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尔滨，在电影小说里总是布满阴森与诡计，智慧与较量较。
阳沐抵达这里时，正是夜幕下。
丢掉行李躺在床上的她，根本无法顾及一路上的旅途劳顿，越接近越心慌的感觉像蚕食桑叶般沙沙沙地咬碎着她的心。
想起小说里依稀记得的血雨腥风，她的后背就冷飕飕地冒凉风，从上到下得连脚后跟都不放过。
阳沐赶紧拉上被子盖上。
透过那层夏日薄被，能隐约看见胴体肤色，能看见她把自己绻起来，膝盖帖在胸上，双手抱着。
千里追风，只为掠过时而面纱起。
总不能让自己带着那么克制的惊恐赶到，然后带着格外的匆忙离开。
五天，她给这里五天的时间来解结。
次日清晨，门吱呀一声开了。
睡眼朦胧的行烯一脸干嘛的神情，呆在敞开一尺的门缝里，半天没有动静。
四目凝视，穿过长长的岁月追寻，剎那间就像一个人校正了机械装置，打开了一个秘密抽屉一样，所有的表情都融在一涌热眶里。
阳沐站在门口微笑，使终微笑着，微笑着。
“是你吗？”对方倚着门框轻声问。
“嗯。”阳沐笑。
“过来了？”
“嗯。”
“怎么找来的？”
阳沐指指嘴巴：“我老妈说，鼻子下面就是路。怎么着？难道屋内藏了男人不方便？”
“进，进进！”行烯一把推开门，阳沐侧身而入。
房间一片昏暗。
阳沐把包随手放在沙发上，直径走向窗户拉开窗帘。
一转身，巨型水晶灯垂落离茶几只有两尺的距离，阳沐笑笑，心想：要是有小孩子来怎么办哦！
不过好在行烯家的公主已上大学，依稀记得是厦门大学。
各种花草井然有序的零落在客厅的各处。
行烯大概是到卧室换装去了。
阳沐被一组图片墙吸引，上面满是行烯和女儿颜颜风景里的面孔。
人生中第一次见行烯，注定也是最后一次，阳沐从来没有对她有过任何高于她自己本来样子的期待。
她即接受行烯本来的样子，也接受生活对她精心雕琢修饰的现在的样子。
不足百平米的房子结构简单合理。阳沐不用任何提示，直接走进厨房。
冰箱里食物不太充足，好在有鸡蛋和葱花，再懒的这里人，家里还是有面粉的吧？
阳沐打开各个壁柜开始翻找。
“找什么呢？”行烯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服一边窜过来问。
“面粉。”
“左下的第一个柜子里。打算呆几天？”
“五天！”
“不住我家吗？”
“酒店早都订好了。”
“需要我特别的安排行程吗？”
“不用。按你的日程计划来，我陪你走。”阳沐侧脸微笑着向她示意，从柜子里拿出面粉。
行烯修整自己的时间，刚刚好够她做两份鸡蛋软饼的早餐了。
配上牛奶，阳沐坐在餐桌上等着行烯收拾妥当，入坐。没有任何的违合，两人就象长久生活在一起般默契。
阳沐边吃边环顾四周，笑着说：“家居布置我很喜欢。”
“哈哈哈！”行烯笑了，“家具？哼哼哼，是我从原来那屋里搬来的。”
阳沐笑，都这些年过去了，还这语气，到底是怎么样的爱憎分明啦！
行烯看着阳沐的表情，狠狠说：“离婚，跟年头有什么关系？离婚，本身就让人无法心平气和好不好？”
阳沐笑着点头，喝了口牛奶。
“我也想用大方得体的退让来换取日后的片刻回想啊！但是我做不到，实在是做不到。你不知道，曾经有多么的情深义重，现在就有多么的刻薄狠毒。我的报复心非常强烈，那种不知从哪迸发出来的力量可以消灭一切东西。”行烯边吃边讲，那口气就像讲诉天上的星星一样。“后来我明白了，一个家的意义不是家具，而是生活在里面的人内心的充盈和每一件物品带给你的感受。哼哼，我没有半点客气，连钢琴都搬来了，甚至想把整个房子都搬来，连窗帘都不想留，所有的一切通通带走。”
见阳沐望着她不啃声，行烯继续说：“从离婚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他的敌人，现在是，永远是，直到我咽气为止。”
“颜颜怎么看？”阳沐问。
“她啊？她支持我!”提起颜颜，行烯笑了。
一个人，由多少不同的细节组成？
阳沐现在正收集着细节。关于行烯的细节，将会像楔子钳入木块一般强行注入在她的脑海。
医院飘荡着它固有且永恒的味道钻进行烯和阳沐的行程里。
人家某神花露水都成时尚追魂手抄袭了世界各名品名香的时代，医院什么时候也换换型让大家闻得温馨起来啊？
阳沐琢磨着这些走在医院的走廊里，感觉像是她被请来参观点评的主。
直到和行烯一起走进主治医师的办公室。
精干的女医生迟疑地看了看阳沐。
行烯赶紧解释：“忘年交，千里之外赶来陪我的，来告别。”
这人可真坦然啦！阳沐愣愣的看了眼行烯，转脸对医生礼貌的笑笑。
女医生一脸释然，拿出报告给行烯：“医院的汇诊结果在这里了：之前跟你说过，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化疗过程，来改变一下治疗方案，让效果更明显。这样一来的话，我们要做一个CT，看看在直肠上面的新肿瘤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你明天或后天能来医院一趟吗？我帮你预约CT。”
“不用了。我这次不是来复诊的。”行烯平静地说
“你对上次的复诊有疑问？”医生轻声问。
“那到是没有。只是，我们不都试过了吗？嗯，我们已经抗争了好几个月了。现在，我不想再那样频频进进出出医院了，就这样吧！”
女医生和阳沐对望了一眼，双方都无语。
行烯继续说：“我们不是没有努力过。整整一年，我们一起战胜了乳腺肿瘤，刚刚轻松喘气了几个月以为没事，这该死的癌细胞又游走到别的地方去了。那种感觉我怎么都不能再来一遍了！”
医生和阳沐愣愣地看着她，行烯依然一脸平静：““知道这个问题很傻，但我还是会问：你们的新治疗方案，能彻底治好我吗？我能痊愈吗？”
医生无奈地摇头：“不能。”
“无论怎么样，我还是会死，是吗？”
“是的。”
“那我们为什么还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