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再次望向那座塔，塔里塔外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也看不见人影。
如果丽莎和金梁是从车里消失的，那么，他们就像两个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气里，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某种力量能够轻易带走两个大活人的话，那么人类将会人人自危，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幸免。
“卡尔就要来了。”檀香看看腕表。
“不用担心，如果大家针对的都是诡秘失踪案件，那么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卡尔绝对不会轻举妄动，伤害你我的性命，我看得出，他是一个能够分清利害关系的人，任何时候都知道孰轻孰重。”林川说。
又过了一阵，卡尔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果然是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任何随从。
“此人果真不简单。”檀香说。
“为了查明真相，他什么都不顾。或许这件事困扰他太久了，一旦出现了解决的曙光，他就会孤注一掷。”林川说。
从这种意义上说，卡尔的性格中也有可敬的一面。
檀香打开了车门，林川立刻阻止：“先不要下去，等他过来。”
他知道，有些武器能够长距离杀人，借助于瞄准镜，一公里之内夺人性命，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檀香关上车门，两人静静地看着卡尔一步步走过来。
“我没有带武器。”卡尔张开双臂，高高地举起来。
“在你的地盘上，我们不敢放松警惕，请原谅。”林川说。
他刚刚观察过，这辆吉普车装着防弹玻璃，能够抵御一般的子弹袭击。所以，要么坐在车里，要么走进塔里，绝对不能暴露在外面。
“没关系，我能理解你们的想法，如果交换位置，我也会这样做。不过，现在我们可以到塔里去，看着第三层的壁画进行交谈，更容易理解。”卡尔说。
林川点点头，两人下车，直接走进塔里。
卡尔跟进来，在五步之外站定。
“那棵大树非常神奇，是整个民族生命的起源。我在电话里没有说明白，其实在另外的一个地方，大树真的存在。谁都无法说清楚，是先有壁画还是先有大树？或者反过来说，先有大树，才有人按照大树的形状，在这座塔里画了一棵大树？”卡尔说。
“那棵大树在什么地方？”林川问。
“在北方城市。”卡尔回答。
林川看过地图，知道那个城市距离这座塔大约有一百公里。
“先看壁画，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跟随你去北方城市。”林川说。
“我可以安排，因为那棵大树处在最高级别的警戒之中，已经成了最重要的禁地。”卡尔说。
三个人登上三层，站在壁画前。
“在我们民族的传说中，所有的人、所有的生活用品、生产资料都是来自于大树，它向我们提供一切，照顾着我们的生存和成长，甚至给我们提供水源和空气，让我们无忧无虑地活着。”卡尔说。
这其实是无稽之谈，因为现在科学家早就有了定论，全球气候一体化，空气成分完全相同，只不过是氧的含量略有高低而已。如果到了现在，还有哪个民族说，空气和水源是来自于天神的赏赐，那就实在太愚昧了。
“不管你的民族存在着怎样的神话传说，现在我们都站在科学家的角度来讨论这个问题，看看这幅壁画究竟带给我们什么启发。”林川说。
卡尔指着那棵大树：“很多人说，每一个失踪的人都变成一颗果子，回到树上去，那就是他们生命的归宿。人分为两种，一种来自树上，一种来自生命繁衍，最终结局也有所不同。前者来自大树，也必须回到大树，后者来自于自然，也必须回到自然。于是，我们把前者叫做‘木人’，以区别于我们自己。”
林川皱眉，因为这种说法近乎荒诞。
“你的意思是，在你们的生活环境中，真的存在木人？”檀香问。
“没错，这是所有人的共识。”卡尔点点头。
“两种人有什么区别？生理上、心理上、外表上、本质上？”檀香问。
“关于这件事，有专门的科学家去做分析研究，长达数十年。最终得出结论，除了来源不同，其它完全一样。也就是说，木人等同于人类，但是，它的起源却跟人类的胎生不同。”卡尔说。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生理问题，要是详细解释的话，就会牵扯到生殖学、遗传学、基因学。在这种情况下，时间宝贵，他们三个当然没必要讨论此类问题。
檀香倒吸了一口凉气，摇摇头，把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如果丽莎和金梁的失踪跟大树有关，那么按照你的意思，他们已经回到了大树，可以这么说吗？”林川问。
卡尔再次点头：“应该是这样，所以，我们看过壁画之后，我可以带你去看那棵大树，或许他们已经在树上了，以另外一种奇怪的方式，不用急着反驳我，就像从前我急着反驳别人一样，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事，就在我们身边发生，无论否定或者肯定，他们全都存在。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实际每天都在发生，之所以你认为不可能，是因为你的认知不够，知识范畴太狭窄。”
那棵大树的绘制技法非常奇特，除了表面上看到的那些果实，任何人看了都会想到，果实无穷无尽，只不过被前面的画面挡住了，或许是一千或许是一万，也或许是十万。
“真想到实地看看那棵大树啊。”檀香感叹。
“会有机会的，这件事已经困扰我们太久了，必须得到解决。”卡尔说。
“怎样解决？是不是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造成的恶果？或者说，你们认为这些人的失踪是一种正常行为——比如说献祭。”林川突然发现，这座塔跟仙子湖有共通之处，关键点就在于献祭。
“什么意思？”卡尔没有听懂。
“世界各地存在献祭的现象，就在到山脉这边来之前，我们在森林里的仙子湖也遭遇了献祭事件。眼下，丽莎和金梁失踪，很可能跟献祭有关。”林川回答。
“从前的确有很多老百姓来这座塔献祭，但是，近几年来，献祭毫无结果，老百姓也就不来了。”卡尔说。
“献祭只是表面形式，它代表的实际意义到底是什么，没有人说得清。献祭或者不献祭，都不会影响某种力量的存在。”檀香说。
“你的意思是，这棵大树需要献祭，而且是活人献祭？”卡尔问。
檀香摇头：“每个地方的献祭都不同，不管是形式还是意义。我不敢对你们做的妄加评论，只是觉得，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大家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会对未来的合作有好处。”
从木人的传说中，林川感觉到，全球人类分布地域不同，对生活环境的认知也不同。那么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神话传说，有些是以讹传讹，有些则是真实历史。他渴望见到那棵大树，明白木人的真正含义。
从前，他第一次阅读《西游记》的时候，的确对人参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他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果实，到底是木质还是肉质——同样的，国家地理杂志上还介绍过一种猴面包树，面包长在树上，可以放心食用。
他只能感叹，世界那么大，人类的认知实在太狭隘了。
“我想，你们民族的智者一定对这棵大树有充足的认识。对吗？”林川问。
“有一些认识，但没有真实根据，大家只是尽量猜测。当然很多学者也把这些认识编成了书籍，行销全球，但大家只是当做奇闻野史来看，不承认它的实际价值。我可以带你们去看那棵大树，就是现在。”卡尔说。
“走吧，现在就去，一百公里路程，不到两小时就到了。”檀香说。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就算金梁失踪，我们也要把炸断山脉的计划进行下去，绝对不能半途而废。”卡尔坚决地说。
“不行。”林川和檀香同时摇头。
卡尔冷笑了一声：“你们说不行没有任何作用，因为这是我的职权范围之内的事，只有我说了算。包括金梁的所作所为，也全部是在我的指挥之下。”
“一旦引发大爆炸，我们就没有任何回寰的余地了。你想想，现在自己所做的并不一定完全正确。如果这座塔和这段山脉玉石俱焚之后产生大混乱、大灾难，到底由谁来承担责任？你能吗？你不能对不对？你只是一个人，代表不了广大老百姓的利益，而且，这件事非常神秘，在没有定论之前，任性迈出任何一步，都有可能导致满盘皆输。”林川说。
“消灭了这座塔，或许是对老百姓最大的关怀和拯救。”卡尔说。
檀香摇头：“你完全错了，在做一件事之前，如果没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无论怎么做，都是一种错。老百姓并不需要把自己的命运绑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他们有权决定自己应该追求什么样的生活。你这样做，一定会成为千古罪人，老百姓永远不会原谅你。”
卡尔高举双臂，做出拥抱那幅壁画的姿势，脸上的表情既迷惑又痛苦。
林川知道，如果一个人的品德和才能无法承担拯救世界的责任，那么做任何事都是任性冒失而为，非常可怕，又非常愚蠢，就像现在卡尔想做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