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的状况和我预想中的差别很大，我以为花了这么多钱，又是在美国治疗，她一开口就能发出百灵鸟一样的声音，事实上，青青吐字含糊不清，一个"苏"字就难以出口，像郁结在喉咙里的黏痰。
我怕她着急，满声细语安慰道："青青还要加油啊！"
赵清思把电话接过去，笑着说："她听不懂语言，简单的英语问候语还可以。"
我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慢慢来，别着急回国。"
和赵家姐俩寒暄结束后，我心神有些动摇，我帮青青跑慈善救助，本来是充满阳光和温暖的一件事，可最近我一身的麻烦，或多或少会想到赵书记这个潜在的靠山。
对于人情，作为男人，赵书记不愿多提，尤其是对于他这样身居高位的领导，欠人情确实是大忌。
我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一天，无论电视还是网上，都没有看到此次恶性事件的相关报道，这说明牵扯面太大，那些层层相护的关系网，将这件事严密的包裹起来。
城东区平静的出奇，我也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连锁反应，天黑后，王天宇用新号给我打了个电话。好消息是，黑森林吃了官司，那个地下拳场也被封了，正在调查相关责任人。
又一个好消息，这场大规模的冲突，根本没人在意我这个点燃导火线的小人物。
还有一个好消息，黑龙真是玩大了，很多黑社会成员跑的跑，散的散，更有的直接投靠了城西区。
我从超市买上一堆生活日用品，两个小时的车程来到郊县一处森林公园，在一个乡村路的石碑前，打了四次远光，然后停车熄火，不一会儿王天宇从树林子里跑出来接我。
树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已经下了露水，远远看到山坳里有一缕昏黄的亮光，靠近后便听到男人痛苦的闷哼。
"有人受伤了？"我看着王天宇问。
"马上你就知道了。"王天宇道。
夜黑风高啊，这个森林公园应该是禁牧区，树林边缘拉起铁丝网，将林子深处围起来。
我跟王天宇来到一个灌木丛后，扒开杂草，铁丝网底下一段被他们剪出来一个洞，顺着底下钻进去。
我这才听清男人沉闷的惨叫，和棍棒殴打的砰砰声，这他娘的鬼哭狼嚎的，大半夜真渗得慌，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头上的半轮弯月，心中着实忐忑，跟着王天宇往前走去。
青草地上翻出一堆碎石泥土，还残留着血迹，我掏出手机照了照，心中一凛。
"到了。"王天宇往火堆前的几个人影驽了弩嘴。
火堆前搭了一个帐篷，一个血淋淋的男人倒在血泊里，大勇一脸冷森森的表情，握着一根棍子打得对方皮开肉绽。
"苏兄弟来了啊。"大勇扔掉棍子，踢了一脚已经坑不出声的男人。
"这谁啊勇哥？"我皱着眉头看地上的人。
"谁？嘿嘿，你看看。"大勇用脚把血肉模糊的人翻过来。
这家伙被打的亲妈都不一定能认出来，我辨认了半天，居然是彪子！
彪子不知道被虐了多久，身上的血都是黑色的，整张脸烂得像爆开花的东坡肘子，他的两腮用一根粗铁丝穿透了绑起来，已经没法张嘴了。
夜凉如水，我看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彪子还能动弹，嘴里屋里的发出哼哼声。
王天宇捡起棍子，狠狠的砸在彪子胸口，只听嘎巴的一声脆响。
彪子疼得挺起脖子，却没有嚎叫出来，因为腮帮子穿着铁丝，鲜血顺着嘴角往出淌。
"这一下是大力的！"王天宇活动活动肩膀又举起棍子。
"这一下是大勇的！"
"这一下是我的！"
"这一下是疯子的！"
王天宇打完这一阵，也累的够呛，抬头看着我说："知道咋回事不？这狗杂种前段时间找了一辆罐车，拉砂石料的，预谋着在你停车时，把一车石料翻在你车上，大勇一直暗中调查他，被他们发现了，才干掉了那几个人，不过大勇也受伤落到彪子手里，我说这半个多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我倒吸一口冷气，刚才还想劝大勇给他个痛快的，如今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皱着眉头看了眼大勇，发现他身上也有好多伤，询问道："勇哥，你身上的伤没事吧？"
大勇无所谓的说："皮外伤，白天简单处理过了，有消炎药。"
我把给他们带的东西放在帐篷里，"钱和衣服都放这了，你们俩下一步怎么打算的？"
王天宇道："已经闹到了这一步，我打算脱离黑森林，自己拉人干个社团，虽然底子没法和黑龙斗，但是武力上咱们一点不吃亏。"
他给我要了烟点上，继续说："黑龙现在忙得焦头烂额，是我们崛起的好机会，尤其是吸收了地下拳场那些囚犯，对我们能死心塌地的，慢慢再把建国路周围的地盘都抢过来。"
大勇说："最好是把人手都组织起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干死黑龙，让他喘过气来，这种人肯定要报复了。"
我皱了皱眉头，感觉后面的事更麻烦。
"疯子，你的意思呢？"王天宇看着我问道。
"我觉得你们先别再搞大动作了，一来，刚出了这么大事，警方不会允许再出乱子了。第二，周曼和曹局都等着钓黑龙这条大鱼，如果帮警方端掉黑森林，那可是大功一件，对我们以后在城东区的发展也有好处。第三，黑森林现在只是乱了点，整体实力没受到什么损失，真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实在犯不上。"
大勇愣了愣，看了王天宇一眼，显然他俩这一天都在酝酿报仇计划。
王天宇把烟掐了，朝着彪子脑袋狠狠踹了下去，"行！就按你说的办，搭把手，先把人埋了。"
我脑子一片混沌，看着大勇和王天宇拖着彪子的两条断腿，扔进了提前挖好的坑子。
大勇拿出他随身携带的军用水壶，将一壶白酒洒在尸体上，接着用打火机点燃，又扔了些干柴扔下去。
寂静的深夜，发出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我们站在上风向都能闻得到，我实在忍不住恶心，转过身蹲在地上哇哇的呕吐起来。
王天宇看烧的差不多了，抄起铁锹把那个坑子给填上。
大勇把军用水壶递给我："来一口，押押。"
我灌了一大口白酒，热辣辣的，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我杀人了，有的事做起来很简单，当时不觉得什么，可事后却越想越害怕。
王天宇和大勇要在山里躲几天，听听外面的风声，其实，现在谁也不敢有大动作，具体死多少人连我这个当事者都不知道，但如此静谧的大环境，却酝酿着紧张的气氛，事态肯定不小。
我开车回到市里，把车停在一个广场，看着车窗外还游荡在大街上的人，几许灯光还在释放最后的光芒，只剩下孤独和彷徨，多么凄惨苍白的夜晚啊。
我在车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姜浩给我打了个电话，听他语气，也听说了地下拳场的黑社会火拼事件，请我去"聚友茶艺"饮茶。
姜浩的圈子不乏披着红二代红三代光环的二世祖，这些人想法很多，城府也深，那些满大街叫嚣我爸是李刚的脑残，毕竟只是少数。
这个茶楼还挺有逼格的，大厅立着梅兰竹菊的四条屏，还有一些明清字画和摆放讲究的古玩，装修古朴，基本上是原木材料，一进去就听到轻缓的古筝音乐。
穿着青花瓷旗袍的妹子领着我左拐右拐，来到一个雅包，刚拉开门，里面就飘出男女嬉笑的声音。
"噢，苏哥来了。"姜浩从茶座上站起来，对服务员摆摆手。
包厢里古色古香，散发着茶香和檀香的味道，枣红色的木桌上除了茶具外，香烟的牌子我都不认识，想必很贵。
主座上有一位成熟中年男人，五十来岁，大腹便便如同怀胎十月，满面红光，脸上带着傲气。
次席还有个漂亮女人，当她转过头的时候，我还愣了一下，这不吴娟吗。
"来，苏哥，介绍一下，这位是周老，这位美女吴姐。这位是苏总，我的好朋友。"
我换上拖鞋，不好太拘谨，自然的跟着姜浩入座，冲着他们点头示意。
那位周老发给我一包不认识的香烟，道："苏总尝尝这个烟，红河的集团特供烟。"
我笑道："惭愧，我对烟真没什么鉴赏能力。"
说笑了一阵，周老就改变了话锋，"这几天，市委收到不少上访信，胡乱的举报官员充当黑社会份子的保护伞，尤其是前天那件大事，这引起了省厅和纪委的高度重视，如果上访反映属实的话，必然要重拳出击。"
我跟着点头，心里嘭嘭的跳，阅历和气场照着人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省公安厅已经派下了专案组，重点调查城东区，对于为害社会治安的不法份子，绝不手软。"听这人的语气，应该是公安系统的领导。
姜浩有意没有介绍这两人的职位，我也不好打听，只能揣测他话里的玄机。
好在这件事没提太多，大家熟悉后，就山南海北的扯，新闻实事，八卦足球。
吴娟在桌子底下，不停的用脚蹭我脚踝，我们俩认识的事，没有向他们挑明，装腔作势和他们谈笑风生，桌子底下却偷偷摸摸腻味在一块。
我多机智，姜浩重点介绍周老，吴娟的存在感很低，观其言谈举止，我就懂了，这吴娟啊，八成是来向周老献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