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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荒村祭祀

月光洒落在地上,宿砚的脚下有反射的白光,只是一小滩积水,跟泥土混在一起,不凑近些看,或者月光没那么亮,都容易被忽视。

站在闲乘月的脚步,才能更清晰的看见宿砚周围正发生着什么。

一双苍白肿胀的手正抓着宿砚的双腿,尖锐的指尖已经刺穿了宿砚的皮肤,陷进了肉里,从水坑里冒出水藻一样的头发,无数发丝集结在一起,已经缠住了宿砚的半身。

宿砚也看着不远处的闲乘月。

他手里那只鸡还在疯狂挣扎,宿砚一动不动,任由头发把他缠住。

每一秒似乎都没无限拉长。

宿砚目不转睛的看着闲乘月,明明他可能马上就要死了,但他却并不恐惧,也不害怕,甚至还饶有兴致的想——如果他死在闲乘月面前,闲乘月的表情会不会变一变?

他又想到了自己,他从没有想过要好好活着,不少次他站在天台上都想跳下去,但最终又都没有跳。

听说人的基因里都有自毁的冲动。

登上高处想往下跳,拿着刀叉想挖掉自己的眼睛,小刀片都能用来割皮肤。

用烟头烫自己的皮肉。

只是理智总会克制这种冲动。

宿砚忽然冲闲乘月笑了,他的声音很沙哑,但很大,他似乎希望闲乘月能记住他,希望有人看着自己是怎么死的,他在深夜的寒风中,被长发勒住半身,冲闲乘月说:“闲哥,你等等,等我死了你再走。”

闲乘月依旧是那张冰冷俊美的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就在宿砚以为闲乘月会目送他一程的时候,闲乘月忽然动了。

闲乘月的速度很快,他那并不夸张的肌肉蕴藏着似乎无限的爆发力,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他抓住了宿砚的手,那只手上还抓着那只逃跑无望,叫得声嘶力竭的鸡。

这一刻,宿砚似乎能闻到闲乘月身上的味道,那是很淡的汗味,准确的说,是□□的味道。

他也能感受到闲乘月手心的温度,不冷,也不热,正好。

闲乘月看着宿砚的眼睛:“松手。”

宿砚下意识的松开了抓着鸡的手。

闲乘月徒手撕开了鸡的脖子。

鸡血迅速滴落到水滩里,刚刚紧紧缠着宿砚的头发忽然松开,像无数双手,在疯狂的挣扎,又或者是汲取养分。

只有抓住宿砚脚腕的手纹丝不动。

闲乘月语速很快:“会很痛,忍着。”

他话刚落音,还不等宿砚反应过来,闲乘月就已经牢牢抓住了宿砚的手臂和腰。

宿砚这才明白闲乘月说的很痛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就他妈的很痛啊!

他甚至能感觉到这怪物的指甲划过他每一寸肌肉的感觉。

读书的时候跟人打架,他断了一条肋骨都没这么疼,尖锐的指甲就跟刀一样,剖开他的血肉筋骨,但他还没法停,因为现在用力的是闲乘月。

他都不知道闲乘月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

明明闲乘月的肌肉还不如他的看起来有力。

闲乘月就这么活生生的,把他拉了出来,然后在宿砚几近惊恐的表情中,把宿砚扛在了背上。

宿砚:“……”

自己这算是被英雄救美了吧?

中途换了姿势,被闲乘月背着的宿砚趴在闲乘月肩膀上想。

他现在应该说什么?

说,闲哥,你怎么愿意救我了?

又或者,闲哥,其实你不救我也没什么,只要你安全就好。

再或者,闲哥,我逗你玩的,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但最终他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很快,很响。

他的胸膛贴着闲乘月的后背,眼底化不开的阴霾在此刻敛去。

闲乘月觉得宿砚很重,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

他高中那会儿去超市仓库做过兼职,冰箱都背过,但宿砚能比冰箱还重。

“闲哥,鸡怎么办?”宿砚闭着眼睛,鼻尖挨着闲乘月的颈部皮肤,满是闲乘月的味道。

他神游天外的想,原来真有男人的汗味不臭的,反而让人上头。

闲乘月只觉得宿砚的鼻息很热。

“把你送回去,我再上山一趟。”闲乘月冷淡地说,“下次我做什么,你别跟上来。”

明明是隐隐带着嫌弃的语气,但宿砚一点都不伤心。

他只是轻声说:“好,闲哥说什么我都听。”

闲乘月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脸。

他背宿砚回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想。

把宿砚放到床上的那一刻,林敏就醒了,她知道今晚一定会出什么事,根本睡不踏实。

宿砚在闲乘月走到一半的时候就晕了过去,脚上的伤一直在流血,好在身体底子好,呼吸没变虚弱。

“把他的血止一下,我还要出去一趟。”闲乘月松开自己衣领的扣子。

他出了一身汗,衬衣已经湿了,索性直接脱了下来。

林敏一边撕布条去给宿砚裹伤,一边小心的偷瞄闲乘月。

闲乘月是真的很有料。

胸肌腹肌人鱼线样样俱全,还有非常漂亮的锁骨,流畅的肌肉线条一直向下延伸。

尤其是他很白,月亮的清辉穿过窗户落在他的身上。

像电视上的明星。

林敏匆忙低头,专注的看着宿砚的伤。

可她内心暗暗祈祷,希望如果有下次的话,让她能再碰到闲乘月。

闲乘月没有去看宿砚的伤,他就这么赤着上身再次走向那座山。

没有宿砚碍手碍脚,闲乘月很快就抓了只鸡下来。

他的头发几乎都被汗水打湿了,全身都很不舒服,明天必须去河里好好洗一洗。

鸡在闲乘月手里很乖,倒不是它乖,而是闲乘月抓得很好。

他的脚步很轻松,在这种环境下,他总能想起小时候的事。

他小时候就住在山里,山上一共四户人,房子都是一层的平房,不过比这个村子的好,至少是砖瓦房,他跟外公住在一起,每年过年,他妈妈就会回来。

外公是个中医,附近十里八村的人生病了都会来找外公,外公也不收钱,村民们就总是在他家门口偷偷放鸡蛋和腊肉。

有时候村民也会拜托他上山去采药,他们分辨不出哪些是药,就给闲乘月一张油饼,或者几颗糖,闲乘月就背着他的小背篓上山去。

等他长大了才知道,他妈是未婚生子,在那个年代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她只能把他送回老家,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挣钱,挣了钱寄回来。

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外公去世了,他妈就把他接到了身边。

他妈辞去了稳定的工作,拿存款开了一家卖内衣的店,他节假日的时候就在店里给他妈帮忙。

他妈一直觉得他小时候过的不好,总是心怀内疚。

无论闲乘月说多少次她都不信。

他从没觉得自己的童年有哪里不好,相反,去了大城市之后,他常常怀念在山里的日子。

外公很高大,还会做一手好菜,家里还有五花肉罐头,教他下象棋,输了就耍赖,总是拍着他的头,希望他当一个正直的好人,最好也能从医。

周围的村民也都很好,他们尊敬外公,所以都很喜欢他。

他小时候没吃过苦,上山下河,都是他的强项。

后来去了城市,他妈妈对他也很好,她一个女人,在大城市无依无靠,带着一个半大小子,周围邻居的闲言碎语几乎要把她淹没了,他亲耳听见邻居在楼下的桌边议论他妈妈年轻的时候可能是只鸡,怀了客人的孩子,不得不生下来。

听见她们说她这么多年不成家,原来是因为年轻的时候不检点,是个贱货。

男人则说早知道她是个婊|子,就直接上手了。

闲乘月去掀了桌子,把嘴唇咬出了血,他没揍女人,却打不过那些中年男人,后来还是他妈妈下班回来,把他带去了医院。

她以为她是他的耻辱。

无论闲乘月说多少次,她都不信。

但闲乘月一直认为,他是她的耻辱,是他毁了她的一生。

如果没有他,她已经像所有幸福的女人一样生活,她可能会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小孩,又或者没有,但她总能抬头挺胸走在阳光下,而不是被人指指点点。

变故发生在高二那年。

闲乘月没有再想下去。

他要活下去。

他拖累了她一生,怎么敢轻易去死呢?

哪怕千疮百孔,受尽磨难,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他都要活下去。

闲乘月把鸡扔到了屋里,用山上捡的细藤条把它的脚和桌角捆了起来,然后才去看宿砚。

林敏正在给宿砚擦汗,这里没有破伤风针,也没有降烧药,真出了事,宿砚也只能自认倒霉。

“天亮了才能给他喝水。”闲乘月坐到床边。

林敏点点头,她声音温柔:“闲哥、你、你睡吧,我看着砚哥,我明天白天再睡。”

闲乘月点了点头,他躺下去,很快就睡着了。

忙了一天,这会儿应该已经凌晨两三点了,明天是最后的期限。

总有人会忍不住。

翻了个身,闲乘月鼻尖是血腥味和泥土的味道,但他没有醒,似乎不觉得难闻。

林敏看着闲乘月的睡颜,悄悄的用目光描绘他的脸部轮廓。

他像一个梦,而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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