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了孔正阳的车，外面北风紧，车里很闷，数辆轿车排成的长龙朝着林家驶去。
"孙律师，我参加这种场合是不是有点不合适？"我打破沉默问道。
"不会的，老爷子死前，你是他最后一个见的人，他如果跟你交代了什么事情，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顺便听一听。"
孙正阳从后视镜看了眼后面的车子，接着说道："你了解林家的情况吗，第一顺序继承人，林慧和韩立。第二顺序包括林老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还有一些其他利害关系人。林老临终前无论跟你说过什么，都不要向任何一位继承人透露。"
"我知道。"我鬼使神差的想起芭芭拉那句话，我是**！
孔律师说密封遗嘱没人知道内容，但老爷子跟我透露过，如果我帮他找回私生子，我会得到我们酒吧的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而韩立给我的糖衣炮弹只有一成股份。
更要命的是，老爷子咽气时神志不清，我根本没说出他私生子的信息，只留下一句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忏悔语录，他真是太瞧得起我了。
到了老爷子生前的住所，客厅里坐着一批焦躁的直系亲属，我跟孔律师屁后进了屋。
"人都到齐了吧，我来说明一下，现在我手中的这份遗嘱，是公正遗嘱，由林老经过公证机关办理。希望大家注意的是，立遗嘱人如果要变更或撤销，也要经过原公证机关。"孔律师站在客厅中间严肃的说。
"什么公正遗嘱？还变更？撤销？这是我大哥的意思？老三、老四，你们听说过吗？"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连珠炮似的发问。
另外两兄妹摇了摇头，淡淡的说："平时公司都是大哥搭理，我们还不是年终分红才去一次。"
孔律师说："其实这只是一个法律流程，比如说立遗嘱后，遗嘱人可能因为遗忘、考虑不全面等原因，会变更一些细节。"
林老二自负的说："你们听懂了吗，正式遗嘱还要等公正机关走法律程序，孔律师为了让咱们家安心，先把大哥的遗产分配内容跟咱们讲明，有些细节以后再补充。"
林老三不耐烦的说："那就快点念吧。"
一旁的四妹挑了挑娥眉，不屑的斜了我一眼，嘴角泛起一抹轻蔑的冷笑，"怎么还混进来一个外人？"
我紧张的坐在角落，尴尬的有些不知所措。
韩立这才注意到我居然来了，厉声说："小苏，酒吧有什么事找我回头再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脸都红到耳根子后了，"喔"了一声起身要走。
"苏先生是我叫来的，老爷子闭眼之前曾单独和他说过话，所以他有资格做见证人。"孔律师说。
"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凭什么给我们家做见证人？他有什么本事？我儿子要来，我都没让他掺合，那还是我大哥的亲侄子呢。别说我看不起人，他在这儿，大家都有意见，至于怎么回事，某些人心里最清楚！"那个林四妹说话太伤人了，欠草。
韩立急得暗暗跺脚，狠狠的剜了我一眼。林家这些人和我有过罩面，他们大概知道我是韩立的人。
我看向神情萎靡的林慧，她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何况她也不方便为我说句话。
林老二阴阳怪气的说："人家不走就在这吧，说不定小伙子不简单呢。"
林四妹鼻孔哼气，说道："二哥，他有啥不简单的啊，有什么话说到面上，这小家伙有韩立做背景，当然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
韩立急道："老姑，什么叫我是他背景？我在林家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别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世态炎凉都挂在每个人脸上，我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心中冷笑道："这群婊子养的，一个个狗眼看人低，殊不知老爷子根本一毛钱家产都不会分给你们！"
"够了！"
林慧突然很冲动的站起身来，她这一嗓子，乱糟糟的屋里霎时间安静了许多。
"二叔你们吵完没有，我爸爸才刚闭上眼睛，你们就窝里横，净做些不符合身份的事。"林慧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现场一片冷嘲热讽，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林家绝后了，大哥刚死，女儿胳膊肘就往外拐。能听的出来，林慧家的连锁酒店有他们一小部分股份，但是林慧和韩立是第一继承人，所以林家人说话夹枪带棒。
"好了好了，大家都冷静一下，我把公正遗嘱复印件发到大家手里。根据林老生前的遗愿，嘉都餐饮连锁酒店董事长由女婿韩立代理，代理期间，韩立不得流动集团资金，以及插手人员调动，直到嘉市公证处遗产公正完成后，才可以按遗嘱继续执行。"
韩立一屁股做到椅子上，狂喜之色跃然脸上，仿佛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修成正果。
"什么！让一个外人当董事长！老三老四你们答应吗？"林老二拍案而起。
"我不答应！韩立姓韩，我们姓林，让他经营两年，恐怕集团得改姓！"林老三哼道。
孔律师无奈道："我没兴趣过问你们的家事，我只负责法律部分，而且韩立继承人顺序本来就比你们靠前，这跟姓氏没关系，由不得你们不同意。"
林四妹皱着眉头看着林慧，"小慧，你爸活着时怎么说的？"
林慧低声说："我爸跟我说过，韩立经营酒店十几年，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哼！失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爸病入膏肓时，就像个木乃伊似的，让你们夫妻俩摆布，你们按的什么心，恐怕只有你们自己知道！"老四妹不屑的说。
"够了！老姑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家那些亲戚争吵了一阵，愤愤不平的拂袖而去。
他们吵得我头都大了，忘记和林慧韩立打招呼，木讷的跟着孔律师离开。
车子驶出老爷子住处后，孔律师忽然勾起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
"苏先生，看出玄机没有？"孔律师转头问。
"有点懂，只是..."
"只是什么？"
我故意模棱两可的试探他说："可能是我听错了，老爷子弥留之际，好像对韩立很有成见，应该不会让韩立当董事长才对，而你公正的遗嘱..."
孔律师狡猾的一笑道："公正遗嘱，自书遗嘱，这是两个法律概念，可以相似，也可以截然相反，最终要以自书遗嘱为准。我用你能理解的方式来解释一下，我刚才念的公正遗嘱，相当于草稿纸，自书遗嘱才具有最终法律效力的合同，而自书遗嘱一直被我藏着。"
我看着他说："孔律师的意思是...是为我争取时间？"
"没错。林老只是想在他死后的一段时间，暂时稳住韩立，林家的人虽然窝里横，但绝对斗不过韩立，就让韩立先高兴几天，放松警惕。而本质上，遗嘱根本没有生效，韩立只能帮忙打理连锁酒店生意，却不是真正的法人代表。"
我顿时如梦方醒，老爷子不愧是商界银狐，临终前还能运筹帷幄，用一个代理董事长的空头衔稳住韩立，再暗中委托我找到他的私生子，来完成这绝地大反击。
"不过，这样投机取巧的办法，骗不了韩立多久，希望你尽快完成林老的遗愿，我这边才能在公证处完成遗产分配。"孔律师收回笑脸说。
"说实话，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我不知道这个孔正阳可不可信。
"尽人事，听天命吧。在墓地时，我和赵师道赵书记私下聊过，他也不想看到老战友辛苦了一辈子的成果，落到一群狼子野心的人手里。所以公证处那边，他会出面帮忙拖延一下，尽量给你争取宽松的时间。"
"赵书记？"
"林老的老战友，他们都曾经参加过越战。"
"孔律师，冒昧的问一句，你和林老是..."我突然对他好奇起来。
孔律师开着车，跟我解释起他和老爷子的渊源。
十五年前，老爷子生意还没做到现在这么大，他资助了十几名贫困大学生，然而社会上不缺乏仗义疏财者，唯独缺少知恩图报之人。孔正阳算那批学生中有出息的，他毕业后每个月都去老爷子家中看望，后来他在律师事务所干的风声水起，还担任着老爷子企业的法律顾问，不过别人却很少知道他们的真正关系。
"我虽然是个外人，却一直把林老当亲生父母一样看待，或许在别人眼中我们只是忘年交罢了。"孔律师苦笑道。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人家确实比我可信啊，就我这人品，要不是还仅存一点良知和人性，早就把这个秘密卖给韩立了。
"孔律师，那你知不知道老爷子生前有什么对不起的人，或者一直想去却没来得及去的地方？"我回想起老爷子那句神志不清的话。
"林老纵横商场数十年，别人只看到他风风光光，却没看到背后的辛酸。我们爷俩聊天时，他曾在万州县当过川菜学徒，我能看得出来，他对那段时光有着特殊的情愫。"孔律师回想道。
"那...老爷子学徒的详细地址你知道吗？或者对他人生产生影响的女人？"我终于看到一线曙光，激动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