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午休时间，办公室中除了切茜娅导师和她之外已经空无一人了。
常羲紧张兮兮地偷偷瞟了一眼坐在对面对面气定神闲的切茜娅导师，两人都没有率先开口打破沉寂的意思，她又自知理亏不敢开口说什么，心下不由更加忐忑了起来。
“坐。”
还好切茜娅导师并没有让如此尴尬的气氛继续下去，她指了指旁边的一把黑皮转椅，示意常羲拉过来坐下。
常羲战战兢兢地照做了。她可以发誓，自己活了这十八年以来，从来没有坐得如此端正乖巧过，双腿并拢，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大腿上，活脱脱一副小学生受训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没有怕过任何人的常羲却突然间发现了一件事——对于这位美艳动人的天使导师，她竟然没有一丝一毫敢正面硬刚的勇气。
这想必就是所谓的“气场”了吧……
课下的切茜娅少了一分教师的威严，语气也不像之前上课时那样锋锐，倒是更像温和的邻家大姐姐。她在桌上翻了翻，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根烟，自然地叼在了唇齿之间，刚想拿出打火机点上，却犹豫了一下，觉得不太妥。
常羲连忙开口：“我不介意的。”
“那就行——”得到了允许的切茜娅点燃了那根烟，小小地吸了一口，又将烟雾徐徐吐了出来。为了不让烟味呛到常羲，还特意往一边扇了扇。“你叫什么名字？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好像没见过你。”
“常羲。”
“常羲……”切茜娅眸中亮了亮，“就是那个独身一人将白墨重新送回云狱的女学生吧？之前听说的时候，我还不太信呢！”
“呃……”常羲干笑了两声，“虽然可以这么说，但未免有些夸张了……”
“受的伤痊愈了吗？我听说当时王国第一警备队赶到现场的时候，你是浑身带血被扶出来的——”
“啊……好像是这样的，不过还是谢谢您的关心……”
虽然不明白话题为什么突然转到了这个地方，但她还是感激于自己的这段堪称传奇的经历转移了切茜娅导师的注意力，再多聊一些有的没的，说不定这个天使导师就忘记刚才上课所发生的事了。
“那么，来说说你在课上所说的那些话吧！”切茜娅不紧不慢地把话题转了回来。
她就知道！常羲心中暗骂自己这张开过光的乌鸦嘴，果然墨菲定律适用于全世界任何情境。
没事没事，反正这人生嘛，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
“呃，老师啊……那个，我是因为伤还没养好，所以脑子也……咳，脑子也不太好，一时糊涂就……”
“那些话，谁教你的？”切茜娅的问话单刀直入。
“啊？”常羲不明所以，“什么谁教我的？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啊……啊，不是不是——”她立马改口，“是我脑子有毛病的时候，突然蹦出来的奇怪想法……”
切茜娅挽起红唇，轻轻笑了起来：“别紧张，我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只是好奇——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和你一样的坚毅眼神，让人忍不住想要不顾一切地相信他……”
不是兴师问罪吗？
“您说的——是路西法大人吗？”她小心翼翼地发问。
她平日里是不喜欢聊八卦嚼舌根的，奈何羲和这家伙从来都是闲不住的性格，总是趁她休息的时候偷跑出去听墙脚，一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就会跟疯了一样跑来给她分享。久而久之，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她也间接得知了不少秘闻往事。
其中也包括导师切茜娅——这位传说中的魅惑天使，曾经光明天使路西法大人身边关系最紧密的那个存在。
很多人都说，切茜娅导师其实是喜欢路西法大人的，尽管从未承认，但在路西法大人被王国处死之后，正处于白巫竞选阶段的切茜娅导师随即退出了竞选，毫无理由，干脆利落。经此一事，切茜娅和已故的路西法天使长中间有什么样的八卦秘辛也如潮水般在国内迅速蔓延开来，竟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所谓的秘闻，不论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还是确有其事，都无一不在时刻提醒着常羲——在切茜娅导师面前提起路西法大人的名字，很危险。
尤其是同一天内连续提起了两次——
果然，切茜娅导师在听到“路西法”三个字的时候，神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去，慢慢地抬眼望向她，目光骤冷。
她不是不知道当面提及这个名字的后果，只是实在想知道切茜娅口中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自己口中那句甚至可以当做疯言疯语的话，居然会有人认同吗？
然而——沉默，还是沉默。
常羲有些后悔自己问出那个问题了……
“不是他。”天使导师淡淡地掐灭了手中的烟，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路西法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他甚至从来没有抱怨过这些，一次都没有——就连他被处死的前一夜，居然还在笑着，一直笑着……”
“我所说的那个人，是几十年前的自己……当年的那个魅惑天使满怀热情，却愤世嫉俗，看到什么不公都会直抒胸臆，从来没有在意过其他指责的声音。可是现在，我却一天天地逐渐变成了自己从前最嫌恶的模样……”
鼻尖还停留着一丝烟味，淡淡的味道，并不算呛鼻，一点一点地在她的味觉中稀薄。
现在的切茜娅导师，曾经的魅惑天使……那个即将得到所有Devil梦寐以求的荣誉——白巫的女孩，是经历过什么样的岁月才会如这一缕愈来愈淡的烟草味一样，渐渐苍白而疲累的。
明明在课上气场强大的切茜娅导师，现在的语气却平静而悲哀。
“抱歉，我是不是失态了……”天使导师轻轻咳了一声，神态再次恢复冷静，“常羲同学，有一点你要记得——这些话，往后能不说还是不要说了，免得祸从口出。”
常羲却站起身来：“老师，您觉得我说错了吗？如果没有，我就不会后悔，也不会改正。”
她的眸中满是倔强。
切茜娅第一次真正直视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学生，恍惚间好像将这个女孩和另一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这个叫常羲的女生，居然和玉前辈有些相似啊……
“也好，你自己度量吧！”切茜娅导师也直起了身子，“还有，以后在我的这门课上，你就不用交作业了——不用这个表情，我是不想惹麻烦，万一被学校查到了，我还得担责任的。”
“真的？”常羲的表情瞬间阴转晴。
“嗯。”切茜娅点了点头，叹气，“以后出去也别说我教过你啊，我真怕你哪天闯了大祸牵连到我！”
咦，这句话怎么那么像菩提老祖跟临下山的孙猴子说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