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常羲的身体状况已经好多了，但毕竟还没有得到出院批准，只好在吃饱餍足之后苦兮兮地往医院走。朱雀倒是不急着回公寓去，便也和普通男生一样绅士体贴地一路送常羲回去。
由于是半途中偷跑出来的，常羲一进医院大门就被那个护士姐姐抓了个正着，免不得被痛斥了一顿，她也自知理亏，在护士姐姐狂风骤雨般的数落之下乖巧得像只小羊，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副虚心认错的姿态让护士姐姐消气不少。
而在此期间，朱雀像个大爷一样四仰八叉地往屋里唯一一把真皮沙发椅上一躺，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挨训时的委屈脸，好戏看得倒很是起劲，大有看她出糗的架势。
这家伙……
常羲表面上连声称是，心里早就将面前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不容易哄走了劝得苦口婆心的护士姐姐，朱雀也终于想起来帮她解围，于是三言两语之间就劝服了护士姐姐，人家才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出了门。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嘴里还不忘习惯性地吐槽：“这个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太唠叨了，怎么才二十几岁就像提前进入了更年期一样……”
“常羲，你说什么呢？”门外传来一声轻喝。
看得出对方已经在尽力压抑了，要不是看在这里是医院不能大声喧哗打扰其他病人，早就直接冲进来收拾她了。
怎么还没走啊！
常羲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没事没事，我说梦话呢！好晚了，姐姐你快回去休息——”
外面轻轻“哼”了一声，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慢慢渐行渐远。
这次应该是真走了吧……
望着常羲满脸的后怕，朱雀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说你，养病就好好养病，非得闲不住偷跑出去，结果挨训了吧？”
“朱雀少爷，你是村口刘大娘吗，这么喜欢凑热闹？”常羲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说风凉话会冻到你的牙吗？要不是因为你，我顶多浪一个小时就乖乖回来了，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会被发现！”
这也能怪他吗？朱雀无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你先说想去吃东西的。”
常羲：“……好吧，是我。”
“既然你已经安全回来了，我就不久留了。”朱雀笑也笑够了，也不再拿她打趣，便施施然站起了身，“回学校了，你好好养伤，过段时间再来……”
“朱雀，你的病——就是间歇性狂躁症，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常羲突如其来的发问着实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你问这个做什么？”尽管如此，朱雀还是如实回答道，“从九岁那年到现在，粗略算来应该也有九、十年了。怎么了吗？”
“近十年来，一直没有治好吗？”
“没有。”朱雀单脚倚在门框上，淡淡说道，“各种药物倒是吃了一大堆，心理治疗也一直在继续，但是收效甚微——”
“所以你才会随身带着那个药吗？”
难怪——白天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朱雀在和她说话的时候，每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摸一摸风衣外侧的口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无形中给予他安全感。
“是……”朱雀似乎已经习惯了常羲惊人的观察力和思维能力，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平静地承认了。“那个药只能暂时抑制狂躁症的继续恶化，却不能根治，就像……就像感冒咳嗽非常厉害的时候，人们通常会在舌下含一片甘草，这样会有效抑制咳嗽，但是并不长久。”
“原来如此——”常羲沉吟，“可我不太明白，既然你的狂躁症已经严重到需要进行药物的干预了，为什么上次发作的时候却能在接到我电话之后恢复理智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朱雀眸中突然变得温情如水，“你好像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息，不会让别人感到威胁。”
啊嘞，她还有这么好用的自带技能吗？以前怎么没发现……
哎，不过这样说来的话——
“朱雀，你相信我吗？”常羲忽然站了起来，定定望着面前的朱雀。
朱雀一愣：“什么？”
“之前你遇到我的时候，没有怀疑过吗？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的出现有可能是人为使然吗？就像那些一心想要和青鬼家族大少爷攀上关系从此一步登天的女孩子一样，故意制造巧遇接近你，或是刻意取得你的信任，伺机趁你放松戒备对你动手……”
“常羲——”朱雀慢悠悠地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你无脑文看多了吧？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不过……”他顿了一下，“很奇怪，我的确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你起过疑心，哪怕只有一秒——常羲，我见过许多想要对我这个青鬼大少阿谀奉承的人，也见过不少利用各种手段各种途径想要我朱雀性命的亡命杀手，但你不一样——”
“一个能对比自己弱小许多的生物予以最大的耐心与温柔的人，怎么会和那些虚伪家伙一样呢……”
那一日，他目睹了扇子对常羲的撒娇与依赖。
那样明媚得几乎刺眼的笑容，是他灰暗人生中不可多得的一抹色彩。仿佛就在一瞬间，尘封到结满了蜘蛛网的心门终于漏进了一缕金色的光亮，熙暖却丝毫不会觉得烫手。
如果说第一次见到常羲时，他还会习惯性地保留戒备之心，现在却已经可以坦率相对了。这种情况，是在之前的十几年内都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常羲，虽然听起来有些矫情，但我还是想说——”朱雀突然微微勾起了唇，“能遇见你，的确是我痛苦的人生中唯一的幸运了……”
“我也是呢！”
“什么？”
常羲微微抿起唇，似乎在笑，却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笑意：“我这个人呢，很古怪的，从小就不信任任何人，甚至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是对于你，我竟然从一开始就全心相信你，相信你绝对不会伤害我……”
“所以，朱雀——你的病，我会帮你。”
“那些混蛋医生治不了的，我或许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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