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旬脸色一白，她没想到原来那个最多有些自私任性的大小姐为什么会变成如何恶毒薄凉。
陈静儿的手已经轻轻按住一个孩子的后背，那是个十二三的少年，瘦地只剩一副骨架，此时害怕地哭都哭不出来了。
“温十旬，他们若死了就是你害死的。“
十旬沉默着，抬头望了望天，阴沉沉的墨色在云间快速扩散，清凉微弱的风渐渐呼啸起来，勾起浪花一层又一层地往船上撞，船身摇摇摆摆地向乌云深处驶着，仿佛自寻死路。
她蹲下了身，捡起地上的铁镣，眸光沉沉地看着她，“陈静儿，你会守信用吗？”
“自然，这些羊送到皇城还有大作用，我抓来不容易，怎么舍得他们就这么死了。”话虽这么说，却推着那孩子更往前了几步，看是十旬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挑衅。
“你把他们押到皇城做什么？”
陈静儿冷笑了声，“温十旬，你废话太多了。”话音一落，便用力一推，那孩子却死死地扳住了栏杆，止不住地哭求。
“你们几个，把他扔进去——”
“等一下。”十旬突然出声，不再迟疑地戴上了铁镣。
她看着眼前汹涌翻滚的江水，心下一沉，缓缓朝外走去，铁镣连着长长的铁链，铁链垂在地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每一声都像催命的音符。
陈静儿愉悦地大笑，“温十旬，你快点哦，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
站在船边，十旬沉默地看着她，眼底似乎没有恐惧，陈静儿还要细看，她转身一跃，带着长长的铁链，纵身没入滚滚江水中。
冰冷的江水瞬间没过她全身，铁镣沉重，她废了好大的劲才从水里浮了上来，在岸边看好戏的陈静儿看她如此狼狈，高兴地拍手庆祝，“温十旬，你求人啊，如果你能求得他们任何人救你，我就放了你。”
江水迷了十旬的眼，鼻子耳朵里全都进了水，她不住挣扎扑腾着，依然灌进去好几口水，可就这样，她也没有一声求救。
她死死咬着牙，陈静儿还说这铁镣不会淹死，戴着这么重的东西，就得不停地游着，什么时候停下了，恐怕就是浮尸一具。
想到家中等着自己的爹娘，十旬刚懈怠下来的手立马开始划水。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其实她不是心善之人，可是看着那些瘦弱的孩子，他们才十二三岁，这世上美好的东西都没瞧过，而她好歹活了两辈子……
甲板上陈静儿的属下嘻嘻哈哈地站在船弦边陪她取乐，陈静儿高声喊，“你们谁下去救她，我就把她赏给谁！”
属下们笑得更大声了，“这么丑，谁要啊。”
“可不是么，脸上那东西瞧着就吓人，这丑姑还不如小姐的一根手指头。”
陈静儿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正在这时，有个黑衣男子突然跑过来，覆在她耳边道，“小姐，老爷不见了，大箱子都是空的。”
“不见了？！”陈静儿突然转头，神色凛然地看着他，“抬上来的时候呢？”
“抬上来的时候是有人的，可沉了，因为当时是白天，属下怕有人瞧见了还盖了黑布，等上了船想着把老爷放出来，却发现箱子是空的，还有一支断成两段的笔……”说着小心翼翼抬起手。
陈静儿身子一颤，这支笔她也认得，分明是那支在云松书院供奉了百年的御笔！
“温元鸣——”她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陈静儿突然拿起属下的弓箭，对准了在水里扑腾的十旬，面向周围高喊，“温元鸣，你再不出来，我就射死她！”
回答她的是呼啸的风声。
陈静儿屏气凝神地看了眼，那人依然没有出来，她不相信是自己怀疑错了，过了会儿，再次看向渐渐体力不支的十旬，嘴角划过一丝阴狠的笑，手中的弓扯地如同一道弯月。
“嗖——”
羽箭离了弦，直直地朝十旬射去，十旬微微仰着头，瞳孔骤缩，精疲力竭的她想要躲开。可手脚虚软地仿佛不是她的一般。
电光火石之间，她猛地扎入水中，快得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那支箭噌一声进了水里，溅起几点水花。而江面上依旧波涛滚滚，意想之中的鲜血没有浮上来，甚至连人影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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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下温元鸣抱着她的腰，一只脚勾住她脚上的铁链，示意她先别出去，按他的指令行事。十旬鼓着嘴，努力地憋气，然而胸腔里的氧气一点点消失，鼓鼓的胸腔就像要炸了般，她朝温元鸣摇了摇头，瞧着就要往上游。
比起自己把自己憋死，她还是选择被箭射死。
再说陈静儿现在就跟猫逗耗子似的，还没玩够，哪那么容易让她死。
可她才游了一点，那只贴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收紧。
十旬还没反应过来，四目相对，唇齿相贴，他们头顶是汹涌的波涛，然而水下却平静许多，平静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紧贴着的胸膛和自己腰间那只大手，而她就被禁锢其中，源源不断的氧气从温元鸣的嘴渡到了她的口腔。
那一瞬，十旬觉得自己大概是缺氧出现幻觉了。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江水浸地她双眼生疼，她却丝毫感觉不到一样。
他们头顶的箭雨哗哗落下，最后都被江水卸了力道，软绵绵地掉了下来，划过他们的身边，却无法伤他们分毫。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也许只是那么一瞬，直到身边滑落的羽箭渐渐没了，他们脚底下的铁链晃荡了下。
十旬猛然惊醒，推了贴着自己的人一把，嘴唇上那股柔软的触感才渐渐退却。
紧接着，她就感觉有股强大的力量拽着她往上，冲破汹涌的江水，摆脱沉重的铁链，一勇无前，锐不可当——
而岸上陈静儿的脸已经黑如锅底，她奇迹败坏地看着拉铁链的属下，“人呢？怎么还没拉上来！”
“小姐，马上，马上。”
陈静儿胸腔不住起伏着，突然，她目光一凝，沉声道，“你们去把女将军带来，记住锁上铁镣，可别叫她跑了！”
现在温十旬生死不知，也就剩个女将军能拿来要挟温元鸣的了。
她这边才交代完，就听到哗一声巨响，汹涌的江水像是被一刀劈开，溅起一丛高高的水柱，甲板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男子抱着刚才下水的姑娘，飞了上来，稳稳地落在甲板上。
大伙儿被溅了一身的江水，陈静儿看着如神袛一般的温元鸣，晃了晃神，有那么一瞬，她真的很难将眼前这个气场强大的男子，和云松书院抱着书的清隽少年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