冷冷的说道。他已然竭力压制住内心燃烧的仇恨之火,怎奈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残杀自己家中几十条性命,一直算计着玉佛的罪魁祸首就站在眼前,那笑眯眯的眉眼之中分明藏着杀戮之气,令刀雪客如何忍耐?

应无疾并不在意眼前这两位狼狈的年轻人眼中的怒火,轻轻摆了摆手,两旁的侍卫便将满地的尸首拖到一旁,只留下若彼岸花般眼花缭乱的血迹,格外的刺眼。“他们都曾是你的手下,如今因你而死,你就这么对待他们?”洛白衣愤懑的说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天下百姓,牺牲几条性命,又算得了甚么。”应无疾淡然地说道,似乎在他眼里,这些为他卖命而死的人是理所应当,死得其所,并不用多在意。

刀雪客冷笑一声,接着问道:“他们是你的牺牲品,李问傲和崔夫人也是你的牺牲品,青狻猊还是你的牺牲品,我们这些人,十鬼堂和萧无痕堂主,以及我客雪山庄几十条人命,在你眼中都是你的牺牲品么!”

应无疾负手而立,看向刀雪客的眼神多了一丝怜悯:“你们都是为我朝百姓牺牲的英雄,当本王成就大事的那一天,自会为你们筑台立碑,修建祠堂,受万人供奉,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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