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绵延，覆着一线雪层，这道雪线越是山高，便越是积厚。
等到菊有道与玉茗临至千余台阶之上，便是连脚下的阶梯也覆盖着薄薄的雪层，两侧山峡青松，则是素裹银妆。
雪有些冷，风有些寒，玉茗紧了紧怀中婴孩的裹布，将孩子抱的更紧了些，却忘记了她自己还穿的单薄。
不知为何，本应无比害冷的寒冥鬼体，自兄嫂逝去的那一夜，自双手撕杀十数仇敌的那一夜，便不再怕冷，更不会畏惧死亡。
她唯一害怕的，便是整夜遗忘不掉的噩梦，那时兄长死去之时的不甘，长嫂临终都没有瞑目的绝望。
终于……只剩最后一个了。
玉茗想着那群恶鬼般的锦服公子，为首的那位第三重楼嫡子葛彦，她至今亦是记得清晰，眼眸中也渐渐泛起些红煞。
忽然，菊有道停下了脚步。
他们离那第三重楼的山门还远，天梯仅走了一半稍多的路程。
不知为何，四周的风静了下来，便是偶尔会发出瑟瑟声响的两侧青松，也止住了摇晃，连雪层都凝固成冰。
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袭来，就像是高境修者的灵力威压。
玉茗有些晃神，有些恶心，好在菊有道挡在了她的身前，这种不适感才立即褪去，但周围依旧静的可怕。
“出来吧。”
菊有道的声音很是平静，有些不屑与无趣，他静静的看着稍远处的那道山门，知晓应该来人了。
即便街亭里的守卫弟子境界浅薄，察觉不出他的危险，但第三重楼终究是名门巨擘，若是没有守山的好手，那才是怪事。
何况无论是菊有道还是玉茗，心中都很清楚，恐怕那位叫做葛彦的第三重楼嫡公子，也早已猜到这三月间闻名东土的十数宗血案乃是因为何事。
最后一个便轮到他，若是没有些防备，也实在说不过去。
听到菊有道冷清的声音，山门自开。
刹那，近千余持剑弟子御剑而出，将通天石阶上的菊有道与玉茗包围，摆出了严苛骇人的剑阵。
那名让玉茗恨之入骨的锦服公子，自山门而出，一身貂裘白软华贵，身佩宝剑，眉眼间却有些刻薄怨毒，浪费了一副好面孔。
“果然是你。”葛彦怨恨的看了一眼玉茗，自然不认识菊有道是谁。
但他却已经猜到，无论是陈莫等人，还是太岁居与紫凰阁的那些宗门贵子们，都应该是玉茗身旁的青衫男子所杀。
恐怕此人的实力，已经达到了道修六阶出窍境的巅峰。
葛彦认真凝望了玉茗身旁的菊有道一眼，思衬近期血案，猜想着菊有道的境界，又不禁有些嫉妒。
“这个男人是你从哪里找来的姘头？竟然肯为你杀这么多人？”因为嫉妒与怨恨的情绪，葛彦的眼瞳愈是怨毒。
他口吐秽语，不仅言语间侮辱着玉茗，更是在挑衅菊有道。
“想来你的活儿定然不错，恐怕远比醉仙居的那些舞娘耐用，当日若是莫去管你那破烂嫂子，而先弄你，说不得是一件美事。”
言语间，不仅让人羞恼，更是让人怨恨。
在葛彦看来，若还是当日那寒冥鬼体爆发的小姑娘，早已不管不顾冲了过来，然后被第三重楼的剑阵扎成筛子。
只是令他失望的是，玉茗没有动一步，只是静静的抱着怀中的婴孩，悠悠的哄着。
当玉茗再抬起头看向他时，眼眸间却只有淡漠与清冷的思绪。
“我会让你痛苦的死去，很痛苦的那种。”
她的声音很安静，既不凶狠也不愤怒，听着就像是小姑娘替人传话，浅薄的没有情绪。
但偏偏便是这些言语，更让人觉得可怕，使的葛彦都不禁后背发寒。
他知道这名少女说的是真的，若是有机会，她真的会无比残酷的杀死他，这是她对她自己的承诺，亦是对他的宣告。
葛彦眼瞳闪烁，又如何会让玉茗有此机会。
觉醒的寒冥鬼体确实不弱，但充其量不过金丹初境的战力，况且无灵力后继，很容易便被修者消耗而死。
在葛彦眼中，玉茗自然不足为惧，随意派遣十几名普通弟子或一名长老，便足以消磨而死。
唯一的问题在于她身旁的那名青衫男子，结合三月间十数宗血案的战力，便是葛彦都觉得有些棘手。
此人恐怕即便是第三重楼的山门大阵都未必对付的了，必然得出动己宗的‘风林火山’四大长老。
好在他早有准备，已然编了些由头，将那场玉镇血案以春秋笔法掩盖，把罪责推到了玉茗与这名青衫男子的身上。
而今，对方要来杀他，自然也是为了‘灭口’，如此第三重楼自然会全力护着，便是祖父葛洪，也允了他请礼四大长老的资格。
“那他的命就留给你，拦着的其余人便杀了。”
菊有道自始至终，也没有看向葛彦一眼，一直望着第三重楼山门的里处，他知道，那里始终也有个人在凝望着他。
于是菊有道仅仅用了一句话，便结束了所有的对话。
他准备杀人了。
……
……
轻风再起，挂在脸上比腊月的冷风还要寒些，让人感到生疼。
天地间的灵力渐渐凝结，像是受到了某种桎梏的威压。
菊有道踏出了步子，仅仅只是上了一阶石阶，便让人觉得高大了许多，就像是一尊站在冷山里的魔神。
青衫随风，却像是风随青衫在动。
四周近千柄宝剑，由那些第三重楼的弟子们祭出，像是在雪海中飞舞的一尾尾游鱼，闪耀着亮洁的光色。
这些宝剑结成的剑阵，亦是渐渐如同一座宝塔，要将菊有道笼罩其间，把这尊魔神镇压。
空中的风雪被无数道凌厉的剑意切开，即便是纤细微小的雪花，也会被那些剑意割破。
山峡之内的近千余弟子们，也都在掌间结着铭文，闪烁着道道玄奥的光荧，将神魂烙刻在本命飞剑中，准备给予这名青衫男子最后一击。
他们也已经被宗门提前告知，此人便是连灭东土十数宗门的魔头，战力凶悍非常，自然一出手，便是杀招！
嗖！
刹那，那柄剑意宝塔落下，实际是近千余柄利剑如过江之鲫，斩向菊有道，夹杂着无穷的杀意与韵势。
望着己近千余精英弟子的结成的山门大阵，山门外遥望的葛彦也不禁扬眉，神情中满是得意。
“下辈子记着别再选错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