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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这是什么?”寒翕拿着我的手看了又看,“不像是画上的……你中毒了?”

我把在幽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寒翕惊叹道:“没想到幽冥还有如此宝贝,竟能助人找寻气息。”

我道:“这其实和世祖奶奶有关,当年墨飨上任,世祖奶奶为表敬意,送给了他一根拐杖,后来这根拐杖就成了幽冥的圣物。”

寒翕沉默了片刻,道:“是啊,世祖大人修为之高难以估量,世人皆以得到她的赞赏为荣。当年倘若不是毫无防备,又怎会轻易地被那个家伙给害了!最可气的是,他竟然还能死而复生,真是苍天无眼!”

世祖奶奶是我见过的最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人,寒翕经常吃醋说:“世祖大人最疼爱的就是你,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你,倘若不是你年纪最小,我们可要嫉妒死了。”

我问他:“世祖奶奶对你不好么?”

他说:“好是好,但对你最好。”

是呀,世祖奶奶对我的好,灵空无人不知。可是这世间最疼爱我的人,被我最爱的人给杀了。

世祖奶奶死的那天,灵山格外的冷,平日一直藏着的冰蝶也纷纷从花丛里飞出来,绕着风阙默默地起舞,那是属于他们的告别仪式。

风阙内,世祖奶奶安安静静地躺在桌旁,像睡着了一样安详。桌上是一个盖着大红锦缎的竹盘,锦缎上溅了许多蓝色的血液,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我将世祖奶奶背上的羽箭拔了下来,箭簇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霆”字,我识得这个标记,将箭簇握在手心里,牢牢记下这一刻。

那天,我抱着世祖奶奶的尸首枯坐了半天,一滴泪也没有流。直到寒翕掀开大红锦缎,露出一盘晶莹剔透的知言糕的那一刻,眼泪终于决堤一般溃落。

世祖奶奶至死还在想着我,至死还在为我的婚礼筹备,至死还相信我那个狼子野心的未婚夫。

我陷在无边无际的思绪里,寒翕在我面前晃了晃手,我才抽回神来。

当年发生的事他都在场,也便知我心里的愧疚和悔恨。

他忙转移话题:“那个,小幽,以后我跟你们一起住在这里吧?”他的眼睛闪着光,像太阳照进湖里,明晃晃地耀眼。

我道:“你不回国师府?那个叫九歌的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找你回去?还找了个只花豹住在这里监视你。”

寒翕怔了一瞬,道:“可是,我之前并不住在这里啊。”

我也傻了眼:“对哦,那这家伙安排人住过来干嘛?莫非已经提前预想到你会住下?”

寒翕冷哼了一声:“他才不会这么关心我的死活。”

他这酸溜溜的一句话让我想起来孟词离开前的一席话,我道:“你当真不回去?你方才不是说你对黛媚是真心的,现在就不想回去见她了?哎,等等……难道那九歌也是国师府的男宠之一?”

寒翕点头:“他两个月前才入国师府,自从他来了以后,媚媚的眼里就再也没容不过其他人。他……”

“等等等等,你是说他就是在极渊传得神乎其神的国师府第一红人?”

寒翕咬了咬唇,以沉默代替回答。

之前我还总想着见识见识这样的人物,可一直苦无机会,没想到天公作美,竟然把他送到我眼前来了。虽然短短一面之缘,但我对黛媚独宠他一人的做法有些理解了。

我道:“你看,人家受宠的人还知道天天往黛媚那里跑,你这不受宠的还好意思跑出来和我们住一起?”

寒翕道:“他是受宠没错,但他几乎不主动见媚媚的,甚至有时媚媚召见,他也完全不理。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媚媚才越发宠爱他吧。”说罢,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所以你东施尿频?呸,效颦?”

寒翕又咬了咬唇,每次他咬唇都是难以启齿地肯定。

我了然,道:“九歌说黛媚在找你,看来有效果,那你住下吧,”

他却苦笑道:“找我?以国师府的实力,我身在此处她想找只是旦夕之事。小幽,我又不傻,她迟迟不来,多半是没发现我不见了。”

我道:“你也别太难过,说不定明天就找来了呢,等等吧,正好等小词回来,你们可以见上一面。”

他点头,在前台登记好名册。天字号的客房已经满了,他便只能住在我楼下一层的地字上房。

太阳一沉我便坐在楼下等孟词和大白回来,可一直等到灯火点亮了整条街,街上的人从熙熙攘攘到寥若晨星都没有等到人影。

这太不正常了,以往他们没这么晚归过,况且与寒舒乾见面的地方离客栈不远,没道理一整天过去还没有音讯。

寒翕此时也下楼来找我,“噔噔”地走步声将小二从瞌睡中吓醒:“嗯嗯嗯?地震了地震了!”看到我和寒翕淡定的眼神后松了口气,继续打起盹来。

“还没回来么?”

我点头道:“事情不妙,我得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

“一起?我记得你一向怕黑,你确定可以?”

寒翕扁了扁嘴唇:“那是小时候,现在我不一样了。”

我无奈带他一起前行。

今夜月色很好,将世间景色披上一层银晃晃的白。风华巷里行人寥寥,许多店铺已经熄灯打烊,只余几家客栈还掌着昏黄的烛灯,映出里面行人憔悴的身影。

孟词和寒舒乾会面的地方在街北荒丘上的一间破庙里,那里人迹罕至,避人耳目,是很好会面之地。

荒丘上不时有鸟鸣虫叫声传来,回声幽幽,在山丘上来回飘荡。

寒翕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我一回头,月色照耀下,正好对上他那张惨白的脸。

“害怕了?”

“才,才没有。”他越发用力地攥紧我,胳膊传来一阵酸痛。

我并不想拆穿他,便道:“马上就到了,万事小心。”

这时一只乌鸦在头上掠过,寒翕吓得一下子抱住了我,“啊”字刚喊了一半就被我堵住了嘴。

我看着不远处骚动的灌木群,横眉道:“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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