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贝见到了晓晓的母亲。
这个五十岁不到的女人，比几天前见到的样子老了不少，看上去像六十岁的样子。
这让海贝的感觉是她已经彻底垮了,那双空洞的眼睛就那样久久的睁着,看谁都像没有看见一样。
晓晓的父亲坐在那儿，除了眼睛里面的眼球偶尔转动一下，已经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
弥漫在三个人中间的绝望,把一屋子的空气都凝变成了冰。
从医院出来,海贝一直觉得心里充满寒冷的感觉。虽然太阳烤在皮肤上,皮肤冒着汗,可海贝心里就是冷,冷得要咬着牙才能控制住身体的颤抖。
海贝随后跟着节目组走访了四天,当中他们还增加了对晓晓邻居和学校老师的采访。
这一次采访晓晓班主任的时候,海贝感觉班主任的神态有些异样，虽然和大家一一打着招呼，但海贝却觉得她的眼神好像总是看着别的什么地方。
听完主持人的话,她好半天才说：“出了这样的事,我是有责任的,三个孩子都是我的学生,一想到这件事我就很难过，这些天根本就睡不着觉。”
班主任一脸的疲倦，像下雨之前的云朵一样,沉重并随时都会落下来，这些东西也让海贝的心没来由地跟着沉重起来。
孙哲妈妈提到孙哲的精神问题，海贝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这会直接影响整个案件的走向。
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海贝给著名的精神病学专家张离打了电话。
张离所在的医院是最权威的医疗机构，而且张离是这个领域的权威。
海贝让张离帮她查查孙哲有没有在医院看病的记录，除了张离的医院,别的医院也一起查查。
海贝的问题让张离很是为难,不过他还是答应了。
海贝知道张离会帮她。
张离就是海贝的那个儿时的一个小伙伴，那个中学时每逢周六晚上回家和周日晚上上学的时候都静静地在胡同口等着她的小男孩，随着她一同考上了离家两千里的同一座城市的大学的儿时小伙伴。
与张离约好了时间地点,海贝提前到。
几分钟之后,张离就走了进来。
他已经长成了一个身材挺拔，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身上，还有着淡淡的消毒药水的味道。
他微微侧了一下身体,微笑着将目光对着海贝的脸：“你还好吧？”
海贝笑了,这样的笑，化解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像水一样从海贝的脸上滑落。
海贝直截了当地问:“我请你了解的情况怎么样了?”
张离说:“我没有查到任何有关孙哲的医疗档案。”
海贝点了点头。
海贝和张离都不再说话，他们之间就是这样，许多的话,都不用说出来的。
比如海贝心里对张离的感谢,还有,张离心里对海贝的关心。
海贝在这个校园血案里浸泡得太久了,她只要一想到晓晓和她的一家,心里就像压着石头一样,充满窒息的感觉。
晩上柏安耐着性子听完了海贝的倾诉，要是在以前，柏安一定会和海贝一起愤怒，一起难过，甚至一起流泪。
但是这一次，他敷衍地劝说着海贝，他的话，羽毛一样飘在空中，连自己都没有听清楚。
他说：“贝贝你别责怪自己，你已经尽力了,做了你认为应该做的，就行了，别跟自己过不去。你不过是一个心理疏导的人,能有多少力量？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你救不了谁。这个世界上,像晓晓这样需要拯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救得过来吗？”
柏安耐着性子给海贝讲了一大筐这样的话。
讲来讲去,柏安都觉得自己已经把话重复好几遍了，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新鲜的话来,不得不闭上嘴，同时闭上眼睛装睡。
海贝很认真地听着柏安说话,她一句也没有漏掉。
她对柏安的话充满着期待和希望，她希望从他的话里获得一种力量，把压在心上的石头搬开。
海贝很想说点什么,柏安已经睡着了。
柏安随后的呼噜声，在海贝的耳朵里响起了一阵轰鸣。
压在她心里的那块石头随之发生了裂变,变成了无数块细小的石头,这些石头挤在一起,产生了更大的压力。海贝觉得心里难受,她的心脏被挤压得很难受。
她很怕这样继续下去自己的心脏被挤破,于是悄悄出了门,爬到房顶上，迎风站着，她很想大喊大叫几声。
夜深沉,街道上几乎没有了行人,车也稀稀落落的。
街道在这样的夜深里，变得空旷起来。久久凝视着街道的海贝，也觉得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空旷起来,原来拥挤在一起的内脏,都各自飘浮到别处去了。
下一次海贝去看晓晓的时候，居然碰到了小学同学李粒，原来李粒跟晓晓是邻居。
晓晓的样子,让海贝心跳加速到颤抖。
晓晓瘦得只剩下一张皮包裹着不太结实的骨头了，她的眼睛,大得仿佛占据了脸上的三分之一,深深地陷落在眉骨的下面，要不是眼球在动,海贝会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个骷髅。
海贝从李粒那里了解到,晓晓的医疗费用,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晓晓的父母已经竭尽全力了，就连邻居们也都竭尽全力了。
晓晓是个好女孩,学习又好,人又懂事,一条街的人都喜欢她,他们都为晓晓捐了好几次钱了，靠捐的那点儿钱，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李粒用热切的眼睛看着海贝,她知道海贝的老公是大律师,想请海贝帮着问一下,像晓晓这种情况,可不可以向孙哲的父母争取一定的赔偿,晓晓完全是被孙哲杀人吓成这样的……
海贝听到这里，一若有所思的点头：“晓晓的情况,大概可以的,她也是受害者之一,完全是无辜的。”
李粒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她抓着海贝的手说：“太好了,我就说应该有办法的。你老公是著名的律师,我都不好问他的收费标准,问了,也拿不出的，可我知道,他要是能帮晓晓打这个官司……”
海贝没等李粒把话说完,就赶紧说：“可以的,就让柏安打法律援助,不收钱,反正他每年都有法律援助的任务。”
李粒的眼睛红了,她使劲儿摇着海贝的手说：“太好了!海贝,你救了晓晓一家了。我得赶紧回去告诉他们去。”
海贝看着李粒用手狠狠地擦了一把流到脸上的眼泪,转身走了。
对柏安接手晓晓的案子，海贝是有足够信心的。尽管海贝从来不过问柏安工作上的事情,但她以为自己是了解柏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