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东之城沃斯的沃斯大教堂内，一间屋顶被白雪覆盖的小屋内，圣慕兄弟会的老骑士温莎正盯着火炉上温着的酒。
“一个没用的老女人”——这是众人对老骑士的评价，毕竟单单是女性骑士这一点，就足够惊世骇俗了。
然而，这位年逾六十，脸上爬满皱纹的老妇人，则更令人难以接受。
尤其是她背着的短枪——只有战场上士兵所持长枪一半的长度，锐利的尖峰，使人不得不质疑这柄短枪的穿透性，而深邃的纯黑色，又为这柄短枪增添了几分寒气——这就更令人难以接受了。
更何况，在老人们的口耳相传之中，温莎年轻时还是一个大美女。
不过比起温莎年轻时的美貌，极东之城绝大多数老人对那杆短枪的记忆更为深刻，“只不过是有着枪头的长棍而已”，说出这样挑衅之语的前任圣墓兄弟会大团长，正是败在了温莎的手下。
那已经是四十年前的往事了。
这四十年来，时光带走了红颜，带走了强健的体魄，极东之城中，只留下了属于她的传说。
“那是圣墓兄弟会最后一次离开极东之城执行任务，地点是在距离极东之城三千多米的一座小岛上。小岛上风景如画，还有一处十几户人的小渔村……”
“又是那个海魔的故事吧？主教大人，这个故事我已经听过不知多少遍了。”
年轻人忍不住发出了牢骚，教会的主教通常任期都是终身制，而各地教堂通常也只会有一位主教主持日常事务，在小一切的村落或者小镇，主持教会日常事务与祭典的人便是祭司。
“你是不知道，大团长她年轻的时候可是沃斯第一美女……”
可是，这种终生制度也会伴随着一个弊端，那就是已经老迈得记忆混乱的人也依然保持着主教的地位。
耶鲁特对于这种制度深恶痛绝。
“得了，今天还要祭海，就不陪你了。不过一会莉莉会过来陪你，这回喝汤的时候再流得满胡子都是，我可就真的要将你的胡子剃掉掉了。”
“喂……一定要记得，先喝红酒，再吃鱼……”
耶鲁特摆了摆手，仿佛这样就能将烦人的嘱咐声抛在身后。
毕竟，身为即将继任主教之位的“准主教”，关于这第一次主持祭祀的工作，耶鲁特早已牢记在心。
“奶奶，我走了。”
告别了自己的奶奶，大主教口中的那位“沃斯第一美女”后，耶鲁特便提着一篮子“圣物”离开了教堂。
而教堂门前，市民们也早已为他备好了马车。
“等等，耶鲁特。”
正当耶鲁特半个身子探入马车内时，温莎老迈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却从他身后传来。
“我和你一起去。”
……
从裂缝中走出来的二人，正是威利和道林，而当他们双脚落在地面上时，那一道空间的裂缝便也瞬间弥合。
“兰斯先生？”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几乎同时发问，又同时陷入了沉默。
此时，被威利搀扶着的道林也完美的坠落到了地面，“咚”的一声重响后，天地间便陷入了沉默。
因为王艾尔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并非“兰斯”，而是自己印象中，在自己梦境中出现的威利。
而威利则是看见了地上守护神的尸体。
“我想，你会给我时间解释，异乡人。”威利苦笑着说道，而当“异乡人”三个字说出口后，王艾尔也明白了自己并不是见到幻觉。
此刻，王艾尔只是点点头。
“关于《神魔大典》，你师父有告诉过你吗？”
“说过一些……但是……”王艾尔印象中，虽然凯因多次提到这本书，但是实际上却几乎没有告诉过自己书中的内容，“非要说的话，我仅仅听说过概念而已。”
“概念吗？”
“当然是、概念。”王艾尔点点头。
“它是人类记录下的历史，关于神魔大战中的历史。”
然而，王艾尔并没有露出威利预想中的惊诧。
“异乡人，他们说你是救世主，对吗？”
“救世主……”
王艾尔苦笑着点点头，“准确来说，我貌似是被魔眼选中的人——您又是怎么看呢？我真的……是传说中的救世主吗？”
威利闭上了眼，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般亮出了坚定的眸子，“不，那就必须得从另一段故事说起了，你知道高登·凯因的往事吗？”
“师父的往事？”
……
“奶奶，你为什么要跟过来？”
因为温莎也在马车上，因此马车的速度也变得极为平缓——当然也有可能是篮子中盛放着作为象征圣物的红酒与熏鱼的缘故。
总之，待马车到了海边，留给耶鲁特准备的时间便寥寥无几了，这让履行执行祭祀职务“准主教大人”很是无奈。
然而，耶鲁特也很清楚，在极东之城沃斯这个小地方，温莎的威望也比自己要强得多——虽然其它同龄人大抵都是听长辈念叨她的事迹长大的，但是毫无疑问，现在这杆“沃斯之枪”可比四十年前的“沃斯之花”更响亮些。
毕竟，若不是温莎击退了魔兽，只怕眼下沃斯也不会办什么祭祀了。
“预感。”
不咸不淡的回应，就像不咸不淡，却又能算是美味的熏鱼滋味一样。
“您就在教堂里休息吧，那些魔兽可没有会游泳的，那些海魔三十多年不是也没有上岸过吗？您要是真的不放心……”
“它从今天早上开始，一直在鸣呜，或许这就是‘启示’。”
它，自然指得的温莎身后背着的短枪，这杆被雪兔皮织成的枪囊包裹着的武器，如今也成为了末世时极东之城众人的信仰。
“但是它什么声音也没有啊？”
除了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还有布帘外呼呼的风声之外，耶鲁特真的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当然，或许还要加上车夫捂着嘴打哈欠的声音。
“正因为你们听不见，所以才会被称为‘启示’。”
温莎严肃地说道，目光中充满了信仰。
耶鲁特也不准备继续谈论下去，毕竟相较于莫须有的“启示”，他更关心接下来人生中的第一次。
如果这回在市民们面前表现好了，那么他这个仅仅凭着家族盛威，而并非信仰之心的牧师，就会成为沃斯首个不会使用神圣法术的主教大人。
在这个冰雪覆盖的末世之中，能够在承担起安抚人心这一工作的地方就业，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金饭碗。
游手好闲了大半辈子，既不愿出城种田，又不愿从学徒开始干起的耶鲁特，终于在这个末世找到了最适合他的职业——当然，这归根结底还是靠着温莎与教会的关系，再加上魔兽攻城时温莎再一次焕发出的光彩
但是，光凭这些还不够，虽然祭祀神灵这件事没有什么难度，但繁琐的流程却是令几乎没看过几次祭祀的耶鲁特感觉到了棘手。
“先吃鱼还是先喝红酒来着？”
马车停下时，一路上被温莎扰乱了心神的耶鲁特一拍脑袋就下了车。
“反正大家不过是求个安慰而已。”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耶鲁特提着篮子下了马车，而瞪了一眼赶忙过来搀扶自己的车夫，像年轻人一样十分轻松地离开了马车的温莎，则很快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一切不过是平常的场景——高搭的木制祭台，挡风棚与正当中桌上的一小瓶圣水都一应俱全，若不是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这一次的祭祀也并没有多么与众不同。
只不过，这一回参与祭祀活动的，却不仅仅只是教会与圣慕兄弟会的人了。
如往常般，温莎被教会的牧师们拥到了台前最显眼的位置坐下。
沃斯市长让出了自己尊贵的作为，唯温莎一人坐着，众人都站，以此表达出了对这位救命恩人的尊重。
然而，却没有人关注温莎有些哀伤的表情，或许、是因为温莎太过老迈，那张生满皱纹的脸上，已经让人读不懂她的表情。
又或者，没有人喜欢盯着树皮看老半天。
只见耶鲁特提着篮子走到祭台上，背靠大海，面向坐在沙滩上所有人，驾轻就熟般将篮子中的“圣物”摆上了祭台正中间的木桌上，如果不是知道这个年轻人之前并不在教会中工作，沃斯的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一位真正的教士。
熏鱼、熏肉、红酒、奶酪……这些沃斯百姓们用作“过冬”的储备粮，一样样都堆满了木桌。
这一回，沃斯的百姓们并没有吝啬，并不仅仅是提供了祭品，沃斯绝大多数的人都来到了祭台前。
此刻，天才刚蒙蒙亮。
身着法袍的耶鲁特面无表情，犹如一尊石雕般立在“圣桌”前，所有人都知道，仪式已经要开始了。
包括那些见到正经打扮的耶鲁特，正对他指指点点的小姑娘们。
“诸神……”
却不料话音刚起，这一场祭祀便出了变故。
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大口子，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预示——
“威利你个大混蛋！”
从天而降的骂声从空中传来，众人齐齐抬头之时，某个黑发年轻男人便已经砸在了“圣桌”上。
这一遭令人猝不及防的变故，让耶鲁特终于不用继续纠结究竟是先喝红酒，还是先吃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